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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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弓-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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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位天使吹响号角,

四位被封印于幼发拉低河的国王挣脱锁链,

他们分别掌管政治、经济、军事和宗教,

遵从神的旨意,

于此年、此日、此时杀灭全人类的三分之一;

当第七位天使最终展开漆黑的羽翼,吹响“审判”的号角,

统治宇宙的大权已经属于我们的主,他要掌权,世世无穷。

于“世界”座前的二十一位长老俱匍匐在地:

“昔在、今在的主啊,我等感谢汝运用大权能行使统治。

时机已经成熟,那些信奉上帝之人终将毁灭,

从今而后,天下万物尽归汝黑暗王朝。”

——摘自《黑暗圣经·启示录》八章六至十三节

1773年冬,伦敦。

银月冷冷的映在泰晤士河上。天空中没有一颗星,也没有一片云。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遮掩月的光辉,月悬挂在宝石蓝的天际,像一把轻薄的弯刀,像银色的剑刃,像十字弓划出完美的圆弧。夜晚的大地被映得有如白昼般明亮,甚至连隐藏在桥洞下的秽物都一览无遗。

一具尸体面朝下趴在桥下,看不清楚年纪和面貌,但衣服已然很旧了,打了无数补丁,头发分辨不清的纠结成乌黑的一团。从他身边散发出酒精和食物霉烂的味道,有黑色的浓稠物正从他颈边源源不断的淌下来,在他身下汇聚成小小的一滩,粘在地面上。一种熟悉的衰败和堕落的气息,混合着铁锈味、发酵的酸味,和河水蒸腾散发出来的臭气,在夜晚潮湿的空气里被洇湿了弥漫开来。

桥下还有另一个人,黑色的兜帽斗篷包裹了头和整个身体,看不到脸,甚至连性别都看不出。他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对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并不反感。过了一会儿,他仰起头,似乎看了看天色,然后弯下腰,拉起尸体的脚拖向河边。

乌黑的河水在伦敦桥下水流湍急,像这样一个人掉进水中,马上就会被河水带走,没有人会注意,没有人会发现城里有一个流浪汉失踪了。而几天之后,从下游河水中打捞上来的尸体则会直接埋葬在圣潘格拉老教堂的墓地里,没有一个人在乎,也不会有一个人哭。几百年来,人们已经习惯了从水闸下面打捞尸体——他们似乎已经成为了河水的一部分。

当黑衣人把尸体拉过塞莱河堤,一个女人,正迈着匆忙的步子经过伦敦桥。她的身形高挑纤细,一头褐色的长卷发被吹散在冷冷的夜风里。

夜已经很深了,路上没有行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紧裹大衣快步走过河边,似乎怕撞见什么东西一样始终低垂着眼帘,走到桥洞附近时更是明显加快了步子——无疑,这是一个被迫走夜路的女人,一个也许刚刚受到了惊吓的女人——或许碰到个醉汉,或许遭遇了无故盘查的警察,女人走路的样子看起来惊惶失措。

黑衣人舔了下嘴唇,放下了手中的尸体。黑影一闪,然后他不见了。

当那女人走进桥洞的时候,似乎某些不自然的味道正在河水散发出来的雾气里蒸腾。她警惕地抬头环视四周,但是什么都没看到。她把大衣裹得更紧了一点,快步走出桥洞。正当她略微舒了口气,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

银色的月光下,那只手臂雪白,冰冷,而且拥有某种强制的力量。女人被瞬间凝固。

血红的嘴角流出狂妄的微笑,雪白的手指从腰际弹琴一般缓慢爬升,漫过女人裸露细嫩的脖颈,冰凉的手背滚过女人的脸颊。

女人似乎被吓得僵住了身体,不知道躲,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吸血鬼在笑声中扳过她的身体。

如同刚刚滑腻肌肤的触感,怀中的女孩极其年轻,顶多只有十八岁。夜色下她精致的面孔如同银色的月一般皎洁明亮,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吸血鬼皱了皱眉。他渴望看到女孩脸上惊骇的神情,他渴望听到女孩口中绝望的呼号。但是什么都没有,女孩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自己,就如同面对的只是一个过路的普通人,不,甚至不是人,而是某种渺小到微不足道的生物体。吸血鬼愤怒了。

他一把把女孩拉入怀中,露出尖利的獠牙扑向女孩娇嫩的粉颈。他准备像吸那个流浪汉的血一样迅速榨干女孩——她的血一定无比美味——想到这里吸血鬼又得意的微笑了。

他扑了个空。眼前一花女孩已经闪身离开了他的怀抱,一个大跳跃上半空!她背向月光,就像一只硕大无朋的黑色的鸟,原先紧裹在身上的大衣飞扬在风里,如同腾空舒展开的黑色翅膀。然后很突然的,从那翅膀的缝隙里有银色的光芒闪了一下。就一下。

弯弓如银月。

一支银色的箭穿过层层的黑色包裹贯心入地,狂妄的笑声嘎然而止。吸血鬼在笑声里灰飞湮灭,甚至还来不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席黑色的斗篷回旋着散落地面,像一张缓缓飘落的网,像一幅曲终人散的幕,被夜风吹得偏离了位置,恰巧掩盖了桥下流浪汉的尸身。

从斗篷褶皱里散发出来的、尘土的腐朽味道夹杂着水气弥漫了一切。陡升的浓雾围聚在伦敦桥下久久不散,仿佛一场古老而庄严的仪式。

“主啊,我要向汝还我许下的愿;

我要向汝献感谢的祭。

因为汝救赎我脱离黑暗,

使我家族命脉得以延续;

世世代代随侍于汝座前,

生活在那赐予生命的光明之中。”

房间里覆上了厚厚的帘幕,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丝风。白袍的长者点燃了十八支蜡烛,他的脸在烛光中逐渐模糊。祭坛两侧垂手站立着四个人,穿着同样款式的拖地白袍,袍脚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一道圆弧,如同祭坛正中那把闪亮而古老的纯银盘纹十字弓。

祭坛前跪着一个女孩,也穿着同样的白色长袍,她的右手落在面前一本黑皮封面的古书上。白袍老者伸出一只遍布青筋瘦骨嶙峋的手,放在女孩稚嫩的手背上。“继续,罗莎,”他命令道。

“世间唯一的、全能的主,

我信任你、倚靠你;

我发誓一生一世效忠于你。

请赐予我光明的力量,

用我之手,以汝之名,

愿那二十一位罪人从世上消失,

愿永恒的‘黑暗’不再苏醒。”

当青色的火焰突然腾起的时候,老者割破了女孩的手指,血红的颜色滴落在祭坛正中的纯银十字弓上,滋拉一声,仿佛烧开的炉膛里溅上了水,液体骤然消失,吸收了鲜血的十字弓在突突跳动的烛光下锃亮如新。扳手上几行嵌刻的祷文,血红的颜色更加深邃。

有如弯月的银色十字弓,代表了拉密那家族几千年来的荣耀与辉煌。这是一个在剃刀边缘与恶魔定下的契约,这是一场值得为之赌上生命的豪华祭典。吸血鬼猎人,上帝的驱魔使者——奉主之命驱除黑暗,给大地带来永恒的光明。

罗莎抚摩着手中的十字弓。每次当她完成命令,她都会想起在那一天的继任仪式上,外公对她说过的话。

“罗莎,从今天起,你就是拉密那家族第四百五十三代唯一的继承人‘玫瑰之刃’。你的使命是猎杀吸血鬼,你要为这把十字弓付出你的一生。”

只有十字弓的一生。

只有吸血鬼的一生。

只有黑暗的一生。

罗莎抬头,凝视着天际那轮明亮的银月。天边还是没有云,眩目的光辉从头顶洒下来,金色与银色的颗粒在空气里飞腾。

罗莎收起弓弩,从大衣领子上取下那朵一直插在那里的半开的玫瑰,抛到地面的斗篷上。玫瑰红得像血,在黑色的天鹅绒映衬下跳动出一种妖异的美感。

然后罗莎走了。天地间重又回复静谧。

桥洞下那团雾气愈加的深重,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蔓延着,潮湿的水气在石桥壁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然后很突然的,浓雾中出现了另一个黑色的影子。

一个过路人。

但是他停在了桥下,仿佛早已知晓那里发生了什么。他弯腰拣起了那支半开的玫瑰。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似乎时间骤然被调快了进程,血红的玫瑰突然在他掌心怒放,所有的花瓣呈各个方向舒展开,那红宝石般的鲜艳仿佛要滴出血来。然后就如同花开本身一般的突然,在盛放后的那一刹那,所有的花蕊瞬间老去,血红的花瓣完全蜷缩,迅速褪却了原本娇艳的颜色。

来人伸手握住玫瑰。攥拳。待到他手掌松开,一根干瘪的枝干在他手中,枝头所有的花瓣已全部化为灰尘的粉末,破碎,飘散。

银月的映照下,来人唇边似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他也消失了。

黎明前的大地再次沉入黑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史书记载,公元1665年伦敦大疫。近十万人口死亡,三分之一城市被掩埋。此番疫病首发于圣伊莱斯堂区,夏,疫病蔓延猖獗开来,遍及周遭圣安德鲁堂区,圣格莱蒙堂区,圣马丁堂区,还有威斯敏斯特。全城死亡人数每周超过八千。就在几寸薄薄黄土之下,掩埋了一层又一层死尸,腐臭熏天。是以政府下令在大片空地上多挖深洞,播撒石灰,是谓“瘟疫坑”。然活人仍无力掩埋死尸,大量尸体如蜡像一般挺立伦敦街头长达数月。大约一万市民在泰晤士河边搭建了临时房屋居住,其他则逃往乡村。此番大疫直至冬季才略有好转,每周死亡人数下降至九百。圣雅各堂钟声再度敲响,查理国王于次年班师回京。

那年冬季气候奇冷,据记载于疫病发生之前,东方某地突然从早晨转为黑夜,光芒万丈的红日被冷月吞噬,墨日四周呈现出银色光环。同时月在逆光下变成黑圆的剪影,九颗亮星于天际排成一线。

“你的曾祖曾经背叛了主,”白袍长者露出憎恶的表情,“那个败类把我拉密那家族数千年荣耀毁于一旦!这就是他所造成的后果!”长者盘根错节的一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捏得骨节发白,“此事绝不可以再次发生,罗莎。牢记你用鲜血立下的誓言!我拉密那家族无数战士的圣血乘载于你手中这把十字弓上,你不可以违抗主。你不可以对邪恶产生半点怜悯之心。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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