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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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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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菱姨!”蓉蓉紧抓住王菱的手,话音急促地说,“社稷恃纲纪以存。今日之社稷,乃两位陛下之社稷!若毁纲败纪之人不绳之以法,则实如毁社稷、亦毁两位陛下也!若菱姨只知爱其夫而忘社稷,则置两位陛下于何地?前朝韦逆等辈,则从毁纲败纪始,以至社稷不宁,招来平逆诛乱之师,九族之中,呱呱尺婴,亦未逃脱杀戮之苦!菱姨呀,镜鉴宛然,你要节悲止痛,为社稷思之!”

“住口!”王菱猛一跺脚,发狂地喝斥着李蓉蓉,“量尔区区婢子,懂得几多社稷!社稷社稷,事若出在王毛仲身上,我看你就不知何为社稷了!”说到这里,她猛地一挣扎,只听“哗嗞”一声,那裙带的一段,断裂在李蓉蓉的手中,她朝仆从狂叫一声:“回府!”便一窝蜂似地,出了东厢。

“菱——姨!”手中拿着那段裙带的李蓉蓉,勉强挣扎起来,狂喊着要追上去。

可是,王菱早已疾步冲出明义公主府,抽泣着,登车急驰而去……

西京的春日,多为风和日丽。

今天,在西京的上空,虽然依旧天青云碧,但皇城里,各达官显贵的府宅上空,却似乎凝积着重重阴云。

“尔等如果亦敢仗恃权要,触犯国法,长孙昕廷杖毙命,便是下场!”

……

“若有敢仗孤之势,欺官扰民者,乱杖废命的皇亲长孙昕,便是下场!”

……

“今上力革前朝弊政,决意拨乱返正,尔等若再敢视纲纪国法为儿戏,则咎由自取!”

……

宋王府,岐王府,薛王府,……各公主府,各部尚书,侍郎府,各宫院,其长者俱于府中大厅召齐阖府主人,严辞面饬。

敕曰:昕等朕之密戚,不能训导,使陵犯衣冠,虽置以极刑,未足谢罪。卿宜以刚肠疾恶,勿以凶人介意!

……

“贤明圣主!大唐又有了千古难见的帝王了!”尚寓于鸿胪寺国宾馆中的日本国青年学生阿倍仲麻吕,一遍又一遍地看,读着自己亲自抄回馆来的皇帝亲拟亲书的谢李杰敕书,望着室外盛开的春桃,忍不住满心的激动,赞出声来!

看着这敕书,使他又想起今日早间,获准让他于含元殿龙尾道下看到的惊人的一幕。

仍是这座殿宇,仍是这位君王,但是殿宇里却顿失了昨日的欢歌漫舞,君王的脸上没有了慈仁的微笑。

龙尾道旁的百官,望着盛怒的君王在颤瑟,执着刑杖的殿堂武士,更使阖殿气氛变得凝重而恐怖。

“长孙昕,系朕密戚!彼竟纵其从属,殴打朝官!发肤见毁,虽令李卿身痛,然冠冕被凌,诚为辱国!即于朝堂杖杀,以正国法!”

皇帝的声音,在含元大殿上空震荡,如雷霆九天而下!

长孙昕被拖下龙尾道时,早已吓得昏死过去了。

……

明日,日本国大使,便要扬帆归国。

十六岁的小阿倍,把视线从室外收回,把心思从早间的经历中挽住。他打开笔砚,要求归国大使带回万金家书。

东海彼岸的父母呵,不要挂牵你们远游天朝的小阿倍!

这里,确才经历了两度惊人的丧乱;

但中兴之光,已出现在壮丽巍峨的西京上空。

第十一章

太上皇李旦从四年前宣告禅让帝位以后,他那矮胖的身躯,很快变得佝偻、消瘦,尤其是在开元元年三月皇帝下令捕杀其妹太平公主及其枝党后,他迫不及待地从大明宫寝宫迁出,在西内苑的百福殿中住了下来,申明自己要“无为养志”。从那以后,太上皇真象李唐帝王们自奉的始祖老子那样,沉入了“道之道,非常道”的玄妙境地,除栖止的殿堂和西内苑外,他几乎哪儿也不去。但是,仍在继续消瘦的身躯,表明这位太上皇的心境,远非宁静。他从当今皇帝身上,确实看到一些乃祖太宗的泱泱风范;与此同时,也看到,三儿李隆基具有他祖母武则天那种对宗室乏德少仁的脾性。看来自己授位之时所说“传德避灾”之“德”,并未真正传下去。因此,他对当年自己毅然排除众议、决定禅让帝位一事,不禁暗自后悔;不仅如此,他的担心也在与日俱增。懊悔和担忧使李旦想起了皇帝的生母、自己那去世了的次妃昭成皇后。近来,这位受祀于亲仁坊仪坤庙里的次后的音容相貌,举止言谈,常常浮现在他那日渐迷茫的脑海中:仍是那么风度凝重,仍是那么善目柔肠。多么奇怪的人生啊!我和这样心性的后妃,会生育出有着太宗之志气、母后则天太后之心性的儿子……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

每当他心情愁苦不堪时,那惨死于母后则天之手的哥哥、太子李贤的这首凄绝的《黄台瓜辞》,便会字清句明地响起在他那有些失聪的耳畔。他忧虑倍增:躲过了祖母大摘李唐宗室子孙之瓜劫难的宋王等儿女,能躲得过这新的摘瓜人之手么?

不久,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张说等大臣交结岐王的大事,接得京兆尹崔日知的急告后,足不出户的太上皇,立即诰令备辇,急驱久不一幸的大明宫,要去阻挡李隆基那无情的摘瓜之手!

在御辇行进中,太上皇捋着苍然的胡须,紧张地、不无愤怒地准备着对皇帝的训斥。

他要训示皇帝:你的瓜,还不象先太后那样,数十上百。亲弟兄,不过五人,是不堪一摘的;

他要训示皇帝:张说虽交结岐王,对张说等,要念及前功,不可太逼,对自家同胞,更要仁悌为先,不可视为路人;

他更要提醒他:先祖开天辟地,创李唐一统,其主旨是为李氏宗人永受福荫;而不应以绳官治民的纲纪国法,来作茧自缚!

谁知道,一下御辇入大明,太上皇这拟于腹中的浩谕,连半句也未道出,便忍不住悲从中来,老泪纵横,以致伏案大恸。

但后果却出乎太上皇的预料之外,皇帝未象无情地诛杀姑母太平公主那样,将莹锋宝剑,横于岐王项上;而且还将把他错当捕鸟使行刺的刺客,也赦了罪,还面谢勅放了!

太上皇在听到这事后,觉得玄宗的血管里,到底还流着他的血浆。

从那以后,太上皇原本宽阔的袍衣内,那肉躯渐渐充实起来。到了今年灯会,皇帝、皇后陪着他出现在承天门楼时,百官惊讶地发现,太上皇目光有神,脸色竟象童子似的红润。他自己近来窥镜自照,也惊喜地发现,那原本苍白的两鬓,竟在末梢处返起青来!

他这才突然记起,自己这位“老万岁”,今年实则才五十五岁呀!

百福殿中,除了抄写经书的近侍,又增添了内教坊的乐工歌伎,为太上舞《春莺》,奏《鸟歌万岁》。曲江池畔,临潼温汤,也常看到太上那矮胖的身躯,泛着惬意微笑的龙颜。

懊悔和担忧,消失了。

但五十五岁这个年纪,却又使他惆怅地想起了哥哥、中宗皇帝李显。

步出百福殿堂,立于百福院墙内御阶上的太上皇,凝目想着太极殿东北角上的神龙殿。中宗皇帝就被自己的皇后韦氏,爱女安乐公主,毒死在那儿,也是五十五岁!

同是一母则天太后所生,也都一统万机;然而在五十五岁时——

他,不听自己的劝谏,贪恋着御玺独掌,却丧身于奸宄之手;

自己,传德避灾!却得乐享天颐。

近来,从朝报中,太上皇欣慰地闻知:农桑小稔,民心渐安,对中华中兴之势抱着敬佩之情的邻国友邦,又纷纷来朝。史官会怎样去评价和记载他的景云之世,他不存非分之想;但一代明君因他而得总万机,他却不无得意地想到万代千秋之后,在这一点上,子孙对他的褒扬之辞。

心情一好,食欲猛增。御厨和膳夫们尽心竭力,老皇帝尝遍了海味山珍。他对食欲也以“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的信条待之,以至在饮了窖冰所浸的消食霍香汁后,还觉得胸腹闷涨难当。

六月的傍晚,夜风习习,送来阵阵花香。李旦突然记起,皇帝和皇后在早上朝省时,曾告诉他太液池莲花怒放,晚间尤为花娇香溢,令人痴醉。对!这时何不命辇夜游一番呢!

太上皇的诰令一下,百福殿的宫侍们,赶紧给他换上白纱帽,穿上薄爽的稀织黄丝绸袍,纯黄金丝镶边的无统薄底便靴,拥着他走到百福殿院门,但是一看那虽有窗洞开的便辇,他就感到气闷。他叫过尚辇官儿,问他,“皇帝为老侍读备的那种腰舆,坐着又能观景,又凉爽,此刻能为朕备办么?”

尚辇见太上皇大腹便便,气喘吁吁的模样,也觉得那便辇坐着是不如腰舆舒适,忙说:“奴婢即去为陛下备来!”

挥扇的宫女,把太上皇的闷热之感,稍稍减去了几分,他抬起那腮项难分的头,看看天空,很遗憾,只有几点疏星。若有一弯新月应景,太液池上的夜游,该别是一番风味吧?不过,当他看见院中的二十来名宫女,提着绢罩灯儿,布在他的前后,他却又高兴地想到:一会那些宫灯,拥着他的腰舆,缓缓游经彩虹曲桥之上,倒映在莲香四溢的太液池面,蜿蜒似龙,闪烁如星,再配上伴游宫嫔们发出的环佩叮咚之声,倒也趣味无穷呢……

腰舆很快抬到太上皇面前。这是两条漆金抬杖,夹缚着一把滚龙抱柱御椅的座具。四名尚辇宫人,搀着兴致勃然的太上皇上了腰舆。

太上皇坐在悠悠微晃的腰舆上,沐着夏夜令人心爽神怡的微风,感到晚膳后造成的肚腹不适之感,大为减轻。松柏林间,不时闪着铁器的寒光,那是巡逻宫禁的羽林卫土,退入御道的林间,拄钺跪地迎送着太上皇的夜游御辇。心情极好的太上皇,好几次朝这些宫廷卫士颔首示意。过完复道,太上皇才发觉,宫中的灯光是多么黯淡偌大一座含光殿,只正殿的两兽头吻角处,悬着两盏宫灯,长长的复道上,几乎就没有看见过一盏灯。这情景,使他依稀记起,自己当太子时,听师傅讲过,贞观之初,宫禁内夜限灯烛,不得崇尚浮华而耗油废脂。但从他后来的宫禁生涯之所见所闻所经,还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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