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杨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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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杨异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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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子执信,弘静站于他身侧,两人读罢,纷纷眉宇紧锁,又将信交由梁胤平传阅。

梁胤平接过信,沉声念道:“夜间途经义庄,花轿坠落之时,务必下轿,藏匿到义庄墙角空棺内。如若告之他人或不照办,梁胤平、周忘杨之性命则如断指。”

“断指?”冰龙警觉地问道。

桑茵一叹,又从铁匣取出一物,放到桌上。众人一看,皆又一惊——那竟是一截满是血污的手指。

周忘杨走去,拿过梁胤平手中的书信端详,若林与冰龙也立即站到他两侧去看。那信件字体潦草,纸上还沾了些许血迹。周忘杨细看后,道:“信上所有横的笔划均是从右至左,看来是为掩盖身份,故意用了左手。”

他接着走到桌前,拿起那截断指,“这断指的指甲护理得十分光亮,指末还戴了一枚银戒,从粗细、长度来看,是从女子左手上砍下的小指……”

拿捏间,断指上的一块硬块赫然引起周忘杨的注意,将之翻转后一看,那截小指的外侧竟有一个老茧。

护养得如此好的一双手,怎会起茧,位置又为何是在手指外侧?

莫非……

游移的视线突然向下,周忘杨张开自己的左手——果然,自己的小指外侧同样起了茧!

就像弓箭手的虎口一定会有擦伤一样,小指外侧的老茧则是抚琴之人长年拨弄古琴,必会留下的一个特征!

“这截断指是穆清素的……”

桑茵的话猝然证实了周忘杨的猜想,此时,她眼圈微红,轻叹:“我认得断指上的那枚尾戒,这是清素云游到大漠时,跟当地人买的银饰。她一共购得三枚,另外两枚分别送给了我与红蝎。”

“什么,清素出事了?”红蝎踮脚问周忘杨,拿过断指,仅看一眼,顿时一颤,“是……确实是这枚尾戒。”

若林脑中刹时浮现当夜在寒山寺时,他梦见化为僵尸的穆清素,忙问弘静:“大师,穆姑娘不是在贵寺静养么,怎么会……”

弘静轻念佛号:“阿弥陀佛,刚有寺僧飞鸽来报,称穆施主在昨夜离奇失踪,众僧耗费一日找遍整座寺院,仍不见……”

话未说完,弘静突然向前一栽,幸被梁胤平与桑茵一把扶住。

见弘静的面色陡然变白,梁胤平疑是他担心穆清素的安危,宽慰道:“大师不要太过担忧,有我四弟在,必定能找到穆姑娘。”

不料,弘静却毫无反应,整个身子直直向下倒。梁胤平立即将他扶至榻上,由桑茵把脉。

“师父,大师脉跳猝减,必是体内气血梗阻,是心肺劳损之状。”桑茵摁着弘静的手腕说。

平阳子立即吩咐众人打开门窗,又道:“大师年近古稀,时常犯病,我曾为他调配过护心药物。飞鸢,你去大师的客厢找找,找到后速速带来。”

冰龙站出来,说:“道长,让红蝎在这里协助桑茵,由我去吧。”

“也好,那就劳烦龙捕头了。”平阳子道。

冰龙离开后,片刻工夫,就取了药瓶折回。

弘静大师身披袈裟,手握念珠,躺在榻上不住喘息。桑茵扶起他准备喂药,却发现房中的茶具已被全部收了起来。由于今夜她本应在洞房就寝,原来房间内的用具也重作归置,只得让红蝎出外端来茶水,再让弘静大师服下药物。

过之不久,桑茵再度把脉,总算松了口气,“大师的脉象已趋于平稳。”

平阳子道:“服了护心药后,人在两个时辰内苏醒,病情才算真正被控制住。今晚就由我在此为大师守夜,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想要替换他,都遭拒绝,只得退出卧房。

到了庭院时,冰龙道:“照桑茵所说,书信和断指都出现在她枕边,而信中又提到迎亲队伍会在夜间经过义庄。这么说来,那幕后之人应对水榭内的情况十分了解。”

周忘杨赞同道:“之前,红蝎在外张挂灯笼,这一举动,若被有预谋的人看到,必定能猜到迎亲是在晚上,而所有挂了灯笼的地方就是迎亲需走的路线。”

若林听了周忘杨的分析,接着道:“所以,有人就在天黑前,取走了挂在叉庄的灯笼,并在石板路上做了手脚,以致五人重的花轿一旦抬上去,石板就会自行断裂。”

“不错。”周忘杨点头,后又陷入沉思。

幕后之人以王翠姑的僵尸换走桑茵,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难不成只为让他看一出离奇的好戏?

夜已深,湖心凉亭内的灯笼投来光亮。

红蝎瘦小的影子斜在地上,她说道:“王翠姑出殡那天,我分明看见她的几个邻里运着棺木向坟场行去,她又怎会变成僵尸重现天日?”

众人一时不得要领,个个烦闷不已。

冰龙叹道:“之前我在洛阳与穆姑娘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再遇时,她竟已身中尸毒,晕厥荒野,现在更是死生未卜,凶险重重。”

晚风拂动着桑茵的裙角,她也跟着叹气,“当我怀疑那截断指是清索的手指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本想尽快把此事告诉大家,实在是碍于信中威胁,怕那幕后黑手会对胤平、忘杨不利,只好照他说的去做。”

“三姐,这事不怪你,我想清素也能明白。换作是我,重要之人的性命受到威胁,也不会顾忌太多。”

红蝎的话说得周、梁二人与桑茵均是一阵尴尬。周忘杨与梁胤平对视一眼,皆又移开了目光。

无言之际,周忘杨一侧首,恰好看见小童从客厢的方向走来,唤道:“童儿,江公子的酒醒得如何了?”

小童闻声快步跑来,答道:“人还没清醒,在房里吐了一地。这不,我出来打水收拾收拾。”

周忘杨拍拍小童的脑袋,说:“嗯,今晚你可要把江公子照顾好。”

“放心吧,先生,我不会离他半步的。”小童说罢,立即打水回房。

冰龙嘴角一扬,暗赞周忘杨醉翁之意不在酒,让小童照料江霆,无非是派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内线前去盯梢。

眼看众人都显疲态,周忘杨说道:“时辰不早了,诸位不如先回房休息,一切等到明日再从长计议。”

梁胤平与桑茵这对新人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已是万分劳顿,向另几人道别后,携手离去。

红蝎回房前,拉住周忘杨的手说:“四哥,清素与我、三姐情同姐妹,你一定要设法救出她!”

桐山镇上惊现的无头尸、姑苏城外被抛于山野的穆清素、寒山寺内若林的诡异梦境、出现在桑茵枕边的威胁书信及迎亲路上僵尸换新娘的戏码……所有的一切凑在一起,缠在脑中,像一团尚未理出头绪的乱麻。

周忘杨拍拍红蝎的手,意外碰到她的小指外侧也凸起了一个茧,问:“五妹近日也在习琴?”

红蝎抽回手,“四哥忘了,在进城的路上,我用你的古琴奏了一首《越人歌》,那是清素教我的唯一一支曲子。”说完,她便朝厢房走去,脑后的麻花辫随着走动一摇一晃。

待冰龙也离开后,周忘杨举步也要走,就听若林在身后问:“先生的家人除了平阳子道长及几个师兄妹外,可有其他人?”

周忘杨脚步一顿。反问道:“为何问起这个?”

“因为穆姑娘失踪后,无论是梁大哥、桑茵、红蝎,甚至是平阳子道长,都将寻人的希望寄托在先生身上。”若林走到周忘杨面前,道,“这令我不禁想起当日在洛阳,我身处何府凶宅,走投无路,夜访雪月楼请你帮忙。我与先生结识时日不算短,只知你幼时被母亲与姨娘带出兰岭镇,避过浩劫,却不知这样出色的英才,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

“你这般问,莫非最想听到我说家中有位漂亮九妹,尚未婚配,与若林你年龄相仿,正好可以促成一门婚事?”

何人不知“家有九妹”的典故出自晋末那则化蝶传说,所谓九妹,无非是祝英台委婉的表白之辞。

英台就是九妹,九妹就是英台。

若林害怕自己无意中又开罪了周忘杨,平白无故遭他拐着弯子戏弄。

“莫怕莫怕……说笑罢了。”见若林脸色有变,周忘杨轻笑,“我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我不知生父是何许人,至于我娘,她现在长住普陀山清修。在我很小时,就被送到水榭,寄养在师父门下。”

“那……”若林试探问,“你娘没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吗?”

记忆的伤口被触碰,一些零碎的画面在周忘杨眼前,如走马灯般浮现。

那是一张冰冷、严肃的脸,记忆中,娘好像从不会向他笑。她对他永远是那样严厉,会突然逼他跪下,训斥道:“不要忘了!我给你取名忘杨,是要你学会忘却,忘却那个人!”

忘却谁?是要他忘却,还是娘自己不能忘却?

画面一转,周忘杨呼吸一窒。他看见那些长舌妇人围在自家的院子外,她们喋喋不休,用最恶毒的语言掷向姨娘、掷向年幼的自己。

“看呐!那女人的姐姐是个狐狸精,不知和谁生下个私生子!”

“姐姐是个骚货。妹妹一定也好不到哪儿。你们看她那双眼睛,生来就像为勾引男人似的。”

娘在时,这帮妇人不敢如此放肆,因为娘很厉害,她们只会趁娘不在时,对姨娘指指点点。

人言,像一柄无形的尖刃划入心灵。周忘杨看见姨娘在哭,她每天都像在等待着什么,从满怀希望到彻底绝望,日复一日,直到她突然失踪,渺无音讯。

周忘杨略微的失态,落入若林眼中,他连忙致歉,“是我问多了,先生不要在意。”

“我娘确实没告诉我原因……”陷入了自身的回忆,周忘杨幽幽说道。

无论日子过得何等艰辛,娘却从未掉下过一滴眼泪。可为何她会不顾姨娘的反对,毅然将他送到师父这里?

凤眼微微一眨,周忘杨感觉有些讽刺。

弱冠之年,他就开始浪迹江湖,一路北上,受千百人敬仰,到头来,却连自己的身世也不清不楚。可眼下,他无暇思考太多关于自己的事,习惯性地带上漫不经心的面具,揉了揉肩膀,说:“在雪月楼睡了太久的高床软枕,躺回水榭的木板床还真有些不习惯。”

若林看他精神不佳,道:“那先生回房歇着吧,我方才多喝了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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