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们--贾宝玉自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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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们--贾宝玉自白书-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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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然后就天天和你在一起。

要是,要是我不回来了呢?

那我,那我就去扬州找你!

你会么?

会的,我想我会的……

你敢么?你不怕舅舅打你?

打我?大不了我到时候离家出走,我就是豁出命来,也要去找你……

不,不会的,我不会要你这样的,你能这样想,能这么说,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你是说,你肯定会回来的,对么?

嗯,会吧……

你就要回扬州了,我想陪你去,但却不能够,就把这宝玉送给你吧,你戴着它,就如同我陪着你一样……

不,不行,这个宝玉可不是我能戴得了的东西,你要是把它送给我,无论是老太太,还是我舅舅和舅妈都会不同意你的……

我不让他们知道,他们不会知道的。

好啦,宝玉,不要再说它了,你好生戴着它吧,我明白你的这颗心就行了。

你去了那边,会……想我么?

你说呢?你以为呢?

我想,会的。

那你还用问我?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我不说,我不说你也知道的……

就在我和黛玉站在院子这样告别时,宝钗和姨妈,凤姐,大嫂李纨,迎春,探春,惜春等一帮人都来为黛玉送行了,我就闪到了一边,让她们跟黛玉一一话别,趁她们说得正乱时,我挪着沉重的脚步,若有所失地走开了。

黛玉离开贾府时,我并没有为她去送行。这是因为我喜聚不喜散,不忍目睹那种生离死别般的情景,更不想看到黛玉那串串珍珠样的眼泪,而宁愿独自面对着墙壁,默默流泪。

多年以后,我独自面壁,默默流泪时还在这样想:人之一生注定是有许多遗憾的,而我当初未能陪黛玉去扬州,肯定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之一。我一直非常后悔,那时候我为何不像在黛玉面前表白的那样,豁出命来也要跟她去一回扬州呢?果真能有此行,那当是我和黛玉的爱情故事里最美妙的篇章之一,很可能也会成为我此生最有意趣的一次经历。可惜,这只是我一个最终也未能实现的梦想。

黛玉就那么走了,她把我的心给带走了。

我人虽未能跟她去扬州,但我的心跟她去了。

无论她走到哪里,我的心都会伴随着她的。

在黛玉回扬州之后的日子里,我只做了这样几件事情:思念,等待,和期盼。干脆说,我的心思全在这几件事情上头。

除了这些,我什么事情也不想做,或者说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本来我就是个无所事事之人,无非是吟吟我喜欢的诗词,读读茗烟从书市上为我弄来的那些禁毁小说,写写字,画些画,和姐妹们,和丫头们玩玩闹闹,说说笑笑什么的,但我的心都不在这些物事上,我常走神儿,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细心的宝钗姐姐不止一次问我是不是想颦儿了,我不好意思说是,更不想说不是,而只是很含混地笑笑,继续走我的神儿,发我的呆。

黛玉啊黛玉,我当然是想你了,很想你!我想你那花月一样的容颜,想你那湖水一样的眼睛,想你那樱桃一样的小口儿,想你那石榴籽一样的牙齿,想你莲花一样的脚步,想你那古琴一样的声音,想你那银铃一样的笑,甚至也想你那珍珠一样的泪,想你用扬州话抑扬顿挫念诗的样子,想你微闭眸子舞动纤指弹筝的样子,想你低头绣花的样子,想你蹙着眉头发愁的样子,想你撅着小嘴儿生气的样子,想你一小口一小口吃东西的样子,想你在扬州那边吃得好么,穿得暖么,睡得香么,想你会不会伤风受寒生了病,想你在那边与谁游戏玩耍,谁陪你说话聊天,谁伴你赏花斗草,想你看见春花开了会欢喜么,想你梅雨时节会烦躁么,想你秋风起时会惆怅么,想你严寒时节会冻了手脚么,想你这个,想你那个,想你这些,想你那些,想你想我了么,想你像我想你那样想我了么,白日里想你我什么也不想做,到夜晚想你睡不着觉,想你想得我流过多少泪,想你想得我心多么疼,想你想得我都不想再活下去了,想你还会归来么,想你何时才能够回到我身边,或许等不到你回来我就会因为想你而死去了,不,我要等着你,我要苦苦等着你,我要一直等着你,哪怕地老了,天荒了,哪怕是海枯了,石烂了,我还要等着你,即使我的肉身等不到你了,我的魂灵依然还等着你,我想,你不会让我等那么久吧,知道么黛玉,想你的时候,我多想变成一只鸟飞到你身边,然后让我们两个人都变成鸟儿,变成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再一齐飞回来,或者干脆飞到一座远离尘埃的深山密林里去,在那里筑巢,一同鸣唱除了我们两个之外谁也听不懂的歌儿……

在默默思念着黛玉的日子里,无数个暗夜,我遥望着南天,怅然而命笔,吟出了一行行诗句,写下了一札札书信,当然是因她而作,为她而写的。等有一天我的颦儿回来时,我要把它们作为珍贵的礼物送给她,我想黛玉看了它们一定会流泪的,至少我自己是流着泪写下这些文字的。

黛玉啊,黛玉,你在那边的一天天,是怎么度过的?你知道我在这边一夜又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么?

在苦苦等待着黛玉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度日如年,什么是一日三秋。等待的日子是多么漫长,多么难熬啊,当时我这个小小少年觉得自己都快要等老了,甚至就要长出胡子来了,胡子都要变白了。我掐指算了算,黛玉她走了快一年,可在我已经恍若十年了,甚至如一生那么漫长。

在思念和等待黛玉的日子里,我时常溜出大门去,痴痴伫立在路口,四方张望着,盲目地迎候着,我多想变成生长在要道旁的一棵大合欢树,悉听着那风声和雨声,检阅着那过往的行人和轿子。实话说,我觉得每顶逶迤而来的轿子里,端坐着的都可能会是我那日思夜想着的黛玉妹妹,我明亮的眼神凝视着它们,追逐着它们。唉,扫兴啊,真扫兴,一次次!过尽千帆皆不是啊……

我知道,我还要等待下去。而等她,等着她,一直等着她回到我身旁,就是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我当时的事业,这就是我对她的情感,我对她的爱情。

当年,黛玉远去扬州一载,我苦等了三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百无聊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成。如今,写了几段我和黛玉的故事之后,我遇到了障碍,打住了车,抛了锚,竟大约蹉跎了一年时光,没有动笔续写下去了。似乎,我一直都在苦苦地等待着。我在等待什么呢?在等待前人所说的应感之会,待时而发,天机,神来,感兴,顿悟之类的灵感么?不知道。只知道,我的《贾宝玉自白书》搁浅得太久了,弄得我十分沮丧,甚至想干脆就让它沉船不再起航算了。

近一年来,我在忙些别的事情,比如,鼓捣我那个心血来潮时想到的《新花谱》,我整日满山遍野地去看花,看草,看石头,看山涧溪流,更多的时候是久久地发呆,漫无边际的思想,当然也坐禅(这是我每日的功课),也做梦(这是我的嗜好),做那些跟昔日生活有关的梦,可就是未能把我和黛玉的故事书写下去。原以为,我和黛玉的故事应该是最好写的部分,因为这毕竟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故事,哪料到,它竟成了我压根儿就无多大把握的写作长途中,最难行走的一段路了。我得承认,越是你熟悉并且看重的人与事,越是不太好书写。或许,对于书写我和黛玉的故事,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抵触情绪,生怕亵渎了我们的爱情,愧对了黛玉的亡灵?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昨夜,我又梦见黛玉了,她泪流满面地站在我面前,望着我,我呼唤她,她不应,拉的手,她也不动,就那么直怔怔地凝视着我,过了半晌她终于开了口:哥哥,我梦见你在写《贾宝玉自白书》,其中说到了我和你的事情,是么?我愣了一下,哦了一声,没承认,也不否认。我什么事儿也瞒不过她,就像她活着时一样。她蹙了蹙那惹人疼爱的薻烟眉,叹息了一声说,也好,写就写吧,你知道的,有个叫高鹗的人,用那么糟糕的文字糟蹋了我,他把你和我之间的故事写歪了,你要把它们给纠正过来,我相信哥哥,你会把我们那些真实的故事写出来的。

我流着泪点了点头,正想向她盟誓呢,她却挣脱了我的手,衣袂飘飘而去了。

嗯,为了黛玉,为了她的亡灵,我也要把我们的故事写下去。

清晰记得,那是个彩霞满天的好时辰,我站在三岔路口上,可怜巴巴地四处张望着,阵阵清风携裹着缕缕花香气息,弄得人鼻子痒痒的,心里头怅怅的。忽然间,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浮过来,我抽动了一下鼻翅儿,噢,是那种我很熟悉而又久违了的幽香,我有些恍惚,正在回味着,辨识着这股香气是哪种花瓣里弥散出来的,只见一顶轿子在彩色的道路上摇摇摆摆,犹如川流中荡漾着的舟船那样颠簸而来,我两腿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很不自觉地奔向前去。我已料定,刚才那股奇香的发源地就是眼前这顶轿子,而在那轿子里端坐着的,一定就是我那日思夜想的人儿。我雀跃欢呼着:黛玉,颦儿,黛玉,颦儿……

我那热切的声声呼唤,像一阵风掀开了轿帘,那个我梦里醒时都最熟稔的面容探了出来。啊!我的颦儿,我的黛玉妹妹,是你,就是你啊,我的等待和思念,我的甜蜜与苦痛,我的渴望和期盼!她花仙子一样微笑着向我招手。我箭步如飞到了轿前,全不顾几个轿夫和眯着眼朝我嬉笑的琏二哥,一把就抓住了黛玉的小手,同时要他们赶快落下轿子。

还未等轿子停稳呢,黛玉就在我的扶助之下跳了出来。我紧紧攥住她的一双手,哆哆嗦嗦把它们放在我的心口上,我感觉着自己那颗心就快要跳出来了,我想干脆就让它跳出来给她看看吧。那时候,我眼里饱含着泪水,她的眼泪早就淌了下来,我看着她,她望着我,就这么相互端详着,一时间,我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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