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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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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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梦般地接连下诏,促令开边。

当中使夜半传诏,崔日用便匆忙乘上轻便小轿,直奔皇城衙署。途中,他苦笑着暗道:不知这位皇后手中的傀儡,又将给自己下达什么荒谬的开边口敕。等到立于待诏廊后,他才知道,是中书令接见,而不是今上下诏,他一颗惶恐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宗楚客在其他同僚眼中,虽威势可倾朝野,但对自己还比较谦和,凡事尚有商量的余地。使崔日用想不通的是,跟看就到早朝的时间了,为何不等到那时在殿廷下敕,偏在这雷鸣雨急的凌晨催他来衙署听令?可知也绝非等闲之事……崔日用不停地朝丹墀后的巍峨殿堂张望,希望宗楚客尽快出现,以解他满腹疑虑。

“崔大人!有扰新晨了!”突然,宗楚客竟在他身后呼唤起他来。他赶紧回转身去,正要行礼,不想宗楚客却笑眯眯地一把扶着他,神情激动地说,“事关重大,时辰太紧。请!崔大人!”说着,便先自由待诏廊旁的芙蓉簇簇的过道中拐了进去。崔日用这才明白:刚才宗楚客是从中书省的要政密议堂来的,这过道能直达彼处。他赶紧撩着袍的下摆,微微勾着戴着簪缨将盔的头,进了过道。他那双锐敏的眼睛顿时看到:狭小而不长的过道上,斧钺如林,卫士们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宰相身后的他。他那颗刚刚因宗楚客出现而暂时平缓下来的心房,陡地又剧烈跳动了起来:“皇城中出了什么大事了?”不由他细想,一阵缓而沉的马蹄声使他抬起了头,大概是感到这样的举动不适,又急忙把头低了下去,暗自诧异道,“怎么国舅韦温会来率领羽林万骑巡查皇城?难道朝中出了非常之变不成?……”他的心从不宁转为紧张,要不是仪度所拘,他真想跑进密议堂去问个究竟。

宗楚客坐在堂内正中的铺锦榻上,见崔日用一入座,便用细如蚊鸣的声音告诉他:“今上驾崩了!”这声音虽然又细又小,但在崔日用的耳里,不啻是一声震撼九宵的炸雷!他那极度惊骇的目光和宗楚客一接触,不禁又是一阵寒彻骨髓的颤栗。那宗楚客的目光,多么阴森难测!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的惶骇,但语气里仍掩饰不住疑惧:“不知今上在遗诏中,是如何交付国事的?”

宗楚客又审视了一下崔日用,这才微露满意神情地回答:“你我在朝,交谊甚笃。今将实情相告:今上是猝然驾崩的。”

“猝然驾崩的?”

“然。因之,皇后陛下正命太平公主、上官婕妤草制遗诏,立温王重茂为新主。”原来昨日韦温遣将派兵暗围醴泉坊太平公主府之前,太平已从定昆池返回的小儿子薛崇暕口中,知道燕钦融上谏被杀,中宗拂袖而去之事了。她心中暗为无能而又要发火的中宗担忧,便带着崇暕匆匆去到大内,使韦温所遣兵将扑了一个空!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婕妤对太平来到大内深感吃惊!极有心机的上官婕妤献计将太平留下,告之皇帝驾崩,正欲召她草制遗诏,将她先软禁大内,待大局定后再作区处。太平对昏愤愚蠢的兄皇遭到今日的暴死,早已有所预料,只是未想到来得这么快罢了。因此她明知对方用意,却也并未显出慌张失措的神情,相当从容地接受了这种安排。只是在嘴角闪出一丝不易为韦氏诸人察觉的冷嘲。因之,韦后对全部安排又有了相应的变化。

听了这番话,崔日用已明白八、九了。正因为猜出底蕴,这位兵部官员,顿时感到自己及自己的家族,已被突变的风云抛进雷电轰击之中了!“怎么办”三字,化作大山,直压头颅,但若露隐情,眼前便是猛虎毒蛇!他赶紧截住自己的沸腾思绪,话题一转,国不可一日无君。即立温王为君,亦无不可。只是……”

“唔?”

“只是温王殿下年未弱冠,立为新主,这天下?……”

“好!好!”宗楚客解颐为笑,连声称赞,“日用贤弟快人快语,不负宗某兵部之荐!”然后他再次压低声音对崔日用道,“重茂,孺子也,岂是主国之人!此乃暂掩天下耳目之举。”

“啊?”

“今邀弟至此,实为共商上表谏劝一事。”

“上表谏劝?”

“哈哈!弟勿谈虎色变。我等所上言表,绝非郎岌、燕钦融等逆贼那样的狂言表章,而是共谏皇后陛下,遵武后故事,革唐鼎,创韦氏一统天下!”

“啊!”

宗楚客莞尔一笑:“事成之后,你我弟兄何愁不离人臣班中,执笏王侯行里?”

宗楚客这番话虽为雷声所掩盖,显得时明时暗,但崔日用不仅字字皆闻,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感到宗楚客那袍服俨然的躯体上,只剩下鲜血淋淋的颈项,而不见头颅!这种颇涉怪诞的意识,使他陡然萌生出警告对方的勇气。他音在弦外地对宗楚客道:“宰相视崔某为腹心,使下官感激涕零矣!只是,不知相王曾预此谋否?”

崔日用提到相王李旦,果然如冰投炭,使宗楚客大为败兴。但当他意识到对方的问询含有警告意味后,不得不强作镇定,发出一阵笑声来。这笑声,连他自己也分明感到有几分做作和干涩:“草制时,上官婕妤拟由相王监国。”

“既由相王监国,”崔日用听说上官婕妤竟有此议,一边心中暗赞:“果不愧武后腹心女官,其见识胜对面这位宰相多矣!”一边又因此受到鼓励,胆子大些了。他明白地提醒宗楚客,“只怕相王就由不得我等上表劝谏之事告成呵!”

“啊?……哼!”宗楚客一怔,接着就发出一阵冷笑,“崔贤弟!”

“宗大人!”

“你哪里是怕相王不允,你是怕那相王之子、临淄王李隆基,以及今上和相王之妹太平公主罢了!”

既然对方业已挑明,崔日用也就不再转弯抹角,而是直抒己见了。他深感身家性命攸关,不得不讲个明白:“大人既已言明,日用岂敢再隐苦衷!想太平公主因系帝之御妹,更兼足智多谋,大臣无论文武,多有出其门下者,我等岂能不度势量力而行之?至于临淄王李隆基,自潞州别驾任上返京后,虽安居兴庆坊临淄王府中,但其文韬武略,朝野皆知;日用早已风闻,在羽林万骑、内侍宫人中,不乏王之亲信,我等此举……”

“日用贤弟!”宗楚客见崔日用剖心明胆,详陈利弊,他不去细细思量,这是崔日用警诫、阻拦之意,反而觉得崔日用是求成求全之心甚切,向他呈禀他所知的敌方情况。他满心欢喜,不禁暗自庆幸当日援引他入朝,荐为兵部官员这步棋子走对了。此时,他觉得应把更详尽的情况告诉崔日用,使他知道大局已定,信心十足地去从事他的兵机要务,“太平、临淄的行踪,早为皇后陛下窥破。适才皇后陛下在神龙殿已传下懿旨,令京畿兵曹折冲将官麻嗣宗,率上等三府府兵,将相王、临淄王、太平公主所在三府,围得鸟飞难出、水泼难进了!”说到这里,他诡谲地一笑,“委太平公主草诏,乃暂稳其心耳!至于羽林万骑,已敕国舅韦温统制,更是万无一失了!”

“呵!”崔日用此刻才知道韦温出现在万骑卫士中的缘由。这个平日深知后党昏庸的兵部侍郎,此刻也不得不叹服在这次宫闱巨变的过程里,韦皇后筹措有序,举止迅速。

“皇后陛下有诏!”突然,宗楚客离座立宣。

“臣崔日用跪接!”

“着尔兵部,火速征调一百二十府之兵将进京听令;并限尔于明日五鼓早朝时,将相王、临淄王、太平公主及三府之人,齐拿于承天门前听候处置!”

“遵旨!”

旨宣毕,宗楚客仍归于榻座,望着缓缓立起的兵部侍郎补充说:“翦灭三府之举,由新授内给事中高力士监军。望兵部即去景凤门,与高监军汇合,率麻嗣宗等,首平临淄王府!”

区区内侍省一名宣送太监,一个“未入流”的大内奴才,转瞬之间,竟授职为内给事中,穿上了深红绫袍,戴着高山冠,扎着十一銙金带,佩鱼佩刀,成了威风凛凛的四品监军大人!他此刻高坐马背,似乎眺望着景凤门外,盼着崔日用的大队人马应诏而来。但内心深处,却在紧张地品味着自己这极不寻常的升迁。

高力士是距今十五年前的武后圣历元年,由岭南讨击使李千里献给朝廷的阉儿之一。当时不足八岁的高力士本姓冯,献入宫中后由依护武三思的太监高延福收为螟蛉之子,才改名为高力士。本来,如果武太后不在五年以前死去的话,这机敏过人的青年宦官,也早就能入品流、服绯佩鱼了。因为深受武则天、三思宠信的高延福在去世之时,曾向则天、三思为自己的养子讨过封赐。中宗的重新登极,武则天的死,把这封赐延误了。这以后,韦后为对抗李唐宗室,重新和武三思勾联,给他的前途又带来了希望。但是,神龙元年,中宗的太子发现了武三思欲阴谋再起,便矫制发羽林千骑兵将三百余人,杀掉了武三思及其党羽,后来,虽然中宗的太子也被韦氏怂恿中宗杀掉了,但高力士却从这一连串的事变中看到,仅仅依附某种、某派朋党,是相当危险的。因此,他虽仍和武家的后代、安乐公主的驸马武延秀保持往来,但和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训、薛崇暕,相王之三子临淄王李隆基,也交谊不浅。尤其是太平、临淄王两股势力,他看得相当重要。而李三郎隆基最令他钦佩。这个大内宦官年纪虽轻,却好读书、喜思考,对前朝的兴亡,人主的权谋、胆识他都有着较深的研讨。他认定有中兴之志的李隆基,正是目前朝野间需要的“大家”。后来,他被李隆基大为赏识,并有幸参加了一次禁苑总监钟绍京府院中的大聚会,他惊讶地发现:羽林万骑的重要将官如陈元礼、麻嗣宗等人,兵部崔日用之兄崔日知,前朝邑尉刘幽求……都在座中。三郎那欲赈救黎庶,再创贞观之世,中兴大唐的志向,象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点燃了座中文武那治国安邦、名垂青史、留迹凌烟的理想之火!而三郎那潇洒倜傥的风度,睿智锐利的目光,横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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