《照日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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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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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似先前愁苦。劫兆给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逗她,忽见门房吴六从偏厅走了进来,快步趋近他耳畔,低声说:「四爷!外头有个姓郑的带了个丫头,说是四爷唤来的。」

劫兆想起昨日桐花大院里的事,嘱咐说:「先带去前院里候着,我待会便来。」吴六领命而去。岳盈盈冷冷看着他,劫兆满面讨好:「我去去便回,不会太久的。」岳盈盈冷哼一声:「你自己的丑事,我才不爱搭理!谁管你的死活?」气鼓鼓的别过头去,拧腰斜坐,饱满的酥胸不住起伏。

劫兆肚里暗乐:「笨丫头吃醋啦。」忽然有种心满意足的甜蜜,趁着厅里觥筹交错的当儿,悄悄溜出厅去,匆忙赶到前院,见那桐花大院的郑姓长工带了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站在廊前候着。那姑娘肌肤雪白,梳着两股乌溜溜的双环髻,容貌还算清秀,但姿色是远远不如浴房里的那个「郑瓶儿」了,自然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郑长工一见他来,连忙上前陪笑:「四爷!」回头一拉姑娘:「还不快喊人?」

姑娘怯生生地叫了声「四爷」,声音清脆细甜,果然是天生一副唱曲儿的嗓。

劫兆摆摆手:「我时间不多,这些都免啦。郑姑娘,我问你:你同你爹一向都在天香楼对门的茶悦坊卖唱,是不是?」姑娘点了点头:「是。」眼圈一红,忍着不敢流泪。

劫兆注意到她臂上还系着麻孝,想来郑老头是真的死了。

「你多久没去茶悦坊唱曲儿了?」

「大……大半年了。」

所以那个冒牌「郑瓶儿」在京里活动,至少已经超过六个月了,不然不会知道从前郑氏父女在茶悦坊卖唱的事。劫兆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诸如家住何处、还有什麽亲人之类,越问越觉气闷:「我这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命取一百两银子分赏两人,随意打发回去。

他一个人坐在花厅里斟茶自饮,忽听背后脚步声细碎,以为是哪个院里的莽撞丫头,不耐烦地挥手:「出去!我想静一静,谁找都说没见着。」来人动也不动,劫兆回过头,只见一抹俏生生的纤细俪影立在门边,葱白色的滚银坎肩竟不如她的肌肤雪腻,海波般的微卷长发拢於胸前一侧,小巧的掐银蛮靴轻踢大红门槛,却不是劫英是谁?

「妹子怎麽来啦?」劫兆这才想起一早上都没留意到她,蓦地心虚起来:

「谁……谁欺负你了,脸色这麽不好看?来,同哥哥说,哥哥给你出气。」

劫英背对着光,阴影更凸显出她一身完美无瑕的动人曲线,脸上的表情却看不真切,只一双大眼睛炯炯放光,浅褐色的瞳眸既像猫眼,又似琥珀。

「你……」她慢慢的说:「喜欢上那个岳盈盈了,对吧?」

劫兆背脊一阵恶寒,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这是他混迹风月场多年锻链出来的本能反应,承认只有一条死路,随机应变才杀出重围,反败为胜。他应该继续装出无辜的表情,老实不客气的说:「我怎麽会喜欢上那种女人?在我心里,只有我的亲亲小妹子一个……」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突然不想这麽说。

劫兆僵硬地摇了摇头,认命似的回望着妹妹,偌大的厅里悄然无声,静得彷佛只剩下他剧烈鼓动的心跳。妹……劫英的心跳声呢?为什麽,为什麽我听不见?

「你,想娶她进门吗?哥?」

「不……怎麽会?你在胡说什麽?」劫兆勉强一笑,面颊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我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我和岳……岳姑娘是朋友,她救过我一命,她……」

「我要去跟爹说我们的事。」

「什……什麽?!」血色「唰」的一声从劫兆脸上倏然消褪,手里的瓷杯铿然落地,摔成一圈飞迸四散的碎粉。

「我要去跟爹说我们的事。我不能忍受你跟别的女人好。」劫英静静的说:

「爹若不让我们在一块儿,我就死在他面前。你说这样好不好,哥?」

◇    ◇    ◇

大厅里,劫震已与众宾客喝过三巡,那些中京武人意犹未尽,还频频劝进,「比剑夺珠」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倒像直接跳过了擂台战,眨眼来到照日山庄的庆功宴似的。法绦春夫妇面色铁青,商九轻与一干寒庭铁卫也神情不善,倒是文琼妤含笑端坐,丝毫不以为意;常在风更是一派轻松自在,还陪着得月禅师、方总镖头等聊上一阵,被劝了几杯酒。

姚无义给晾在丹墀上,原本坐在身边的劫英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耐烦地叩着扶手,突然尖声道:「劫庄主!这会儿,是改比喝酒了麽?你家二公子若不能再打,趁早换了下去,换个能打的来!」

众人闻言一怔,讷讷地停杯回座。劫震连声告罪,姚无义眯着小眼睛冷冷一笑,顺着话头应了几句,多半是官样文章。

劫军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再加上「存聚添转丹」固本培元的神效,内息早已尽复如常,挟着首战胜利的余威,这回连披风、佩剑也不卸了,单手提起巨剑锁龙针,大步迈入场中。常在风站起身,从行囊解下一根四尺来长的短棍,棍头两端缠有软革,通体乌亮光滑,似是紫檀铁梨一类的木质。

这棍并不起眼,常在风贮盛衣物书籍的布囊缚在棍上,直与扁担无异,谁也没想到是他的随身兵器。他双手持棍抵地,棍长仅及胸下,躬身行礼:「劫兄,请。」

劫军反敛起势来,冷哼:「常兄……便这般看不起劫某人的技艺?」

常在风一怔。

「劫兄何出此言?」

「我这柄『锁龙针』乃是世之神兵,凡胎俗铁,当者披靡!」他火焰般的浓眉一挑,衬与古铜色的油亮肌肤,连强抑的怒意都彷佛要沸滚起来:「常兄持木棍与我相斗,将劫某人、将锁龙针置之何地!岂非是以此辱我!」

常在风摇头道:「劫兄言重了。我自拜入天都门下,身受恩师教诲,日夜不敢懈怠,在这棍上足有二十二年的苦功;这杆沉水乌木棍里,有我武之一道的全部骄傲。古人曾云:『富人之锦,不足显贵,贫户之棉,堪以传家。』我以此棍与劫兄对敌,岂有加辱?」

劫军闻言一凛,赤眉低垂,抱拳正色道:「是我失礼了。常兄,请!」

常在风抱拳回礼:「请。」右手立开门户,既像剑式又类似短枪的架子,棍尖仍轻轻触地,以示礼仪。

「解剑天都」是武儒一脉中的异数,智谋之外,向以使用长兵器着称。天都之主盛华颜因为拥有「智绝」的美名,武功路数反而鲜有人知,不过在「天都七子」中,符广风的平夷枪、杜翎风的青丝杖、武巽风的方首天棓等,都是中宸州赫赫有名的长兵,绝不容小觑。常在风亮出短棍,虽然貌不惊人,到底也是解剑天都的正宗。

劫军打醒十二分精神,锁龙针拦腰挥出;横扫千军的逼人气势里,更有一股变幻不定的莫名灵动,如飞似跃,正是云阳劫氏「平戎八阵法」的「鸟翔」一式!旁人见他这一招霸气横拦,后着却将常在风的上、中、下三路尽皆封死,力量灵巧兼备,不由得大声喝起采来,苗撼天更是用力鼓掌:「好!好一个平戎八……」话没说完,忽然一怔。

只见常在风棍头横出,「啪!」恰恰拍在锁龙针的脊锷之交,巨大无比的剑身就像腰眼受创的恶兽,顿时歪撞一旁;常在风擎棍直进,笃的一声,打得劫军扭肩倒退几步,肩上的镶铜披膊爆裂开来。

满厅都看傻了眼,劫军又惊又怒,虎吼一声,挥剑又来。

常在风不慌不忙,同样是不等剑势临头,迳自横棍打散,这一次是打在劫军的左髋上,镶着铜钮的裙甲又被打裂开来。劫军痛得大吼,抵死也不退,回身举剑一撩,右肋再度中招……两人瞬息间换过十余招,劫军每一剑都挥不到底,常在风出手却绝不落空,巨人巨剑被困在四尺来长的棍影间,周身瘀青裂甲,越打越是委顿,渐渐缩成一团,毫无还手的余地。

旁观的劫震、劫真父子对望一眼,尽皆愕然。谁都看得出劫军已然输了,只是举座惊骇太过,还没有人回神喊破而已。寰宇镖局的总镖头「牧野流星」方东起喃喃说道:「这……这是什麽棍法?难道是盛夫子新创的不世奇招麽?」盛华颜绝少与人动手,行走江湖的弟子们又各有创制,解剑天都的武功路数对江湖人来说,就跟他们钻研的智谋之术一样难解。

得月禅师却是精擅佛门疯魔杖的高手,於中宸州的各门长械涉猎广博,摇头叹息道:「不,常施主使的这路乃是解剑天都的『六本诀』,孝为义之本、哀为礼之本、勇为战之本、农为政之本、嗣为国之本、力为财之本,是谓『六本』。老衲当年曾与盛夫子讲论天都武学,以此诀为入门基础,修习有成者,方能晋升『五帝诀』、『四象诀』、『三至诀』等境界。今日是见了常施主的手段,才知盛夫子造诣之高,非是老衲所能知也。」众人无语,衬着场中常在风贴肉棍击、劫军咬牙低咆的声音,倍觉惊心。

劫震面色铁青。盛华颜早料到最终不免一战,故意派了个籍籍无名的常在风来,照日山庄不但输了珠子,平白为他人作嫁,「劫家第二代输给天都第七子」的风声传入江湖,解剑天都的声势将盖过照日山庄,面子、里子均是大获全胜。

劫真望了父亲一眼,顿时明白事态严重。

(事已至此,这一场绝不能输!)

他见劫军已是格挡多、出手少,常在风微露不忍之色,似要开口罢战;场面一旦被常在风说下,双方胜负如此明显,劫军便只有认输一途。劫真再不犹豫,拔剑跃入场中,大喝道:「常兄,得罪了!」长剑挺出,迳往他背心刺落!

这下形同偷袭,却有围魏救赵的奇效。常在风微微一惊,并不慌乱,短棍回扫接敌,招数如刀剑钢鞭一般,眨眼便与劫真对了十余合,渐渐将他压得后退开来,却不得不舍下劫军。劫真的剑术未必当真胜过了二哥劫军,但他方才旁观两人比斗,发现常在风双脚不动,出招的动作极小,劫军的剑招大开大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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