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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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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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兆打赏了梳头的使女,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轻轻放落,扶剑起身。

「我走啦。」

「公子爷几时再来?」

这话问得情致缠绵,问话的人却有些淡漠。

莫卿扶着胸前那一把长曳至绣墩下的如瀑青丝,握梳的手白得与象牙梳子无分轩轾,透过微暗的罗帐望去,润泽里带着奶一样的疏胧黄晕,分外玲珑。劫兆原以为会有段离别前的亲热厮磨,这下倒不好老着面皮凑过去了,束着鎏金护腕的左手虚跨佩剑,拈鬓一笑:

「卿卿几时想我,我便几时复来。怎么样?」

「男人呵,就是这般无情。」莫卿袅娜起身,弃了梳子,腰肢款摆的踱到琴架之后,盘着裸足斜倚绣座,随手拨动琴弦。「明明是弃如敝屣,却托言『想我』云云,把等盼不到的责任都推到了女人身上。若依卿卿,公子爷就别走啦。」

明明是大胆的情话,她却说得一派清冷,彷佛事不关己。

劫兆有些迷惘起来。方才那个被自己弄得死去活来、连丢几回,婉转娇啼的白皙玉体,真的眼前这名高不可攀的女子么?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一闪。

男女床第间的胜负,就在一个「得」字。

得到了,就不感觉新鲜了,随时都可以放弃不要——所以青楼女子用情多苦,而辗转风尘的如梦郎君,则不得不薄幸耳。这名女子深谙此理。这样若有似无的淡然,可以帮助男人加倍回味适才的荒唐缠绵,让她在他们眼里始终如新,还没踏出香闺,便已开始盘算下一次的会面,如何才能够讨得佳人欢心,再续合体之缘……

——莫卿莫卿,不愧是京城魁首天香楼的头号红伶。

劫兆心中喝了声采,益发觉得能采此名花,果然不枉三个月的心血,不觉抚掌大笑:「有你这句话,我岂能再耽于女色?为了将卿卿迎娶过门、长相厮守,我自当发愤图强,在江湖中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你且等我。」

莫卿是中京第一名伎,艳名遍传五方,就算王公大臣亲来,为搏红颜青睐,也万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此举简直是天香开楼的头一遭,大出她的意料,莫卿抬头微怔,见劫兆眼中光芒闪动,忽然会过意来。

(这人与我一样,也是个明白人。)

她淡然一笑,端坐整襟,纤纤十指按上琴弦。「如此甚好。卿卿便以这曲《风雷引》为公子爷送行,愿公子爷鸿图大展,早日功成名就。待公子爷重来小阁,我再为公子爷弹一曲《山水绿》。」劫兆大笑出门,绣牖掩上之际,门缝里已传来慷慨激昂的铮錝疾响。

「《山水绿》么?在床上叫得这么浪的小骚蹄子,居然也懂得什么是名利不羁的高远志向?真是有意思的姑娘。」

劫兆神清气爽,绕着胳膊缓步下楼,沿路打赏了每个问安的婢仆,到花厅叫了桌酒菜,怡然斟饮。嫖完女人就马上离开,是最差劲的嫖客。也不想想为了让你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享受,得花多少的人力排场?光靠那点渡夜资,下回你还想不想再有个粉光致致、美人横陈的销金窝?

他每回进天香楼,不花完五百两银子绝不离开。

如果不是昨天留宿时将仆人家将全遣回庄里,照惯例还得多摆上几桌。

吃喝一阵,忽然一名龟奴跑进厅里咬耳朵,众婢仆听得神情踊跃,纷纷跟出去瞧热闹。劫兆随手揪了个熟识的:「怎么回事?外头有大象在干老鼠么?」龟奴赶紧陪笑:「四爷说笑啦。听说对门茶悦坊里来了拨武人,抓着卖唱郑老头的闺女不放,说要剥光了瞧瞧,这会儿正褪了鞋袜咧!」

「郑老头?哪个郑老头?」

「年前死了的那个。闺女还带着孝呢!身子骨水嫩水嫩的,看得人怪心痒。」

「我想起来啦。」劫兆恍然击掌,面色一沉,忍不住低啐:「他妈的!你们平常看的穴还不够?狗日的看到孝女身上去啦?」众龟奴被他瞪得头皮发麻,淫笑都僵在脸上,总算有个机灵的接话:「这事我们管不着,也只有四爷您能管了。那帮人,还真是缺德啊!」诸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劫兆都有些臊了,笑骂:「一帮狗腿!上庄里找我三哥来,我独个儿可不济事。」

「哪能啊?四爷您一去,那些个武林宵小风行草偃,全倒地上啦。三爷来了没场面,谁能担待?」

「去你妈的!『风行草偃』是这么用的么?去去去——」

劫兆束紧腰带,扶剑起身,随手掸去衣摆尘土,大步踏出花厅,直奔对面的茶悦坊。众人见劫四少爷仗剑而来,纷纷让出道路,交头接耳:「劫家四爷来啦!劫家四爷来啦……」从天香楼的洞门廊庑一路传上大街。他越走越起劲,纵身越过茶悦坊的高槛,左手跨着剑柄,环视堂内:茶客早已走得干干净净,只剩边角零星几桌有人,居间四条汉子围着板桌,桌上摁倒一名娇小的白衣少女,不住挣扎哀告,衣带似被扯开,鞋袜散落,裸着一双趾敛踝圆的晶莹小脚,软弱无力的凌空踢动着。

「住手!」

大汉们闻声转头,八只粗茸茸的大手仍不干不净的在少女身上摸索取乐。

「我数到三。再不放下那位姑娘,你们每人要留下一手一脚。」

劫兆手按剑柄,目光炯炯,刹时竟有种利刃掼出之感。

四人心中突的一跳,不约而同停下手脚。

桌上的姑娘没了禁制,抓着衣襟夺路奔逃,一溜烟到了劫兆背后。她不过十三岁四年纪,一双大眼水灵灵的,身子虽未长成,但胸口已见浑圆隆起,撑得月牙白的棉布小衣高低起伏,形状温润绵致,犹如一对可爱的玉兔。

劫兆比她高了半截,居高临下,见她衣襟开散,裸露出粉嫩的肩颈肌肤,胸前小丘贲起,裹入棉布小衣,虽不甚丰盈,却依稀挤出一抹细嫩雪白的乳沟,看得他怦然心动,暗忖:「没想到这样稚龄的少女,身子竟也别有风情。」少女不明所以,揪紧衣角、簌簌颤抖,显然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瓶……瓶儿。」

「我叫劫兆。」他摸了摸她的发顶,潇洒一笑。「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害不了你。」卖唱少女郑瓶儿怯生生抬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晕红双颊,加倍显出裸肩胸口的肌肤白腻已极,隐隐浮露青筋,竟是微带透明。

「你们四个!」

劫兆一挥袍袖,威风凛凛:

「放下兵刃,恭恭敬敬跟这位姑娘磕四个响头,日落之前滚出京城,永远不许再进一步。一一照办,可保四肢完全,狗命平安;要不,便是与我『照日山庄』为敌,后果自负!」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神情极是古怪。

——通常到了这时候,对方应该赶紧低头赔罪,说几句场面话,乖乖夹着尾巴,飞也似的逃离现场。至于出不出城、再不再来,坦白说谁有闲工夫理?大家一翻两瞪眼,心里明白就好。

劫兆怀疑是不是自己干了整晚虚火太旺,口齿不清,还是遇上了不懂官话的乡巴佬,清清喉咙,提声大叫:「我乃是照日山庄的四公子劫兆!几位若与我照日山庄为敌,那便是与中州武林正道过不去……」

「听见了,四爷。不必这么费劲。」

为首的那名大汉咧嘴一笑,边说边伸手挠抓裤裆,模样极是粗鄙。

「未与四爷先叙,实是我等之失,在下司空度,外号叫『过隙白驹』,这几位是在下的结义手足:『而冠沐猴』平白衣、『冯河暴虎』何言勇,最末一位则是『充栋汗牛』古不化。四爷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始知不如闻名;少时多有得罪,还请四爷原宥则个。」团手为礼,长揖到地。

这人说话斯文时,行止便极其低劣,一旦说起难听话来,举手投足又变得恭敬有礼。劫兆听他说得不伦不类,一时无语,省起自己只顾欣赏瓶儿的衣里春光,还未仔细打量过对手。

「司空度这个名字好熟……咦,我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那「过隙白驹」司空度空有一副文诌诌的万儿,却生得黝黑粗壮,筋肉纠结,哪里像是读过书、能识字的样子?活脱脱是个卖苦力的码头工,偏又穿起一袭青衫,戴冠持扇,儒服左肩绣着一匹奋蹄白马,绣工虽劣,白马神韵却颇为生动。只是青衫被他那身肌肉棒子撑得线头绽开,马形扭曲,令人不忍卒睹。

余下三人的衣着品味大抵相同。

「而冠沐猴」平白衣是个瘦得胸肋贴背的青白汉子,用拎花锄的姿态抓了对判官笔;「冯河暴虎」何言勇矮小猥崽,却拿了柄皇家节钺似的金装大斧。「充栋汗牛」古不化胖得眼睛鼻子差点陷进颊里,神情呆滞,拿麻绳在背后绑了副铁铸算盘,似做兵器之用。三人均作极不合宜的文士打扮,衣上各自绣着猴、虎、牛的图样,十分突兀滑稽。

劫兆心想:「这几个人古古怪怪,随便将成语颠倒过来,居然也能做为外号。殊不知『汗牛充栋』非指牛、『暴虎冯河』非指虎么?」虽然可笑,但却笑之不出。武林中奇人异士甚多,但如此怪诞者,怕也只有魔门中人才能办到。他这辈子还没跟护院以外的人交过手,更别提魔门,想来心里也有点毛,旋一转念:「便是魔门,京里谁敢不买爹的帐?」挺胸抱拳:「司空先生初到京城,我也不留难,今日之事,权且揭过。他日请移驾照日山庄,兄弟自当讨教。」

司空度猛抓腋窝,径自咧嘴嘿笑,竟是来个相应不理。

「照日山庄可不是自来自去的地方,莫非还难入司空先生法眼?」

司空度咧嘴笑开。「那倒不是,我们……也算是照日山庄的人。」

劫兆愕然。「照日山庄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宝贝?是谁说了准的?」

司空度文质彬彬一拱手,呲牙咧嘴的模样却有些猪狗不如:

「是劫军说的。我们是劫军的朋友,现在,该是算他的手下了。」

劫兆面色大变,轻拭额汗,回头对瓶儿压低声音:「城南铁狮子胡同边,有一座桐花大院,知道么?」瓶儿点点头:「嗯。」劫兆咬着她粉嫩晶莹的小耳珠:一字一句说:「你去那里找一位花婆婆,就说四少让她管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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