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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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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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皇后待人慈爱宽厚,不知确否?”太平的口气相当平常,但目光却如两道电光,直射元蓉蓉的心底。

“奴婢回禀公主,”元蓉蓉心里“扑通”一声,分明跳得剧烈起来,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答说:“皇后为人贤淑,确受奴仆敬爱。”

“哼!”张宫人在旁不满地哼了一声。太平斜了张宫人一眼,不阴不阳地干笑了几声:

“哈哈哈,这王氏因其懦弱,故待尔等不太使气行威……唉,”她忽然叹了口气,话题一转,“可叹你哥哥不过以弄臣本色作戏,却招来杀身之祸!如果活到今日,看到你被封为公主,他该会多么高兴呵!”

元蓉蓉听太平提到死去的哥哥,本想说一句什么话表白一二,但一转念,却两眼一红,低下去,不作一声。

太平公主看到元蓉蓉这副神情,心中又泛起喜悦的浪花,但她却仍不露声色地把话勾回来:“儿也不必伤心了!我看小鸭儿颇有父风,今后当比其父更为显赫是无疑的,本应叫来与你相见,但今日太晚,待你大功告成之日,你们姑侄再尽兴团聚吧!”

元蓉蓉听太平在这时提到小鸭儿,心里不免颤栗起来,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跪地拜辞:“奴婢遵命!”

“慢!乳母呀!今日是为元元皇帝收验观墙之期,就请令郎让蓉蓉也为元元皇帝尽心祷福一次吧!”

“遵命!”张氏应过太平公主后,便扶着元蓉蓉说,“请公主随奴婢来!”

没有打听出对李隆基下毒手的确切日期来的元蓉蓉,心神不定地随着张氏出了小门。

“请拿着这面‘道’字小旗!”杨琛华撩开袍袖,递给元蓉蓉一面绣着玄色“道”字的狗牙边三角形黄绫小旗,“为老君爷验收观墙一尺,至少获福十载!”

元蓉蓉站在观西侧靠着永安渠这方的一段土夯围墙前,接过杨琛华递来的小旗,呆呆地望了望站在只夯到三尺左右的这段墙内、外的两个人。站在墙内的,是夯工伙长,一个浑身油黑得象一堆墨炭似的小头目;站在墙外的,是被称为“代验”的仆役,长得也相当健壮。他的手中拿着一根一尺五寸长的尖头铁棍,有大拇指粗细。元蓉蓉奇怪这两人为啥脸都惨白得吓人?

“开始验收祷福吧?”杨琛华媚笑着问元蓉蓉。

“请吧!”

“请后退几步——开始!”杨琛华朝执着铁棍的“代验”一挥袖,命令道。

“喳!”

那“代验”双手执着尖头铁棍,应声领命后,猛地一跳,离地三尺,然后拉开弓箭步,立到泥墙前,大吼了声“啊……”只见那人的两臂象充了气似的,顿时变得肌楞筋胀,象两只粗大的钢臂。

“啊……”那人又是一声大叫,把铁棍朝泥中插去!这一下,便有足足五寸铁棍,钻入了泥墙之中!

“嗯……”与此同时,元蓉蓉看见墙内的伙长,脸色变得死人般蜡黄,那么大个汉子,竟虚弱无力地呻吟起来……

“使劲!哼!快呀!”杨琛华却为“代验”鼓劲助威。

元蓉蓉明白了。

所谓收验祷福,就是站在一旁,让“代验”用铁棍试探墙的夯土牢固程度。这也表明自己曾为元元皇帝——老君——尽过心力,以期讨得神的一番嘉奖……可是怀揣玉匣心乱如麻的元蓉蓉,何曾要祷什么福呵!

“呵!”

突然,墙内的那伙长,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元蓉蓉赶紧收回心思,她立即看到,那铁棍似乎有很长一节,插进了那一层土、一层油、层层紧夯的泥墙中了。大约是因为伙长倒地了吧?“代验”吁出一口粗气,松了劲。可是,当他低头一看那铁棍时,也惨叫一声,倒在了墙外的地上!

“他们怎么啦?”元蓉蓉忙向杨琛华打听。杨琛华冷笑一声,只朝铁棍瞄了一眼,便拔出佩剑来,走到“代验”面前,朝那晕死过去的汉子的心口,狠狠刺去!一股殷红的鲜血如喷泉般射出,洒在泥墙和地上。

“死了。”跟在杨琛华身后的工部人役,上去把那“代验”翻看了一遍,对杨琛华禀告。

“这……!”元蓉蓉惊得后退数步,半天说不出话来。

“给你道喜啦!”杨琛华没事人似的用靴底擦去佩剑上的血污,喜洋洋地向元蓉蓉道贺,“你收验的这段,铁棍只进了八寸!……可把那个东西吓死了哩!”杨琛华朝仍在墙内发晕的伙长嘲笑着,对元蓉蓉说,“这兔崽子以为进了一尺!”

“进了一尺?”

“进了一尺,就该他吃我这剑啦!”

“呵!”元蓉蓉明白了,“进与不进,都要杀一个人……”

“这下老君爷会降福给你了!”

“降福给我?”

“是呀!代验死了,说明你收验的这段墙,合格了呵!”杨琛华把剑收回鞘中,恭敬地问,“还有兴致收验一段么?”

还收验一段!

每打一段夯,高一尺,长四尺,便要这样收验一次!……

这长达百丈的墙……

还有对面的玉贞观……

还有在太平请奏后,正在修建的上千座寺、观……

上万丈的墙啊,都要这样来“收验祷福”!

这哪里是土筑之墙啊?分明是一具又一具人尸垒成的血肉之“墙”呵……

以人筑墙、置百姓于水火的太平公主,却要借她之手除灭想救民于水火的当今皇上……

“不!不!”元蓉蓉失态地叫出声来,捂着眼,跌跌撞撞地走了。

“什么‘女荆轲’呵……”杨琛华怔了片刻,嘲笑着腹诽起来,“不过是个见血就晕的胆小鬼婆娘……”

“幽州仍在敌寇虎视之下,现在一道诰命,就把今上数月来辛辛苦苦筹划的巡边一事给取消了!”户部尚书刘幽求,在散朝后,气呼呼地来到北衙,挽着羽林将军张暐的手腕,痛心疾首地说。

“怎么?巡边振威、选将练兵一事被太上取消了?”张暐一听,也深感诧异地追问刘幽求。

“哼!宋璟、薛讷和募来的兵卒,一齐遣归原州、遣散回家了!”刘幽求仰天长叹,“现在还谈什么振威、练兵!只怕幽州很快便要成为第二座营州了!”

“今上这样当皇帝,他就不觉得窝囊么!”张暐一听,矮小的身子气得往长榻上一坐,压得榻柱吱吱作响,“这明明又是太平在从中作梗!”

“我看今上听了诰命,神色都变了!”

“刘大人!我们还是下个狠心,扶助今上当个真正的天子吧!”

“‘下个狠心’?”

“对太平,干脆——”他陡地跳起来,朝刘幽求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刘幽求一把抓住他的手:“张将军此意,是天下万民之意呵!我们即刻进宫面见今上!”

注释

①女将军:武则天曾封上官婉儿为官中女将军。

第二十一章

从登极以来一直不大戎装弁巾打扮的李隆基,在户部尚书刘幽求和羽林将军张暐密谒出宫后,突然命人给他取来武弁和狸毛箭衣。他换着衣服,大朝会的情景又在脑际闪过。自从太上下诰停止巡边、选将练兵起便燃起的怒火,此时,再也抑制不住了。

耻辱,奇耻大辱!

直至昨夜去太上皇寝宫请安,父亲还在询问着巡边的路线,已募兵卒的训练程序,对幽州的防务空虚,应当如何一举肃整……而今日五鼓早朝,在天子毫无所闻的情况下,太上却下诰停止巡边、遣散兵卒!理由不过是说皇帝受禅登极后,还未举行祭祀天地、万民相贺的“大酺仪典”,要从正月起做大酺仪典的准备,于二月在全国追作大酺!

从三足铜鼎香炉的十二个烟孔中袅袅飘出的缕缕麝兰香烟,把关闭严实的亲政堂搞得烟雾弥漫。李隆基在这气闷的房子里步子越踱越急、越迈越宽。散朝后父皇特将他留下,要他朝惨紫帐内端然而坐的姑母致谢:“不是你姑母提醒,朕差点让你这个未经大酺祝福的天子出去巡边——好险呀!那将使天地震怒,不知会把儿怎样呢……三郎呀!快好好谢谢姑母哟!……”

“好险!”父皇!难道你一直象我此时这样,在茫茫烟雾中窥视人世么?难道你真的看不清惨紫帐后的姑母无时无刻不在思谋着要把你的三郎置于死地,而不是什么经大酺受福么?

好险!

政教败弛,水旱为灾,朝廷无丝毫救赈之举,反而大兴寺观,百姓怨声载道啊!父皇!这才是“好险”呵!

自复斜封官后,僚吏大增,府库耗损一空,朝阁长廊似乎无法再容纳这些无德缺才的绯服“官”了!父皇!这才是“好险!”

收复营州不果,幽州又告吃紧。比邻各邦,早存轻慢之心,朝贡乃虚应故事。更有甚者如奚、契丹等邦,蚕食鲸吞,侵扰不休。而今一停巡边振威,只怕……

险、险、险!

可造成这一切险情的祸根,父皇!你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要我去向她致谢!

可气呵——“谢姑母!”

可悲呵——“谢姑母!”

可羞呵——“谢姑母!”

到底还得去:“谢姑母!”……

“啪!”李隆基一掌拍在蒸炉盖上,似乎要止住那弥漫世界的烟雾,可是,那缕缕烟云,依然从手指缝隙中钻了出来!李隆基愤然了:“难道连你这无知无觉的东西,也视我这大唐天子为可任意戏弄之物么!哼!”他猛地走到奏章山积的御案旁,端起茶盏,朝薰炉泼去!“滋、滋——”薰炉朝他发出埋怨般地呻吟,十二个孔道,喷出几缕白色的蒸气,便烟消香绝了。

“陛下!公主步步紧逼,若不早图,一旦事起,太上皇与宗庙社稷,何以得安?请速诛之。臣等已计议妥当:由张将军与王毛仲将军今夜严控北衙的左、右羽林军,请陛下敕令窦怀贞、肖至忠、岑羲及薛崇训等奸贼进宫,在北衙斩之!然后矫诰太上之命,宣太平入太极殿除之!臣等惟俟陛下之命而行。……”

望着烟消香绝的薰炉,刘幽求和张暐的密奏,又清晰地在李隆基的耳畔响起。他放回茶盏,手按佩剑剑柄,打开了亲政堂的中门。两廊的近侍、宫娥,见堂门大敞,都忙敛息凝神,恭敬地迎着浓眉紧锁的皇帝。堂外,天气阴冷,夹着小雪的细雨不停地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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