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还是不说话，不过脑袋已经快要被吵炸了。
幸好护士长赶来救了常歌。
“实验室的酒精灯少了好几个，我一猜就知道是被拿到这儿来了！你们上着班还到处乱跑，主任一会儿就要来检查了，你们都想死了是不是？都给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护士们撅着嘴巴，一手端着自己的爆米花一手端着酒精灯，灰溜溜的走了。
“你……你……”护士长瞪着常歌，眼睛里直冒火，可是看到常歌一脸慵懒的笑容，火焰顿时就熄灭了，“幸亏这是单人病房，要不然我早就把你和你的狗、还有你老婆，一起从窗户扔出去了……”
护士长又说了些什么，常歌一点儿都没听见，因为常歌正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假如正月十五之后幼儿园开始了正常营业，那么自己势必一整天都要呆在幼儿园里，白天佳佳的护理怎么办？护士们有很多工作要做，肯定不可能像自己一样这么精心准时，那就只能请一个护工。但是请护工每个月至少要花两千块钱，这钱从哪儿来呢？
这又是一个围城。
所有人都会遇到的围城，理想与现实的围城。
每一个人的理想，都是现实中的理想，因为每一个人都活在这现实之中，但是现实中的理想往往要面对的却是理想中的现实。
真正阻碍实现理想的绊脚石总是现实，也只能是现实。
对于常歌而言，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最简单的一条路就是放弃幼儿园，一心一意的守护佳佳。而相对崇高的另一条路，则是替佳佳实现理想，白天去实现佳佳的理想，晚上再回来守护她。
只是，选择哪一条路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常歌拿不出请护工的钱。即使勉强请了护工，面对着残酷的现实，日日亏损的幼儿园也很难说能撑到哪一天，那么最终还是要从第二条路上回到第一条路上来。
假如佳佳不是躺在这雪白的病床上沉睡不醒，或许很容易选择，但是现在常歌痛苦万分，因为常歌希望可以为佳佳做一件意义深远的事情。
不过，常歌身边总是会出现几个愿意真心帮助他的人，也正因为这样，常歌从来也不会觉得自己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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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上元节，一年之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市区每年都会举办灯展，只不过常歌与佳佳从来都没去看过。
现在佳佳的病房里却有两盏灯。
常歌的面前放着一盏面灯，用白面蒸成的面灯，灯芯是用棉花绕在火柴杆上做成，面灯里倒满了芝麻油，一边跳跃着金色的火苗，一边不断飘散出芝麻油的香味。
佳佳的床边还悬着一盏塑料灯，扁圆形的灯身是典雅的浅蓝色，一侧有一个又粗又短像是猪鼻子一样的突起，灯身上方被常歌剪出一个圆圆的洞，里面插了一支蜡烛。剪下来的圆形塑料片又被常歌等分成两片，分别粘在猪鼻子的两侧，就像是一对猪耳朵。灯身上方正好有一个提手，提手上栓了一根绳子，把这盏浅蓝色的猪形花灯吊在床边的点滴架上。
小_护士带来的元宵已经煮好了，正在和常歌围在一张凳子上吃。
小_护士吃一口就哈一口热气，称赞说：“这水果馅的汤圆还蛮好吃的。”
常歌不爱吃甜食，只挑了几个山楂馅的放在碗里慢慢吃，听小_护士这么说，就忍不住纠正说：“这是元宵，不是汤圆。”
“元宵和汤圆还不都一样吗？”小_护士瞪起了眼睛，同时又被元宵烫的张开了嘴。
“当然不一样，”常歌叹了一口气，开始解释，“元宵是把馅放在糯米粉上滚出来的，汤圆是用糯米面皮包出来的。”
“那也差不了多少，你真爱较真。”小_护士撇撇嘴，看到了佳佳床头的那盏猪形花灯忽然吃吃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不光把元宵吐回碗里，连眼泪也笑了出来，“你也真是个会搞怪的人，哪有人会把尿壶做成花灯的。”
常歌淡淡的笑了笑，说：“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了。”
小_护士眨了眨眼睛，问：“那你还会用什么做花灯？”
“还会用……”常歌往小_护士身上看了一眼，说不下去了。
小_护士的脸忽然红了，吃吃笑着底下了头。
常歌却笑不出来，望着碗里的元宵开始发呆。
小_护士偷偷的看着常歌，咬了咬嘴唇忽然说：“我知道你在愁什么。”
常歌怔了怔。
小_护士学着常歌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说：“你以后就安安心心的忙你的事去吧，你老婆我会特殊照顾的。”
常歌笑了：“你明天不是休息么？”
小_护士得意洋洋的晃着脑袋说：“我休息也可以委托我的好姐妹啊。”
常歌看着小_护士的大眼睛，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特意帮我？”
“因为……”小_护士又低下了头，浑不自在的用勺子将一颗元宵捣的稀烂，咬着嘴唇说，“因为我高兴。”
第二百一十七章
常歌、大厨和程程围坐在办公室里，沉默了很久也没有人说话。
首先说话的是程程。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程程的眼圈忽然红了，声音也有些嘶哑，“不看看她，我的心里就不好受。”
常歌冷冷的说：“看个屁，你如果去看了她，反而会更不好受。”
大厨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又戴上，叹了一口气就站起来去厨房做点心了。
程程也站了起来，却只不过是为了踢常歌一脚：“这都怪你，全怪你，就是你的责任。”
“没错，就是我的错。”常歌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脱下鞋子和袜子，露出趾甲已经脱落了的脚趾头苦笑起来，“都怪我，如果我没有砸伤脚趾头，她就不会出事了，就算出事也会是我，躺在医院里的本该是我才对。”
“就是你！就该是你躺在医院里！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程程咬着牙抬起脚来，在常歌受伤的脚趾头上使劲踩了一下。
十指连心，常歌马上就抱着脚趾头叫了起来，连眼泪都疼的流了出来。
等常歌叫够了，程程才满意了，恨恨的说：“现在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常歌呲牙咧嘴的穿上袜子，又慢慢的穿上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我打算去医院检查一下伤口会不会感染。”
“你怎么不去死呢？”程程没好气的又踢了常歌一脚，“我说的是幼儿园，这个幼儿园你怎么打算的？”
“再赌一次。”常歌的表情变得极其认真，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信守承诺，我和她的承诺，再拼最后一下。”
程程板着脸问：“拼赢了怎么样？拼输了又怎么样？”
“赢了就等于我替她实现了梦想。”常歌的眼睛里闪烁着迷茫的光彩，声音却异常坚定，“如果输了，我就什么都再不想了，心无旁骛的守在她身边。”
程程的表情变得温柔了，又问：“那怎么样才算赢呢？”
常歌叹着气，笑的很无奈，说：“只要能办下来一个证就算是赢了一半，无证经营，我没有那么多资金可支撑，经不起政府三天两头的瞎折腾。”
程程重新坐下来，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次开学又是损兵折将，小朋友又退了不少，我今天一大早来到就做了一次统计。”说着就掏出一个本子扔在常歌面前。
常歌却没看，反而闭上了眼睛，喃喃的说：“不用看了，我早就料到了。”
程程瞪了常歌一眼，收起了本子又说：“如果办不下证来呢？幼儿园就不要了吗？”
“如果办不下来，我就只好转手了。”常歌睁开眼睛，忍不住去掏香烟，忽然想起程程讨厌烟味，隔了这么久几乎都忘了，只好又装了回去，“如果转不出去，就只好关门了，把老师小朋友全都遣散了，然后把这里面的东西卖一卖，大概也能卖三四万。还有校车，三万多买的，开了一年，应该能卖到两万五吧。”
“算盘打的不错。”程程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说，“那就能去干别的生意了。”
“不干了，什么都不干了，这些钱要还债，外面还欠着一屁股债呢。”常歌苦笑了起来，又伸出四个手指说，“更何况，如果不是我老婆非要干，我是绝不会做生意的。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下品的，这本就不适合我。”
程程探过身子给了常歌一拳，没好气的说：“那你是屎，你是最上品的。”
常歌笑了笑没说话，把手伸到裤兜里摆弄着香烟，又开始出神。
程程陪着常歌出了一会儿神，还是忍不住又说话了：“你想从哪个证开始呢？”
常歌想了想，说：“别的证件都好打发，除了房屋安全证可能会有点问题，也许他们会要求我在隔墙里加钢筋，不过那倒无所谓，本来就是单砖墙，再加盖一层就能对付过去。消防这一块也没什么需要再改动的了，条条框框很清楚，该有的都已有了，只能和他们磨洋工，磨到底总会磨穿的。唯一最没有把握的就是……”
程程插嘴说：“卫生？”
“对，就是那帮娘儿们最难应付。”常歌又苦笑起来，掏出打火机在手中把玩着，说，“可能政府一严打，三温暖洗头房的按摩女就全跑去防疫站任职了。她们不光人多，还屁事多，合不合格全靠她们一张嘴，爽不爽……”
程程站起来又踢了常歌一脚，没好气的说：“全靠她们一双腿，是不是？”
常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只要她们说哪里没打扫干净，灶台上有一丁点儿油污，菜板上有一片菜叶，她们就能说我们不合格。所以这个我真的没办法，我是一点儿招都想不出来了。”
程程忽然吃吃笑了起来，说：“你把她们一个个的全睡过来不就行了？”
常歌正色说：“不是不行，而是睡不过来，她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会睡死的。”
程程忽然沉下了脸，恨恨的说：“你这人真是不正常，你老婆躺在医院里都那样了，你还像没事一样有说有笑。你不是说你是悲观主义者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你哪里悲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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