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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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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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滚!滚!……”

店外传来如虎似狼的吼叫,呼天抢地的哭声。

“阿姊!还是去求求大娘吧!”女店伙赶紧提醒公孙金菊。

“对!大娘是东宫的舞伎班首,太子又很看重她。求她向太子求求情吧!”两个男店伙也忙着摧促她。

“唉!”公孙金菊听了,虽也动了心,可立即就省悟到这个主意无济于事,“你听,这是工部率人前来驱赶,此事万岁爷定然是知道的了!求太子,太子又能如何呢?……”

“难道就眼看着这爿店房转眼间被官府踏为平地么?”那女店伙想到数月来修补店房的辛劳,和今后的生计,哭着朝金菊说。

“事已至此,”金菊呜咽着说,“我们还是想法收拾些银钱细软,衣物器皿,先离开这地方再说!”

“主人家说得也是!”一个男店伙赶紧说,“西明寺的惠范,依恃着太平公主,就连万岁爷也顺他之意下旨,我们何苦去送死呢?还是快快把能搬走的东西装上车走吧!”

“也只有这样了!”女店伙也明白金菊所言是理,匆匆说,“我们快收拾吧!”

“你还是先扶着主人家出店去为好!”两个男店伙对她说,“官府人马一到,人役工丁就要来推墙掀瓦,主人家受不起惊吓和伤害了!”

“走吧!阿姊!”女店伙忙把浑身发抖的金菊扶起来,走了两步,金菊又跌倒在地上了。女店伙急得一跺脚,索性把她拉到背上,背着就往店门外走。

主仆二人一出店门,就被眼前的惨状和混乱景象惊得半步也挪不动了。从西市东南角到怀远坊之东、光德坊之西南的三角形地带内,家家哭声震天,户户鸡飞狗跳。由工部侍郎杨琛华率领的一大批人役工丁,把那些死也不肯从家里走开的老人,又拖又拉,骂骂咧咧,踢踢打打,往房外驱赶。一些不堪凌辱和深感绝望的人,惨叫着天,悲呼着地,往墙上撞,往永安渠里跳。将作监的工匠们,搭绳梯,挥锄铲,上房掀瓦,见墙便推。这样一来,人哭马嘶声和墙塌瓦碎声搅成一团;滚滚尘烟冲腾着飞向半空。原本要歇市了的商贾,被东南角上骤然出现的这一恐怖场面吓得卷旗收伞,忙收拢货摊,瞬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嗨呀!怎么还不走啊!”两个装好车的男店伙,从马厩前的侧门赶着马车出来,见女店伙背着金菊,还愣在大门前,便着急地朝她俩喊起来,“过来吧!上车来坐着!”

女店伙自己也脚瘫手软地有些支撑不住了,她走了两步,便一个趔趄,和金菊一同摔在了地上。

“哎!”两个男店伙急得直叹气,一同跳下车奔过去把她俩扶起来,往大门旁的车子走去。待把金菊在杠槽内安置好,男店伙扬鞭催马,发出了一声“驾!”

辕马昂起头来,长嘶一声,腾起四蹄,载着金菊主仆,往背街向长寿坊奔去……

“停住!兔崽子!停住!”

突然,杨琛华带着一队人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几个彪形卫士,横着矛钺,命令马车停下。但辕马受了惊骇,反而奔得更快了。杨琛华大怒:“给我把驾车的那个王八蛋砍了!”卫士和人役一齐冲过去,夺过马缰,死力一勒,马儿腾起前蹄,又一下闪跌下来,跪在了地上,车辕在这猛起猛跌中,“咔嚓”一声折断了!车座失去辕杠,“乒乓!”一声,斜倒在地上,把金菊他们抛出去好几尺远。车上的器皿散落一地,银子和串钱也散了包,洒落在车前车后,杨琛华的那伙卫士、人役,立即抢着去拣地上的银钱。

“我叫你跑!”杨琛华策马来到驭马的男店伙身边,拔出佩剑,朝他胸口刺去!

“大老爷饶命呀!”金菊一见,忙一头扑过去,把那男店伙拉开,然后跪在杨琛华马旁苦苦地哀求:“是辕马不听驾驭,我等怎敢违抗官府之命呵!大老爷!请你开恩饶了他吧……”

“哼!你这个死到临头还想为他人求情的丑婆娘!”杨琛华嬉笑着骂金菊,“本官早已传令:各迁出百姓,不得偷藏器皿钱财,全部为我佛留下,以结善缘!你们竟敢车装马驮,违抗本官!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们不知……”

“我这时就叫你知道!”不待金菊申辩,杨琛华早又一扬剑,朝金菊心窝刺去……

“杨大人!为何擅杀百姓?”突然,杨琛华看到两位绯服官员出现在金菊身边,其中一位,用袍袖拂开他的长剑,怒目诘问。

“啊?是你们?……”当杨琛华看清是宋璟和姚元之二人时,惊愕中又含有嘲讽之意地说,“二位相爷今日竟屈尊于我区区侍郎马下么?”

“啊!二位相爷救命啊!”被杨琛华那寒光闪闪的剑刃吓傻了的公孙金菊,突然感到两位官员似曾相识,连忙细细打量,认出正是上次和李隆基一同来店押走葛福顺的宋璟、姚元之二相。于是一头扑到二相身边,惊惶悲惨地呼救起来。这一下,正被驱赶着的百姓们纷纷涌过来,跪向宋、姚二人,哀告、悲呼着:

“求二位相爷开恩啊!”

“二位相爷!我们百姓没有活路了啊!”

“把我们房屋拆毁,我们又在何处栖身呵?”

宋璟、姚元之听着百姓们的悲诉,两人眼中泪水盈盈,心中不胜悲戚。他们忍着泪,朝百姓们说,“列位父老请起!请起!”

“哈哈哈哈!……”这时,骑在马上的杨琛华,却开怀大笑起来,“哟!哈哈!多礼贤下士的二位相爷呀!多慈悲的二位相爷呀!……只可惜苍天不佑!脱了紫袍换绯袍!……”

“你!……”宋璟和姚元之听见杨琛华这番话,气得浑身发颤,怒视着他,但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仍旧是堂堂工部大员!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杨琛华轻蔑地瞥着宋、姚二相,洋洋得意地说。

“呵!”百姓们这才知道宋、姚两相的地位发生了大变化。他们纷纷抬头朝宋、姚身上望去,惊愕地、焦急地说,“怎么二位相爷穿的是绯袍呀?”

“糟了!他们被贬官啦!”

“哎!……”

“二位这么恶狠狠地瞅着我杨琛华,我就会被二位瞅死不成?”杨琛华用佩剑的尖儿,朝宋璟、姚元之两人指点着,冷笑起来,“哼哼!去年秋天二位一位掌文,一位掌武,今儿要考,明儿要铨,夺去我中书省内的官职,我和我母亲,登门相求,你姓宋的还闭门不见。这可不是那阵子了,如今的杨琛华,也不是二位的下酒菜了!”

“你……”宋璟忍无可忍,撩袍冲向杨琛华的马镫边,伸出手来,就要去揪他。杨琛华的恶奴们一见,都冲将过来,要掀开宋璟。姚元之连忙抢上前去,护着宋璟对杨琛华说:“杨大人!你身为工部侍郎,奉旨扩建西明寺,乃是善事。岂可奉旨行善,又做下这伤生害民之事!”

“怎么叫伤生害民?”

“扩建寺庙,需用此地,要令百姓搬迁,这也罢了!但我等刚才听你传令,要百姓独身离开,不得携带钱财。想百姓们家藏几何,佛何需结此善缘?你要百姓孤身离家,他们便无栖身之地,更无求生之资,非死即亡!这不叫伤生害民,难道叫救生益民不成?”

“啧啧!动听呀动听呀!果不愧位列宰相之人,好口才!好口才!那依大人之见呢?”

“让百姓们收拾好家产,由他们去吧!”

“嘿嘿!大人的话说得不错,可而今我是四品大员,你不过区区从五品、实六品的刺使官儿,焉有我大官听你小官、京官听你边官摆布的道理!……”

“你……!”

“宋大人还是少动些肝火,多留些精神好赶路!你那楚州,离这京师,还有二千五百零一里路呐!”他猛地把马缰往后一勒,马儿倒退了数步后,他朝工部人役、工匠一挥剑,“看着干什么?对这些抗旨的刁民,给我用大杖、马鞭狠狠地打!”

“喳!”

他的那些人役们,齐应一声,挥着刑杖、马鞭,如狼似虎地朝跪伏在地的百姓们乱抽乱打起来。

“这成何世界呵!”看着百姓们抱头鼠窜,似被恶狼驱赶的羊羔,宋璟泪水纵横,仰天悲呼!

“我们,还是走吧!”姚元之也不忍目睹,忙拉着宋璟,要他和自己尽快离开这座活地狱。

“二位相爷呀!”看着宋璟和姚元之无能为力,正要凄然而去的公孙金菊,再次跪伏上去,拉着宋璟的袍角,悲呼起来;不少被杖击鞭笞得头破血流,浑身青紫的百姓,也纷纷朝宋、姚二人身边逃去,扯袖牵袍,悲呼号叫……可是,在杨琛华的示意下,一伙人役蜂拥而上,一顿乱打乱踢。金菊的后背上猛地挨了一棒,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巨痛,惨叫了一声,便倒在了乱纷纷的人堆里……

在宣布宋、姚贬官的当天下午,中书舍人、参知机务刘幽求也重新宣布为户部尚书。至此,睿宗朝的中枢机构,被清一色的太平公主的官员把持了。这时,刘幽求青衣便帽,带着两个仆人,备了一席送别酒菜,在灞河边的十里长亭上,为去淮南的宋璟、姚元之送行。

暮霭把灞河罩得灰蒙蒙的。河风穿过小亭,发出低泣般的呜呜声。一只失伴的孤鹭在小亭附近的河面上盘旋低回,焦急地啼唤着它的伴侣。宋璟面向河畔,心事重重,不发一言。姚元之朝刘幽求以目示意,要他不再提西市驱民的事。然后擎起酒杯,走到宋璟身边,故作欣慰地说:“宋子达人,刘君多情,且尽此盏,以谢主人!”说着,把手中的酒杯,递到宋璟的手中,刘幽求早已斟好两怀酒,朝姚元之递过一杯去。自己也擎起手中之杯,向宋璟说道:“请!”

宋璟在二人的催促下,转过脸来,也擎起了手中之杯。清酒映出缕缕红光,宋璟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的绯色袍服上……

“……哼哼!只可惜苍天不佑!脱了紫袍换绯袍!哈哈哈哈!”

“……焉有我堂堂京中大官,听你区区边官摆布的道理!”

猛地,杨琛华这恶毒的话语,又回旋在宋璟的耳畔,百姓们呼天抢地的哀号,也接踵而来。……

“呯!”他手中的酒杯坠落在亭阶下,碎了!

“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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