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唐明皇- 第24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林甫终能见公一面,幸甚!”李岫放帘后依礼立于房外,房中只有李、杨二人。此刻,李林甫并不请杨国忠起身,反而喘吁吁地俯下身来,两掌撑着床沿,与杨国忠四目相对,似乎十分高兴,而跪拜床前的杨国忠,却汗如雨下。

“林甫今死矣,公必为相,只得以后事累公!”说着,他那灼灼目光,紧紧地逼视着床前跪拜者。

“堂老何出……此言?国忠,不敢当!不敢当!”心惊胆颤的杨国忠高揖袍袖,遮挡着那令他毛骨悚然的目光,语音嘶哑地谢辞着。

李林甫却咝咝地、吃力地笑着,猛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囯忠高揖的袍袖紧紧扯着。就在杨国忠被这一扯骇得魂丧魄飞之时,只听“扑”地一声,李林甫仰身倒在了病床上,气绝身亡了。

第五章

大唐天宝十一载,即公元七五二年十一月庚申,以御史大夫、判度支、权知太府卿事,兼蜀郡长史、剑南节度、支度、营田等副大使、本道兼山南西道米访处置使、两京太府、司农、出纳、监仓、祀祭、木炭、宫市、长春、九成宫等使、关内道及京畿采访处置使杨国忠,继李林甫为右相,兼文部(即吏部)尚书,并集贤殿、崇玄馆学士,修国史、太清、太微宫使,不久又领管当租庸、铸钱等使。

身领四十余使的右相杨国忠,在执掌大唐中书省台不久的十二月,便向皇帝建议:“多年以来,两京选人滞淹者甚多。请自今以后,文部选人,无问贤不肖,依资据阙注官。”

皇帝允准右相此议。

于是两京选人,无论贤愚,从此都按资排历,凡滞淹久者,皆授注官品,于是众誉纷然,联本贺君得相。皇帝览表大悦。

第二年,大唐天宝十二载春正月,经右相援荐,升任京兆尹的原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暗示众选人再度上表,请为右相立碑刻颂。敕准。并敕鲜于仲通撰辞,皇帝亲为其颂改定,仲通召工精刻,以金填之。碑成,立于大唐中书省门之前。昭立之日,文武百官齐集中书省光范门外,观光祝贺。

御史中丞吉温借祝贺之机,于政事堂密谒杨国忠,献计道:“欲长擅军国大柄,不仅笼络人心,还应大树声威,方能慑震文武。李十郎在相位十九年,怨敌满天下。相公何不奏吉七为京畿、关内采访等使。使吉七密约东平郡王安禄山等,诬林甫与回纥叛部私通、谋反,相公表请按问,此狱得成,则怨李十郎者,谁不竭心尽力,趋奉相公?”

国忠听了,连连称善!当即进宫请奏,授吉七兼任京畿、关内采访使,第二日便送吉七前往范阳。

二月初,吉七押着回纥叛部酋长返京,奏告原右相李林甫与回纥叛部酋长誓约为父子,图谋不轨。皇帝闻奏大惊,敕右相杨国忠、左相陈希烈、御史中丞吉温共于西台会审回纥叛部酋长。

会审前,吉温密去成宜公主府会见驸马崔隐甫。

崔隐甫正因皇帝下敕追究林甫谋反一事在府中六神无主、坐立不安。一见吉温到来,迫不及待地向吉温打听内情。

吉温却叫驸马先屏去奴仆,这才携着隐甫手腕,忧心忡忡地说道:“驸马公,你也不妙哩!”

一听这话,崔隐甫脸色变得惨白,继之捶胸顿足地悲叫道:“奸贼有负君恩,图谋不轨,我何曾得知什么来?我若知其奸计之一、二,也早就奏告今上了!”

“好个乖乖侄儿!骂林甫的这股子凶劲儿,与当初追着林甫叫‘姑父’的甜劲儿不相上下!”吉温一听,心里揶揄隐甫一番,又暗自高兴不虚此行。这才叹着气对崔隐甫道:“驸马呀!话虽如此,朝野间谁不知你和奸贼不仅是姑表之亲,且过从甚密?你或许确实不知奸贼逆谋,但今上岂会相信?……”

“天哪,吉七哥吔!”驸马被这番话吓得睁大眼睛、呼天抢地地叫起屈来,“这真是黄泥巴掺入裤裆——不是屎(死)也是屎(死)啦!吉七哥你也知道,那奸贼平日和你我二人常在一起,也不过就是议点动摇东宫呀,收拾李适之这伙文学之士呀……他何曾向我们说过半句要谋反的话来!……吉七哥吔,此番你要救我一救呵!”说着,就向吉温“咚咚”地叩起响头来。

看着身穿紫袍的驸马向自己磕头,吉温似乎觉得两叶肺上抹上了桂花油:凉丝丝、香喷喷的。他并不去扶起崔隐甫,一时间也不吭气。“哼!”他望着崔隐甫那身紫袍,暗自发恼,“尔与那李林甫,只知把我吉七当鹰犬,当网钳,为你们驱尽池鱼,你们一个个服紫腰玉、鸡犬升天;我吉七娘的还是苦守西台,不为借你这一张活口,将李十郎之罪坐实,我这一次又何必让你活下来……哼!……”

“吉七哥吔,救救本宫性命吧!”

崔隐甫却被他定住鹰目、不声不响的神态吓得快发狂了:他以为吉温已奉了圣旨,前来捉拿他,事情已毫无转机了……

“唉!事已至此,”吉温回过神来,才发现这脓包快吓瘫了,忙扶起他来,“吉七也只有勉为其难、打救驸马公了!”说着,他从赍边掏出一沓字纸来,递给崔隐甫,“这是回纥叛部酋长供辞,驸马公可熟读、牢记!等我开审此囚,你便来西台作证,或者能逃脱此难!”

“吉七哥!吉七爹!吉七爷爷!”崔隐甫接过那沓救命纸来,朝吉温把头叩得更响、喊得五花八门,以表示他的感戴之情。但当他勾头朝纸上看去时,又傻了眼。

吉温明知其里,淡然一笑,悄声对他道:“请公主灯下床头教读几遍,还不至误驸马公大事!”

崔隐甫有点脸红了。窘迫中,他又叩头如捣蒜地连连谢道:“承教了!承教了!”

二月、癸未,皇帝因左右二相并西台官员按鞫后、并据驸马崔隐甫所证李林甫私通回纥叛部、图谋大唐社稷一案的奏报,下制削李林甫官爵;其子李岫等有官者除名,流放岭南、黔中,发随身衣食,自余资产并平康坊府邸、昭应田庄一并没官;近亲并党与坐贬者五十余人。

制下之日,御史中丞吉温率西台人役劈开李林甫金漆大棺,掏出他口中所含“护灵宝珠”,剥脱紫袍、金銙玉带。改用小棺以庶人礼葬之。

朝野闻之,多拥于平康坊,目睹惩奸之状,无不拍手称快。

杨国忠按察李林甫谋反有功,赐魏国公,陈希烈许国公。

大将军高力士乘着锦帘牛车返回翊善坊府邸时,已是黄昏。朱门两旁的街柳,被孟春暮霭染成了墨绿色。府门的彩檐下,一排排华灯早被奴仆点燃。这团团灯火,与遥遥相对的皇城北墙楼檐上的排排灯光相呼应,将丹凤门大街,映衬得更加宽阔,气派不凡。锦帘牛车在门前停住,困乏的高力士正要向车窗外的近侍吩咐,传令本府人等免了常见礼仪,他要去卧室独自歇息一会,消消困乏。谁知就在他撩开窗帘时,却见门阶上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他一眼便看清了是东宫供奉李泌,另一个,是秘书监兼卫尉卿晁衡。见晁衡突然出现在门阶上,高力士的眼中显出狐疑的神情,暗忖道:“难道他是辞行来了?……”

原来三年前、即天宝九年,日本国天皇孝谦陛下,向大唐派遣了唐兴以来的第十次遣唐使团。使团人员分乘四艘大船,经过近两年的风涛颠簸,于去年抵达大唐国境。

今年正月初一,皇帝在东内含元大殿接见了日本国使团。之后,命晁衡接待东邻贵宾,陪同贵宾参观西京三大内各殿、琼林御库。还将去东都观风采俗,顺道观赏沿途那上千座华丽壮观的行宫。

从开元五年、年仅十六便来大唐求学的晁衡,从太学结业、留唐任职至今,已数十载,两鬓半白的晁衡,在接受皇帝敕令后不久,竟上书奏请皇帝准他返还故国。随这封奏章一起呈上的,还有《望月望乡》一诗。力士记得是这样四句:

翘首望长天,神驰奈良边。

三笠山顶上,想又皎月圆。

虽说人老思乡,但日本国遣唐使团已多次来大唐出使,晁衡却并不象此番这样渴望去唐归乡。平日和他交谊不浅的高力士,在闻知晁衡此请后,虽暗自恋恋难舍,但却并未明言婉留。他知道奏请者除怀念故乡奈良外,另有隐衷。虽是挚友,也无力挽回晁衡求归之心。

“我和晁卿去西内寻你,人说你已还府。”力士正怔怔暗忖,李泌、晁衡已揖手迎到车前,李泌向他笑道,“于是我二人抄太清宫捷径,赶来翊善坊,进府一问,才知大将军尚未归来呢!”

力士听了,望着晁衡,不自然地笑了笑,回道:“劳二位久等了!且请府中叙谈。”说着,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去携李泌,晁衡,李、晁二人,却伸出手来,搀着六十有六的内侍省长官。将军府侍婢早擎着彩纱金绫手灯导着,进了府门,转过牌楼,穿过前堂、中厅,经一道花径,来到力士春季宴乐会客的“柳村”。

柳村靠将军府南面而建,与善舞的左教坊仅一街之隔。村中竹篱茅舍,错落有致;小桥流水,岸垂绿柳。此时,茅舍檐下燕巢中的双双燕子,大约刚闭上疲乏的两眼,交颈欲眠,陡被灯光惊醒,齐齐引颈出巢,向舍阶走来的人们打量着,并叽叽喳喳鸣叫着。李泌听着它们啁啾之声,看着它们那惊奇的目光,心中不觉叹道:“看来此处虽居闹市之中,却也是个人迹罕至之处。”每次来将军府,都使他觉得这座府邸和皇帝主婚、嫁配给高力士的夫人一样,对高力士来说,皆是徒有其名,情同虚设。这位内侍省长官,不仅真正的栖息之地在宫禁,连他整个人,也只不过是皇帝的影子罢了。这感觉愈强,他就愈打定主意,要借陪同晁衡辞行之机,让这位皇帝的影子首先振奋起来,为重振大唐国势建功立业。

好在府内侍婢甚多,她们已在主客进村前,便将茅舍内外打扫洁净,铺上座席,安好几榻。此刻,两个双环宝髻、浑身着绿的侍茶姬,正在阶上安顿烹茶之具,为主客烹煮。李泌见了,叫道:“多日不作此道,今日一见技痒不堪!且让长源为大将军和晁监烹煮一盏,如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