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灵魂而被爱:张爱玲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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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因灵魂而被爱:张爱玲传-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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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艳遇。然而,当时间的封锁取消,不再是那样绝对的暂时,而重新进入无尽的过去与将来时,他们也任凭红尘淹没,不做挣扎。

胡兰成跟吕宗桢的相似之处是,人到中年,渴望传奇,愿意在平凡时日里搅上一些浪漫,但骨子里是现实的。张爱玲准确地刻画出了这类男子的情态,胡兰成激赏的背后,是他的潜意识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2。江山,美人,荡子

胡兰成,浙江嵊县(现名嵊州)胡村人,父亲是茶叶店里的帮工,母亲是寻常村妇。在他的笔下,父亲豁达慷慨而母亲平静和悦,俩人闲时对坐小饮,举案齐眉,若一对不老的金童玉女。

他这话说得漂亮,但拨开华丽字眼,从字缝里看真相,原来他祖上也曾“阔”过,到他父亲这里开始潦倒,家中长年累月地欠债,直到胡兰成后来做了“高官”(胡兰成自言)才还清。

艰难生计里,金童玉女也是要打架的,两人打得从楼梯上滚下来。胡兰成说,他的母亲恼父亲,为的是父亲家里的事情不管,到外面去管闲事。说起父亲管闲事这一桩,胡兰成也有点儿啼笑皆非,说是叫人真不知道怎样说他才好,经常出力不讨好。

比如说吧,一个邻居打官司,胡老爹跑前跑后,倒贴旅费诉讼费陪人家告状,好不容易打完了官司,那位邻居的老婆却不领情,因为一场官司打下来,开销倒大于所得,那女人就很怨怼,嘀嘀咕咕抱怨个不休,胡老爹听了也无话,只有默然惭愧而已。

怪哉!胡老爹又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分明就是一个乐善好施的活菩萨啊,就算愚妇人只顾眼前利益瞎嚷嚷几句,他也大可以不放在心上,先贤早准备了现成的两句话“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胡老爹惭愧个什么劲呢?

如果我们只是把胡老爹看成一热心肠,那就是把他想简单了,他的惭愧,是因为冒充了一次“人物”。

胡兰成说,别人家打官司,为人家调和的人是由乡绅充任的,轿进轿出,鲁迅先生的小说《离婚》中,那位调和爱姑离婚事件的七大人,就是个实例。他的缎子马褂闪闪发光,脑门上也像抹了猪油似的发亮,更不用说手里把玩的那件珍贵无比的“屁塞”,成功地隔开了他与普通民众的距离。所以,他一个喷嚏就能吓得泼悍的爱姑心脏一停,他一发话别人不敢不从。

这种“管闲事”的调和人,是中国乡村社会民间自治中的一环,由有身份地位压得住阵势的人充当,胡老爹向往这样的角色,虽然没有金刚钻,也想揽那瓷器活,于是,这勉为其难的充任就带了几分尴尬,但他老人家却乐此不疲,难怪胡兰成他娘要跟他从楼上打到楼下来。

这样的一幕,其实可以入周星驰的电影,一个小人物荒诞的野心与辛酸。

胡老爹这类人物,我曾在乡下多次见着,虽然不无猥琐狼狈,但确实有本分人不能及的见识与胆气,他们的尴尬亦因心气和环境不能相容,若换一个出身,也许还真能干出一番事业。

胡兰成随他爹。读了几年书,胡兰成也不能像普通小知识分子那样,找个糊口的工作,谨小慎微地守着,辛苦着委屈着,一辈子过完了。一个“荡子”的志向要远大得多,他在杭州邮电局找到了第一份工作,薪水也尚可,却凭着年轻气盛,随随便便就与上司闹翻了。天下如此广大,世界有无限可能,他一路借钱做路费,由杭州,经上海,还到北京做了一阵子北漂,在燕京大学的副校长室弄了份抄写员的差使,后来又辗转于南宁、百色、柳州各地,做中学教员。

凭着一股劲,他从浙江乡下来到外面的大世界,野心时时蠢动,自卑忽而泛起,眼花缭乱的物质生活,传说中三头六臂的“人物”,化作风云万千,劈面而来,径直迎上去的他,是一无所有的。

在燕京大学,他很荣幸地认识了一个名叫卿汝楫的人,此人虽不过是个学生,但是一直追随李大钊,早早成了一个优秀的革命者。李大钊被张作霖杀害后,此君的处境甚是危险,有事必须出校门时,胡兰成总是守在身边,想着万一遇上什么事,自己可以挺身相代。

听上去,胡兰成有热忱,大无畏,但我对于其真实性却很有些怀疑。多年后,他的红颜知己周训德受他连累入狱,他也说要挺身而出的,但思虑千百转,还是以一个无奈的姿势作罢。起初的激烈,与其说是慷慨,不如说他爱这种戏剧化的姿态,两条长袖一甩,可以让激情来得虎虎生风。

在意念中对这卿汝楫的“以身相许”,也有这种表演成分,牺牲小我,成就大业,历史的舞台上从来不缺少类似的戏码,而胡兰成生平酷爱各种舞台腔,弄个什么,都要拿诗词歌赋里的人与事做比。

另一方面,浩荡的江湖里,他是渺小的,渺小到只有牺牲才能吸引大众的眼球。他后来还跟卿汝楫说要刺杀张作霖,近乎大话欺人,就凭他这手无寸铁未经训练的文弱书生,即使张作霖就在眼前,估计也不知如何下手,所以卿汝楫只淡然道,那可用不着。胡兰成又说,我因佩服他,才没有舍身。他到底是否因此没有舍身且不论,一个初涉江湖的小青年的自卑与野心,在这样一番心理活动中却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些年,他如片羽飞蓬,在世间辗转,看人眉高眼低,贫困如影随形。20世纪30年代初,他妻子玉凤死去,留下一岁半的小女儿棣云,因付不起保姆费,小女婴患上了奶痨,葬在母亲身边。

就是在他出道之后—两篇文章被《中华日报》赏识,邀他出任主笔之初,口袋里也没几个大钱。续娶的妻子待产,他得充任家庭妇男,洗衣做饭加带孩子,蹲在后门口的风地里生炉子。好容易小儿出世,却患上了肺炎,他到处借贷,一无所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婴孩来这世上二十天,便殓入小棺木中。

胡兰成写到这些,仍然喜欢天上地下七拉八扯,他习惯于粉饰苦难,把自己打扮成苦界中拈花而笑的君子,但真的不痛吗?我不相信。胡兰成曾自言年轻的时候,常习惯地默念一个“杀”字,潜意识里有戾气。

一开始,他并不是汪精卫的宠臣,“艳电”发表之后,胡兰成想了一想,决定还是跟着他。难得“汪先生”对他如此赏识,月薪六十元虽然不多,可那年月兵荒马乱的,另谋个生计也不易,胡兰成并没有太多选择。

他从小地方出来跑江湖,残羹冷炙,磕磕绊绊,好在脸皮足够厚,寄人篱下也能“端然”(这是胡兰成最喜欢用的一个词,出处在后面有介绍),但总归是无奈,好容易弄到这么个位置,老大看上去还很赏识自己,怎么舍得离开呢?

胡兰成的跟随,换回老大的恩典,汪精卫给他加薪了,从六十加到了三百六,隔三岔五,还给发个一千两千的“机密费”。汪老大给钱很有特点,喜欢从内室里面掏出一摞大钞,甩在小弟跟前,这场景,可以参看《龙城岁月》《旺角黑夜》之类的黑帮片。胡兰成却也有他的一种解释,说汪先生这样给钱,透出民间人家对朋友的一种亲切。汪太太倒是个会说话的,对胡兰成说,你就当汪先生是你兄长,我是你姐姐,按年龄我也做得你姐姐。胡兰成当时没接腔,很有成色的样子,只是在多年后顺手写进了回忆录。

经常看见有人一说起胡兰成,就说汉奸高官云云,言下之意,倒是张爱玲傍了他。殊不知他听说张爱玲是在1943年,两人相识于1944年,这时胡兰成跟了汪精卫不过四五年,每月薪水三百六十元,也就是一个金领的水准,加上那一千两千的,去掉开销,估计也就刚刚完成原始积累,开始脱贫致富奔小康。

而这貌似平淡的世间,隐藏着无尽的繁华富贵,文明与智慧的积累,深不可测,任你已然人模狗样,它冷冷一瞥,就能把你打回原形。新发迹的人,心里是没底的,胡兰成的所谓高官,在张爱玲那样不动声色的高贵面前,马上还原成一个“死跑龙套的”。在他遇到张爱玲之前,连艳羡都不敢有,他找不到大门,甚至找不到踪迹。

遇到张爱玲之后,才开始一切皆有可能。

3。胡兰成和苏青

还没等胡兰成跟张爱玲见面,他就因为“政见”与汪精卫不和,干脆“越级”直接去勾搭日本人。汪精卫大为不满,把他投进了监狱。胡兰成说,后来张爱玲告诉他,那期间,她曾和苏青去周佛海家为他说情,胡兰成后来听张爱玲说起,连连叹她幼稚,他跟周佛海就不是一派的。

别管汉奸们都有哪些派系了,只说矜持到以热心肠为耻的张爱玲,为什么要去周佛海家为胡兰成说情?她怎么就知道有胡兰成这么一个热心粉丝?

《小团圆》里,张爱玲写道,女作家盛九莉告诉她的女友比比,有人在杂志上写了个评论夸赞自己,然后编辑写信告诉她,那人被关进监狱了。她是当成个笑话说给女友听的,笑这乱世的翻云覆雨。她没有告诉比比,编辑把那评论的清样寄给她,雪白的纸上有大字朱批,线装书一般美,她舍不得寄回去。

她还想去救他出狱。

书里没说,她只是想去,还是真的去了。但我严重怀疑她只是那么一想,她的行动力没有那么强吧,而且她说,她鄙视年轻人的梦。最后是日本人把他救出来的。胡兰成说:“及我去上海,一下火车即去寻苏青。苏青很高兴,从她的办公室陪我上街吃蛋炒饭,随后到她的寓所。我问起张爱玲,她说张爱玲不见人的。问她要张爱玲的地址,她亦迟疑了一回才写给我,是静安寺赫德路口一九二号公寓六楼六五室。”这一段也简洁,但我看着总想在某个句号后加点什么。被胡兰成刻意省略掉的那些话,苏青替他写出来了。她用了化名,却也有明眼人看明白了:

《续结婚十年》中第十一章《黄昏的来客》,写了原型是胡兰成的“谈维明”来到苏青房间,胡兰成是撰文赞扬过苏青的,苏青对他很有好感。这位“谈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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