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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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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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当为今上到底不失为有道明君而答谢苍天!”

“正是呀!子谅兄,适之还要去拜请汝阳王殿下,托兄代我致意焦遂,要他明日早些来呀!”

汝阳王李琎也是适之酒友之一。这焦遂为一布衣平民,平素话不断句,口吃结巴得十分厉害,但是酒辞之后,却最喜高谈阔论,而且谈吐流畅,旨意深远,令听者莫不惊诧!周子谅向适之揖袖而别道:“子谅即刻便去。无焦遂,岂能尽兴乎!”别过李适之,周子谅便向立于厅事阶下的人役道:“打轿!”

李适之目送着兴冲冲的周子谅升轿而去,心里不觉涌起一阵感叹:“去岁此时,子谅和吴筠、鹤年正怀着满腹忧虑,潜往咸阳行宫,与力士密商遏制武氏、林甫等辈之计,多亏力士、九龄二人,一斡旋于后廷,一极谏于君前,终使废立东宫之计不行,妖姬病倒南薰殿院。……但愿朝阁之势,长似眼下——大唐开元二十四年之春:君明国安,万邦拱服!……”

“呵,大夫尚在省台?”

就在李适之暗暗祝祷之时,忽听一人焦急相唤,他抬眼一望,原来是中书侍郎严挺之。适之忙迎上去,躬身揖袖道:“侍郎公尚未回府么?”

“因一事急须转告大夫,故特来省台相晤。”

“请转入后厅。”李适之忙导着中书侍郎转过前厅壁门,穿过中厅,到了后厅,在短榻上落了座。李适之屏去仆从,轻声问道:“公仍为蔚州剌史王元琰而来么?”

蔚州刺史王元琰,与严挺之本无瓜葛,一年前,严挺之因其妻与母不睦故、休之。其妻数月后改嫁王元琰。

谁知近日有司告发王元琰坐赃,于是敕令罪下三司按鞫。并连累妻子皆入牢待决。

严挺之闻知,怜其前妻嫁元琰不久,便遭此事,故特投书三司,营解其前妻。而李适之见其匆匆来到御史台,以为是来询问三司审理王元琰一案情状的,故问。

“非也!”严挺之连连摇头,“挺之此来,是因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有急告文书回京,堂老见之十分恼怒,要挺之即来转告大夫,望御史台早上弹劾之本,严加究查!”

“难道吐蕃兴兵侵扰了么?”

“唉,”严挺之长叹一声,“崔隐甫逼反吐蕃了!”

“啊!”李适之闻言大惊失色,“崔隐甫竟逼反吐蕃?!那西陲堪忧了呵!”

“是呀!……”

严挺之简捷地告诉李适之:三年前,散骑常侍、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曾亲与吐蕃主乞力徐相商道:“两国通好,今为一家,何必更置兵守捉,妨人耕牧?请皆罢之。”

乞力徐回道:“常侍忠厚,言必不欺。然朝廷未必专此边事相委大人,万一有奸人交斗其间,掩吾不备,悔之何及!”

哥舒翰听后,慨然固请道:“哥舒虽不敢保永驻河西,但敢以身家性命为保:若我镇驻河西时,有敢与君部为仇者,请诛九族以谢罪!”乞力徐听了,十分感动,乃与哥舒翰杀白狗为盟,各自撤去守边兵将。从此,吐蕃畜牧遍野,胡汉往来,亲如一家。

谁知今年初,吐蕃与勃律两邦不和,竟起战事。两邦遣使奏告朝廷,皇帝命崔隐甫前往检视回奏。

那崔隐甫一到河西,见吐蕃未设兵将防边,自欲求边功,便矫诏命哥舒翰袭击吐蕃。哥舒翰强争不得,只得发兵自凉州南入吐蕃二千余里,直至青海西,大破吐蕃,斩首二千余级!

乞力徐幸得逃脱,遣责哥舒翰背誓,称:“吐蕃从今尔后,再不朝贡大唐天子!”……

“这位驸马公,竟干出这等损我大唐声威之事!”李适之听了,也恼怒异常,“可惜太宗爷在世时,耗了多少心血,才使吐蕃臣伏大唐、使西陲境安民宁啊……”

“是呀!”严挺之离开座榻,痛心疾首地回忆着,“尔后韦氏擅权,诸邦叛离;今上允准姚相三十年不幸边功之请,二十四年来,修好诸邦,重使万国来朝,民享安乐,方有这举世瞩目的大唐中兴之盛景。自此之后,只怕国家又要多事、黎民又将罹于刀兵之苦了……”

“堂老之意?”

“张相要请御史台诸公,将此情从速奏告今上,弹劾那‘伏猎’驸马欺君罔上、逼反吐蕃、大损国威之罪!”

“请公致意堂老,”李适之亦起身正色回答说,“适之等当尽其能除此祸国殃民之辈!”

“林甫等俱疏上奏,”严挺之焦急地告诉李适之,“要今上升赏崔隐甫。故堂老望尊台从速行事才好。如彼等之奏请已获今上之允……”

“事实俱在,纵有圣命,亦不足虑!”

“大夫呀,”严挺之靠近李适之,低声急切地相告,“话虽如此,奈何圣心早存开边耀武之意,如弹劾不力,彼等竟因之而入宰相行,国事更堪忧虑了!”

“哥舒翰的表奏呢?”李适之一听,也骤觉事非寻常,忙问。

严挺之笏嚢中取出哥舒翰的表奏文稿,递交给李适之,又频频告戒:“千万小心些!”

“大人放心,”李适之小心地将那文稿笼入袖内,朝严挺之揖别,“不出今晚,适之便将弹劾之表,送入南内!”

严挺之回揖之后,二人并肩向外厅而去。

严、李二人的身影在壁门处刚消失,中厅的耳房内,走出一个绿袍文吏来。这人青须垂在胸前,犹如一排钢针。白净的脸面上,一双鹰目,在浓黑而粗短的眉下,闪着几缕绿光。他估计二人业已去远,这才重新进入耳房,轻轻地关上房门,迅速走向卷案堆积如山的长条案上,从卷案底部抽出一迭文稿来,就着窗隙的阳光,看那文稿抬头处的文字,只见上面写着:

京兆法曹、臣吉温特具疏奏呈中书侍郎严挺之私情枉法事……

看到这里,绿袍文吏兀自点点头,在案后方几上落座,沉思片刻,然后又从笔架上抽过羊毫笔来,饱蘸砚中浓墨,在那弹劾奏章上疾书道:

……挺之身为中书阁臣,不遵宪章,枉法徇私,频入御史台,密求营解罪囚王元琰,若纵此行,则纲纪何存!故微臣依制奏呈,伏望陛下重究不佞,以彰祖宗之法……

写毕,他又反复揣摸,然后才阖上密奏疏本,在封口处施印密封之后,又提起笔来,在封面上恭正地写道:



高大将军转奏

京兆法曹 吉温谨呈

写好之后,吉温又瞑目静坐沉思了好一会,这才又从案头取过一张纸来,提笔写道:

尚书李公台鉴:

公所命之事,温已遵命行事。宦途半生,方遇明公知己!挺之细事,夫何足道!纵明公欲制南山白额猛虎,亦不足缚也……

“阿翁,夜已深了……”

头裹红布的宫中鸡人,缓敲竹梆,向大内各宫,送去子时已过的梆声,南内供奉小鸭儿,听了这阵梆声,悄声蹬上勤政务本楼,在近侍当值厅里,向仍就灯细看着两份奏章的高力士提醒着。力士听了,从奏章上抬起头来,朝这凹鼻青年供奉苦笑了一下,然后携着他的手说道:“你先睡去吧!人老了,嫌夜长呵……”

“阿翁,……”

“去吧,去吧!”高力士为了舒展一下有些发硬发酸的腰部,携着小鸭儿的手,缓缓站起来,把他引出厅堂,走向楼梯门口,笑着劝道,“明日无事,我们也去城外观看斗鸡去……”

“哼,谁稀罕那玩意儿?我要你睡一觉呀!……”小鸭儿抱怨着,但又怕因此更要延迟高力士的时间,只得嘟哝着,下楼去了。

当这瘦小身影沿梯而下时,高力士恍惚觉得二十六年前死于韦皇后之手的乃父解鸭儿分明又复活了……是呀,时光真如白驹过隙呵!一转眼,就是二十六年……那一位,要“效东方朔以俳优之身谏奏君王广行仁道”,这一个,也“不稀罕斗鸡这玩意儿”,要“以供奉之身行规谏之实”,其父其子,心性品貌都如此相肖呵!

出于对其父的敬重,高力士在和其姑父王毛仲不睦时,仍旧将小鸭儿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也正因为如此,机灵的小鸭儿得以在高、王二人的不睦中,判断出姑父对高的愤慨大多出于因急躁引起的误会。所以在姑父被皇帝赐死永州、姑母明义公主自杀以明其志之后,小鸭儿仍能和高力士相依为命。但是,每每想起亡友惨死之因,高力士便不愿意这机灵儿也象其父那样,将自己年轻的生命,投入宫闱争斗的杀场上去。所以,无论小鸭儿抱着多么强烈的愿望,高力士都不和这亲生儿子般的年轻供奉谈及宫闱及朝廷之事,他要他游戏于人生,他劝他斗鸡、走马、甚至寻花问柳……

正因为这样,他以年高嫌夜长的话来搪塞小鸭儿的催促,而不告诉他自己正面临两封弹劾之章,十分棘手,不能安眠。

宫灯光下,小鸭儿的身影消失了,高力士这才回过头来,向当值厅堂而去。初夏的夜风,拂来龙池荷叶淡淡的清香,送入他的鼻中;这晚风,这芳香,使他觉得自己那沉重发麻的头皮顿时变得轻松灵动些了。他加快了脚步,转回了当值厅堂。

“该怎么处置呢?”高力士缓缓徘徊到栏杆前。珠帘,在夜色里闪着翠绿色的珠光,几个宫中小儿,从帘那边的临轩座凳上,发出细微的、诱人入睡的鼾声。力士不无羡慕地听着这鼾声,而心里却分明更加焦急了:“该怎么处置呢?……”

一道弹劾之章,系御史台御史大夫李适之所上,奏告驸马、陇县公崔隐甫逼反吐蕃一事;另一道弹劾之章,系京兆法曹、奉敕三司会审王元琰坐赃罪的吉温所上,奏告中书侍郎严挺之罔法徇私,暗去御史台营解王元琰一事。

这两道弹劾之章,如按力士本意,本应将李适之之本上奏皇帝,而将吉温之本留中不发。但是眼下,他却不可能照本意办理。

自去夏皇帝因张九龄扭牛贵儿闯宫见驾以来,朝野正直之士,皆贺九龄得仍留掌中书,东宫太子无恙。前不久,皇帝又下敕更太子及诸皇子名。太子李鸿,更名瑛。这些迹象,表明了皇帝不废中兴之志,圣明如初。

然而,深居内廷,随侍皇帝左右的高力士,却透过这太平的表相,洞悉了动乱的隐情。

原来武惠妃被牛贵儿一事气发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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