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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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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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脸上露出了感动的神情:“女娲娘娘对人真好。”

“是啊。”我说,“因为她造了人,所以就把人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珠儿又问:“可是,为什么女娲娘娘死了之后,人就有了天人和凡人的分别呢?”

“因为女娲娘娘虽然死了,可是她的神力却留了下来。那些力量没有了依托,散落在世间的各种物品当中,这些物品就变成了神器。”

珠儿笑嘻嘻地说:“神器我知道,就是那些天人用来招风唤雨的东西。”

“不止是可以呼风唤雨。神器有很多种,每种都有不同的用处,力量大的神器甚至可以移山排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神器的力量只有女娲娘娘当初用手捏出来的那种小人才能使用。”

“啊,我明白了,所以人就分成了天人和凡人。”

“是啊。从此,那些用手捏出来的小人就把自己称为天人,把那些用藤条沾了泥甩出来的,称为凡人。天人因为有了神器,慢慢也就有了权力。后来凭着神器,天人发现在凡界之外,还有一个更富饶美丽的地方,那就是天界。天人于是搬到了天界来住,世间就又分成了天界和凡界,凡人如果没有天人用神器接引,就不能上到天界。”

我想了一会,说:“不过,听说还有另外一条通路也能让凡人到达天界。”

“是什么?”

“天梯。”

珠儿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天梯不就是一出西璟门,接引亭上那个无底洞里插的石柱吗?真的有凡人能顺着那根柱子爬上来吗?”

我笑了,说:“是啊,是有这么一个传说。可是因为从来也没有凡人能从天梯上来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这说法是不是真的。”

珠儿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说来说去,如果女娲娘娘不死就好了。她不死这世上就不会有神器,人就不会有天人和凡人的分别,储帝和金王他们就不会吵个没完了。”

我笑笑说:“其实他们也不真的全是在为天人和凡人争。”

珠儿困惑地看着我:“那他们是在争什么?”

我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掩饰地喝着手里的茶,默不作声。

好在珠儿也没有追问。她歪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过了好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争什么也好,只要别再为难储帝就好,储帝真的是个好人。”

我一怔,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个好法呢?”

“储帝对什么人都好,连对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还有,”珠儿想了想,很认真地对我说:“公主,你不知道,储帝为了等公主,坚持不肯另娶。我以前在如妃娘娘那里侍候的时候,听到储帝为了这件事就和天帝争过好几次。”

我心里一颤,低头不语。

珠儿接着说:“其实他们的话我也不是很明白。天帝说,储君无嗣,根本不固。他要储帝先立妃生子,将来也可以再娶公主,不分尊卑就是。可是储帝不肯。公主,他说的话我不懂,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很好的话,因为天帝听了之后,就什么也不再说了。”

我沉默许久,才慢慢地抬起头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为天下储君,岂可失信于一女子’。”

我很久都没有说话。

原来,世上真有如此高洁的人,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竟愿意守上十年的信诺。可是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或许那是一丝极淡的失望。

这么说,他是为了守一个信诺。

又转念,自己原本报着什么样的希望呢?那本来就是虚无飘渺的。

这么想着,也只能涩涩一笑。

上篇 甄慧 第三章

后宫地图在我心中慢慢成形。出明秀宫向南,是凤秀宫和坤秀宫。与三秀宫相邻的,是名为景和、熹和、嘉和的三和宫。折向西过一条长街,则是三华:顺华、修华、容华,和三清:宇清、泰清、德清的西六宫。东西十二座宫阁,呈一道半环,环伺着正中天帝所居的乾安殿。

我每日的生活,就在明秀宫、乾安殿、和如妃住的景和宫之间往返,刻板而单调。

我知道明秀宫东墙外,只隔一条窄街,便是储帝所住的东宫,站在院中,我甚至能看见隔墙伸过来的枝桠,然而那边却依然像是遥远得不可触及。

在明秀宫住到第五天上,天帝便召我去下棋。

下了三局,都是我输,输得一败涂地,完全不是对手。可是外祖父看起来却并不在意。

以后他就常常召我下棋。

过了不久就发现,他在下棋的时候其实常常都是心不在焉的,仿佛总在想什么事情。但是,即使是他心不在焉的时候,我也依然会输。

有的时候他不想下棋,就要我弹琴给他听。他听琴的时候同样是心不在焉的。

有几次我们在下棋的时候,有朝臣来见,把朝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听得很仔细,可是几乎从来不说什么。来的最多的人,自然是承桓。

见得多了,渐渐知道承桓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神情淡漠,对任何人都保持着同样疏离平和的礼貌,对我也一样。有几次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他的目光有如未见的虚无,仿佛透过我的身体落在未知的地方,我甚至怀疑我在他的眼中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实体。从他的话里我渐渐听出他在朝中诸事并不顺利,有时他与天帝谈论田税或是官吏调迁,我从旁看着他,感觉他的眉宇间有无从掩饰的疲倦。

天帝对他的举措从不干涉,但是我总觉得他看承桓的眼神日益阴沉。

有一天承桓说:“孙儿准备下诏,准许不愿留在天界的凡奴返回下界。并且撤换下界九州十六县的督抚,改由凡人自治。”

我一颤,手里的棋子滚落在地。我连忙俯身把它捡起来,抬起头的时候刚好听见天帝在说:“好吧,这些事情,你自行处置吧。”

承桓走后,天帝一直都不说话。我偷眼瞥着他的脸色,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整理棋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他问:“你觉得承桓怎样?”

我知道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思忖了一阵,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承桓哥哥气度高洁,举世无双。”

仿佛早已料到我的回答,天帝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可是高洁并非帝王必须的美德。”

我悚然一惊,心里无端地一阵凉意蹿起。

但天帝似乎并不想说下去,很快地转了话题:“你来帝都快两个月了,有没有到处去走走看看?”

我微微松了口气,说:“不奉旨,不敢随意出宫。”

天帝笑了:“没关系,我给你旨意。”

停了一会,又说:“这时节碧山的桂花开的最好,去看看吧。”

傍晚准许我出宫游玩的旨意到了明秀宫。为此明秀宫的宫人们忙碌了一整个晚上,她们准备了诸多食物和用具,花样繁复,难以计数。我觉得这很滑稽,我说我根本不可能用到这么多东西,但她们说这都是一个公主出门游玩应有的物品,她们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那个晚上明秀宫的宫人都带着那样的表情。后来我终于忍不住问珠儿,你们都在傻笑什么?因为我们能跟着公主出宫去玩了,珠儿回答我。她告诉我她六岁进宫,只有过两次出宫的机会,对任何宫人来说,游玩的机会都是极宝贵的。

“能够侍候公主,真是奴婢们的福分。”珠儿带着一种真挚的满足说,这让我不由有些感动,于是我也就不再干涉她们的举动。

我的车马在第二天午后驶出东璟门,那是一个由十一辆马车与三十名护卫组成的臃肿可笑的队伍。我从车窗帘幕的缝隙里,看到路的两边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对着车队指指点点。

然而当我走在碧山蜿蜒的小径上,手捧汗巾,痰盆,水果,点心的宫人组成的冗长尾巴终于让我忍无可忍。于是我命令她们留在山脚等我。

珠儿不知所措地咬着嘴唇,为难地看着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又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游玩机会,只好故意板着脸。

珠儿屈服了,她说:“公主不能去得太久。”

我答应她:“我只去一个时辰。”

那时的碧山,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氤氲的雾气缭绕山间,遍山的桂树间杂着火红的枫树。我信步往山上走,风过处,只觉桂香馥郁如醉。

转过两道山弯,一丝若隐若现的箫声,随风传来,如轻雾一般与漫山的桂香融为一体。

情不自禁地便循声而去。越往前走,箫声越是清晰。清和委婉,宛如天空中流过的浮云。渐渐地,便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袅袅余音,散入碧落,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山腰的亭子里。

亭上写着“落桂”两字。亭中依着栏杆,坐了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管洞箫。

亭檐的阴影落在他沉思的脸上,秋日的阳光勾勒出他的侧影,我有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我心头忽然吹了一口气。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有一片打在他的衣摆上,发出干脆的破裂声,少年动了动身子,抬起头来。我蓦地惊醒,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待要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少年一抬头就已经看见我。他似乎微微一呆,无从掩饰的惊艳神情从他的眼中一掠而过。

我只好笑笑,说:“公子雅奏。”

少年起身一躬:“偶尔游戏,有扰清听了。”又问:“姑娘是来赏桂的吗?”

我说:“正是。”

少年微笑:“我也是。偶然路过,忽然就想上来走走。”

我发觉少年的笑容里带着一种奇怪的悒郁神情,就像天空下无法散去的阴霾,这让我有些觉得困惑。忽又听见他在说:“我再吹一曲,请姑娘品评,可好?”

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好。”

于是少年又开始吹奏。

他的箫吹得极好。然而我却有些心神不宁。眼前的少年身着玄色金线滚边的宽袍,本是帝都贵介子弟最常见的服饰,却给人华丽无伦的奇异感觉。有一瞬间我曾联想起承桓,我觉得承桓的高洁出尘,与这少年的华丽阴郁,恰如光与影的对照。

箫声陡然拔起,如同一丝银线抛向天空。阳光穿过枝叶,散碎地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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