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街档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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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街档案馆-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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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对他一直怀有戒备。我说:“这事都在贵寨二当家和我们秦队长的掌握之中,咱们不必操心。”

花舌子见我根本不接他的话茬,眼珠子飞快地滚了两圈。他又旁敲侧击道:“冯兄弟,听口音你是关内人?”

我见他没有再问我与山寨有关的事情,于是也打开了话匣。我说:“对,老家是南方的。花大哥,在山寨上我听你说许多情报都是由飞鹰传来的,我不明白,难道鹰屯的鹰真的这么通人性?”

花舌子见我这么问,脸上突然涌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傲气。他说:“不瞒冯兄弟,这鹰屯可不是一般的地界儿。当年大清朝在松花江流域设立打牲乌拉总管衙门,那可是皇家禁地,有专门的八旗牲丁在那旮瘩挖人参、捕鲟蟥、摸东珠、狩紫貂,每年往朝廷交多少那都是有数的,老百姓甭想揩一点油。这衙门里拿俸禄最多,也是最危险的活就是猎鹰八旗。他们年年都要到老远的北海苦寒之地的山崖上去猎鹰,那地界冰天雪地,风硬得很咧!能把人吹成干巴。所以去十个人得有九个横着回来,还有的直接掉到海里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说:“这是何苦来着?不远万里就为了抓两只鹰,还得把命搭上,太划不来。”

花舌子挑挑眉毛,说:“猎鹰八旗要抓的可不是一般的鹰,他们要的只是海东青哩!你可能不知道,这几百上千只鹰里也就能出一只海东青,那玩意可不是一般的凡物。就说这海东青吧,也分许多种咧!上品叫白玉爪,其次叫白顶头,还有花豹子、海绺子和小虎子。这海绺子和小虎子倒是经常能捕到,其他三种都是难得一见啊!特别是白玉爪,当年只有大清的皇帝本人才能把玩,王公贝勒爷连碰都不准碰一下子。”

我对花舌子说:“真的假的,有这么离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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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舌子的两颗眼珠瞪得溜圆。他说:“千真万确咧!后来大清朝败落了,这打牲乌拉总管衙门也撤了,猎鹰八旗就在鹰屯安了家落了户,他们知道世代传下的手艺不能扔,所以年年还是出去猎鹰,不过不是去大老远的北海了,而是在就近的深山老林子。我三大爷算是村里猎鹰本领最高的人,一辈子也没弄到几只像样的海东青,他说这辈子只见过一次白玉爪。后来他训好了一只花豹子,就是用这只海东青往山寨传消息情报。”

这时候秦队长的快马已经由山寨之上冲了下来。我们汇合之后,沿着花舌子指引的方向一溜烟儿向鹰屯方向赶去。沿路休息的时候,我趁花舌子到树窠里方便的工夫问秦队长:“秦队长,你说把郝班长和黄三留在山寨上会不会有些不妥?你也看到了,黄三拉枪栓那一下子绝对不是个生手,我怀疑他可能有问题。”

秦队长说:“我看到了。所以我叮嘱老郝要多加留意黄三,但是我们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认为他有问题。我之所以带着你和花舌子出来,一是怕花舌子留在山寨再跟黄三戗起来。把他们分开这个顾虑就打消了。二是你有伤在身,如果山寨一旦生了事端,你根本无法应付,留在我身边比较稳妥。”

我又问:“那刚刚秦队长你又折回山寨为了什么?”

秦队长说:“你还记得大膘子和震江龙临死之前说的话么?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说让九枪八赶紧带着所有的弟兄下山。我是担心在咱们前往鹰屯期间,山寨里会生事端,所以我跟九枪八先下手制定了一个应急计划。这样即使有什么不测,咱们回来也不至于瞎闯乱撞。”秦队长四下瞅了瞅又说:“花舌子这个人非常狡猾,千万不要让他从你口中套出些什么,特别是大当家已死这个消息。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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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地点头以此打消秦队长的顾虑。待花舌子回来之后,我们重新翻身上马,1946年大年初六深夜——也就是通化城暴乱之后的第四天,我们飞奔了百余里地,终于赶到了鹰屯花舌子他三大爷家。但是我根本不会想到——甚至应该说打死我都不会想到,这趟鹰屯之行将我们之前的努力彻底摧毁得一干二净!而正是因为我的一点小疏忽,才导致了整件事情急转直下。

我们抵达的时候,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鹰把式家的烛火还亮着,光芒照得窗子上糊满的纸泛着昏黄的光。我记得郝班长闲暇的时候曾经跟我叨念过,说东北这地方有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大姑娘叼烟袋,生个孩子吊起来。我曾为过他为什么要把窗纸糊在外,郝班长说主要是为了挡呼啸的老北风,糊在外头的窗纸可以护着木制窗棂子不被风雪弄坏,能多使用两年。花舌子走在秦队长和我的前头,他并没有敲门,只是高声喊了一声“三大爷!”接着推门而入。我们进屋之后才发现,鹰把式根本没有睡下,而是盘腿坐着炕桌子旁边,手中举着一杆半米长的大烟锅子,烟杆上绑了一个缝制的收口细布烟袋儿,满屋子的浓厚烟雾辣地我睁不开眼。鹰把式见我们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甚至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只是耸了耸还叼在嘴里的烟锅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炕上热乎,都坐吧。”

鹰把式虽然年岁已高,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矮腿炕桌上摆着烫好的烧酒。他把烟锅子在炕沿儿在磕了三五下,才说:“大老远的路,赶紧整两盅烧酒祛祛寒哩!”

我见花舌子和秦队长各自喝了一盅,我也满腹狐疑地抿了口热辣的烧酒,一道火线窜满胸膛,不禁打了一个激灵。鹰把式撇了我两眼,说:“你娃不是关外人?”

花舌子接过话茬:“三大爷,这两位是城里的八路军秦队长和冯同志,他们过来向你打听点情况。”

鹰把式将烟袋儿缠在烟杆上,顺手掖在后腰的束带上。他说:“打听啥?我一个猎鹰的老把式,能知道个啥?”鹰把式话音刚落,我便听到头顶传来了两声尖厉的啸声。透过浓厚的烟雾,我看到屋子上的横梁上架着一只花斑海东青,两只锐利的眼睛闪着晶亮。我禁不住问花舌子:“这只就是花大哥你说的花豹子海东青吧?”

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的,由于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的海东青身上,并没有发现身旁已经出了异样。待我低下脑袋的时候,才看到桌上的酒盅里多了一条抖动不已的双叉细线,它正在试探着舔食着我还未喝完的酒。我顺着细线往下看,炕桌之下,陡然出现了一堆泛着晶亮的花花绿绿。我一猛子窜起身来,不顾胳膊上的伤痛,抄起步枪就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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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让我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惨叫几乎和鹰把式的喝止声同时凿入我的耳朵里,但是我手中的步枪惯性地又接连戳了两下。鹰把式疯狂地把整个炕桌掀翻在地,杯盘酒碗稀里哗啦撒得满地都是。我还没有从惊吓之中醒过来,身体还保持着握枪的动作。这时我看清了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它居然是一条碗口粗的巨蛇!我的脑袋嗡了一声麻酥了,这天寒地冻的,哪里来了条这么粗壮的巨蛇?而且它在屋子里起初我居然根本没有一点察觉。巨蛇已经我被用枪戳得甲片流血,黑匝匝的尾巴搭在炕沿下微微抖动。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这只巨蛇的头顶居然生长着一个粉红的冠子,与公鸡的冠子非常相似。我马上联想到黄三曾经跟我说过鸡爪顶子就有头顶生冠的巨蛇,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瞬间充满全身。

我直愣愣地看着鹰把式跪在火炕之上,颤抖着双手要想去摸巨蛇,但是又不知道如何下手。他的怪异举动让我莫名其妙。我轻声对花舌子说:“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花舌子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表情。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秦队长两眼,又对我说:“这下你闯了大祸咧!我三大爷啥都不会跟你们说了。”

我瞠目结舌地把步枪扔在地上,突然不知该做些什么。秦队长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用余光看到他的面色凝重。这时候鹰把式已经将巨蛇拦在怀里,蛇头他的胸口处一动不动,只是它的身子还在缓缓地抖着。鹰把式之前的矍铄一扫而光,一些琐碎的嘟囔声从他茂密的胡须了飘荡出来:“二十年啦,二十年啦,你说你谗酒问我要哇!也没个动静……”鹰把式说着说着便抬起了头,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我,就像头顶的海东青。他吼道:“你给我滚犊子!滚犊子!别说你们是八路军,就是天王老子也甭想再让告诉你们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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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鹰把式骂得狗血喷头,忍不住抄起步枪就往外走。秦队长一把拉住我,狠狠地瞪我两眼。他转过身轻咳了两声,说道:“老把式,您消消火气。小冯年轻,又是关内人,不大懂得这旮瘩的习俗,不知道这是您老养的蛇,我代他给您赔礼道歉啦!”

鹰把式摸了两把红通通的眼圈,呛声道:“道歉顶个屁用!能让它在活过来吗?”鹰把式指着我恶歹歹地吼:“你小子真他娘的够狠,一下子就戳到它的七寸子上。我养了它二十年,二十年,没了它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进土啦!”

我自知理亏,心里虽然有些忿气但也只好咬着牙憋回去。我说:“老把式,我真不是有意的!我确实被它吓得不知所措才动了粗,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时候花舌子突然举手轻轻刮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说:“嘿!都是我这脑袋不记事,来之前应该跟冯兄弟说说,都怪我,都怪我。”花舌子的这两句“马后炮”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这让我更加觉得他是有意不跟我说这事儿的。事情到了最紧要的节骨眼上偏偏横生枝节,接下来真不知该如何应付,我开始有些一筹莫展起来。秦队长见鹰把式伤心欲绝,索性把我和花舌子扯我外屋。他问花舌子:“按说这鹰类和蛇不是天敌么?怎么你三大爷在一间屋子里同时养这两种东西?”

花舌子一脸无辜,摇头道:“我听三大爷说过,当年有两条小蛇常年跺在院子的柴堆里,到了寒冬腊月它们也不走,每年都从门缝转进屋里。我听三大爷说蛇都是要冬眠的,可是这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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