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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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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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陪伴公主、深知公主在盛怒下视杀人如割草芥的张宫人,这时立即冲到惊惧无比的和尚面前,伸出手来,朝那油光水滑的腮帮上,左一下,右一下地打起来。打得惠范东躲西闪,呻唤不已。张宫人一边打一边斜着眼角,看到太平公主眼睛里的怒焰慢慢平息下来,才住了手。她恶声恶气地训斥和尚:“你这该死的秃驴!把事情办得这样糟,还敢和公主顶嘴!还不向公主请罪么!秃驴!”

“呵、呵!是!是!”惠范从张宫人的打骂和暗中递来的眼色里,才明白刚才自己差点招来杀身大祸;也省悟到眼下自己应该怎么办了。于是他赶紧稳稳神,趴伏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对太平公主说,“都是贫僧蠢笨,才惹下这滔天大祸来!贫僧该死!该死啊!”

“公主!事已至此,还是快把窦相爷他们召来,商量一个对策吧?”张宫人见太平神情缓和多了,忙附着太平的耳朵建议说。

太平沉着脸,离开凉榻,走向母阙雕栏,朝大明宫里眺望。她被迎面拂来的晚风吹得清醒多了。她深深地感到哥哥的传位给她造成的局面是多么的危险!“最怕的事情,终于出现在眼前了!”她喃喃自语,惊叹出声!

她能在惠范认罪后饶了他的命,倒并不是她有常人所说的那种“服软不服硬”的性格,把事情弄得如此之糟,如果是惠范自己的主张,即使是她自己的儿子,她也不会这样轻轻放过的。这次废立东宫的计策,虽是惠范策划、执行,却是经她反复思虑认可并催他执行的。痛定思痛,她此刻最痛恨的倒是她自己!她痛恨自己对侄儿三郎虽说估计得不差,但对兄皇的怯懦却估计不足。通过惠范假扮先帝显灵骗取兄皇笃信,她想睿宗对惠范天象示儆定会深信不疑,对威胁到自己帝位的太子一定会采取断然措施……“我怎么就没有预计到:正因为他深信惠范不疑,才会在天象示儆面前,接受‘天意’的安排,用传位于三郎来躲灾避祸呢……?”

如果说处于储君地位的三郎,现在对她采取的是以守为攻,以柔克刚的战略战术的话,那么,在登极之后,必然会以攻为守,以刚克刚!以亲王身分便敢潜入禁苑、策划翦灭势倾朝野的诸韦的李隆基,对他的睿智、胆识,太平感触是太深了!虽说而今中书省的宰相全部听命于她,朝中百官大多也俯首帖耳。但她却明白这是兄皇准许安排惨紫帐的结果。侄儿是万不会准许她的惨紫帐继续存在于朝会大殿之上的。那么,全部听命的,半听命的,都会变成全不听命或半不听命了!到了那时!

今夜就动手。仍以天象示儆,太子将谋弑君父为由头,杀进东宫,铲除这条祸根?……

那样干兄皇也不会怎么样!虽说灭了他亲生的、喜爱的三儿子,但他还不至于降罪于妹妹。这倒并非他懦怯,更主要的是他的保自己不受伤害的意识会让他不去追究。朝野官民?……哼哼!就更不敢把炙手可热的公主怎么样了!

不,这些都不足虑。

可虑而又可怕的,倒是李隆基本人。不错,东宫能够里应外合的人是有的。但只怕兵临东宫时,他早已无影无踪了!而该死的宋、姚二相,又把羽林万骑的将领薛、岐等王撤换了。现在的羽林将官中,准有不少是东宫心腹,到了那时,他以储君身分,潜进禁卫队中,重演一场灭韦的故技,杀入我这公主府……太平突然感到浑身一阵寒颤,她赶紧离开雕栏,重新回到凉榻边坐下发愣……

“臣等参拜公主!”

就在这时,一溜灯光,把儿子、右千牛卫将军薛崇训、中书令窦怀贞、肖至忠、岑羲,引上了母阙,朝她跪拜着。

“卿等起来吧!”太平公主一见他们不召而来,知道他们一定是已知皇帝传位之事了,便努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惊慌不安,用平静的语气吩咐他们。

众人谢恩后分立她的榻边。惠范却还在痴呆呆地跪在地上。张宫人用云头履尖在裙沿内朝他膝头踢了几下,和尚才省悟过来,谢着恩转立到众相身后去了。

“事无转机了!”窦怀贞一见惠范和太平公主的神情,便知太平公主已知道突来的大祸了,便简捷地对太平公主说,“我们被召进大明宫内,陛下要我等草制传位,我等苦相谏劝,今上执意不肯!故臣等夤夜入府,请公主裁夺!”

“母亲!”薛崇训等不得了,紧扼着佩剑剑柄,气急败坏地对太平说,“眼下还有什么废话可说!点齐人马,杀进东宫去吧!”

“大将军所说之事,望公主深思!”窦怀贞急切地望着太平公主说,“事不宜迟了!”

“太子一旦登极,我等都无葬身之地了!”岑羲也半是惊骇、半是颓丧地对太平公主说,“请公主下令吧!”

太平听后,不动声色。却只望了望肖至忠,问道:“肖卿之意呢?”

这位颇具白面书生风度的宰相,神情虽也显得凄惶,但语气却不失平静:“太子有大功于天下,并素以仁爱忠孝著称朝野,一遭暴亡,只恐天下纷乱,无安宁之日了!”

“什么大功!什么仁爱忠孝!滚他的蛋吧!”薛崇训一听,嚷起来,“他一登极,我们就有命难活啦!你这些书生之见,顶他娘的屁用!”

“训儿不得无礼!”太平冷冷地喝住儿子,不准他侮慢肖至忠。可是肖至忠刚才所答,她自己也在心中愤然评为“书生之见”。但正因为他有一股愚而迂的书生劲头,太平才格外看重他。她在这一点上,颇似其母武太后,虽也爱窦怀贞等人乖巧驯顺,但却也明白从他们的嘴里得不到多少朝野真情,也拿不出什么有分量的谋略;平素,凡有秘议,她也不太愿让这书生参予;对他,她得将所要达到的目的,改装得堂皇正大,才可和他见面,相议。今日一则是他出于对太平知遇之恩所抱有的愚忠所使,登上了高阙,太平也就不得不稍稍袒露真情,与之相议;二则事出突然,危机陡现,太平也稍违平日镇定从容的处世风度,而显得有些窘迫地求教于肖至忠。她在喝止儿子后,忙又强作微笑,问肖至忠:“依卿之见呢?”

“依臣之见……”

“肖卿!”太平见他欲言又止,已揣度出他在李隆基和她之间,有碍难处;心中虽然不悦,但却竭力克制住自己,决定还是稍将目的改装一下,再催促他拿出办法来,“平韦之后,国事稍宁,民心方定,而今上春秋未高,仁慈博爱广荫天下。三郎智勇不乏,却到底年纪尚轻。一旦登极,德,自不如今上;虑事,则乏缜密!万一朝政失误,大唐江山、天下万民又将可忧……肖卿啊!尔为庙廊大器,朝阁栋梁,当此之时,岂可噤如寒蝉,不发一辞?”

“公主!”肖至忠听太平这么一讲,以为公主在为国担忧,便打消顾虑,忙朝太平一揖,“公主所虑,亦是臣之所虑!”

太平一听,不觉面有得意之色:“那卿之意?”

“公主!虽禹之贤,舜帝在传位之后,尤自总揽大政。今陛下虽传位太子,为国家兆民计,亦应自兼军国大事!”

“啊!”太平心头一亮,双眉松开了。

“臣意以为,从今以后,三品以上除授及惩处政务,应仍由太上自理。”

“让李隆基当一个只能管点芝麻小事的皇帝,仍然逃不脱我的挟制!”当肖至忠说出此话后,窦怀贞、薛崇训等人还在发怔,太平却已知道该如何利用肖至忠这堂皇谏议去达到她的目的了。她笑着立起身,对众相说:“众卿即刻在府中草制传位诏书。我立即进宫相贺!朝贺新——主——登——基!哈哈哈哈!”

“臣等恭送公主大驾!”

“这一来,殿下便可遂中兴大唐之愿啦!”当刘幽求听完张暐喘着粗气,对李隆基转述了高力士的话后,高兴得离开席座,向李隆基祝贺着。

李隆基用淡黄的绸帕把浓密的头发绾在脑顶,身穿月白色长衫,足蹬线织便鞋,为和幽求谈话上方便,不用近侍,自己搧着一柄羽扇。听完张暐的话和刘幽求的祝贺,这位二十八岁的储君,陡地从消夏凉亭的竹榻上站起来,显出惊诧、紧张的神色追问张暐:“这是方才在玄武门城楼上,父皇在召见惠范后、所定之事?”

“正是!”

“张将军!”李隆基突然伸出手来,抚着几乎比他矮了一尺的张暐的肩,“速去大内密告王毛仲将军,速速暗点人马候命;然后将军仍去北司,统领羽林万骑候命!”

“末将领命!”张暐从李隆基的神色、口吻中,已感到事属危急,忙应着出了东宫。

“太子这是何意?”刘幽求大惑不解地问李隆基,“这不是君臣们朝夕盼望的机遇么?难道殿下还有什么疑虑?”

“刘卿!”李隆基把目光从张暐飞奔而去的背影上收回,对刘幽求说,“可这机遇来得太快、太突然了!”

“殿下!”刘幽求还未听出弦外之音来,所以他苦笑着说,“国事已被太平之属搞得一镢不振了!而今幽州危急,朝野惶惶,积重难返!这机遇,是来得太迟了呵……”

“叭!”李隆基把羽扇猛地甩在竹榻上,他打断刘幽求的话,以惕厉的神情对刘幽求匆匆地说:“刘卿!此事吉凶难卜,我要即刻进宫面君!”

“呵?”

“卿且暂留东宫,待我归来时再谈!”李隆基说完后,忙朝亭前园门外命道:“传令备马,更衣进宫!”

当李隆基换好黄绫公服,戴好平巾帻,骑着照夜白,在大明宫寝宫重门前翻身下马时,高力士一边过来接过马缰,一边吃惊不已地说,“殿下竟独骑进宫?”

“事涉诡谲,不敢延误呵!”李隆基愁眉紧皱地悄声回答高力士。然后忙问,“父皇此时……?”

“太平才出宫墙!”高力士赶忙回答他,“并且面呈喜色……!”

李隆基紧急地打断高力士:“快与我通报父皇吧!”

高力士唤过一个小太监来,牵过照夜白,然后对李隆基说:“太子快随奴婢进宫吧!”

李隆基跟定高力士,转过回廊,穿入松林梧桐院,在宫灯灿灿的寝宫高阶下停住脚步,待高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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