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乡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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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乡战-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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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癖,每天中午都要洗头擦澡,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往头上打肥皂,最后一遍要打香皂,他的津贴费恐怕大部分要花在买肥皂香皂上。我还发现他有些轻挑,喜欢在女人面前出风头,每当开着摩托车在村街上过,两眼就不停地往姑娘媳妇身上瞄,故意把油门弄得呜呜响。他几乎叫得上村里所有年轻女人的名字,还给她们一一打了分,他使用的是十分制,及格是六分,满分是十分。他的眼光还是很挑剔的,按照他的标准,村里的大多数女孩子都在及格线上下浮动,没有九分十分的,仅有一个得八分的是一个叫金秋的女孩子。而他还时常为金秋感到惋惜,说金秋的下巴只要再稍稍往下延伸一点点,都能够得到九分了。有人说你可以去帮她往下抻一抻嘛,他故作严肃地说:“这是可以随便抻得的吗?抻长了没准连八分都抻丢了。”他和我一起站岗的时候也总是谈女人。他告诉我他家里有一个未婚妻,年龄比他大两岁,长得也不好。我问他能打几分,他说顶多能打四五分。他说她脸上需要修理的部位确实太多了,看一眼会使人感到想修理都无处下手。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阴沉的苦笑。我知道他不满意这桩亲事,他说这些是自我解嘲,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之气。

我问他:“你们登记了吗?”

他说没有。

我说:“既然你对她不满意,也没有登记,可以另做选择嘛。”

他摇摇头,说:“我们乡间的事不比你们城里,应下的亲事是不能反悔的。再说……她已经是我的人啦……”

我很惊讶:“你们已经……”

“我摸过她的身……她的奶子……我后悔死了,”他说,“本来我从没沾过她的身,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多,在一起也总是规规矩矩,我心里想的是找个什么借口回了她。我入伍离家前的那晚,我打定主意要在走之前把我的想法告诉她,我领着她走到村外的打麦场上,后来坐在场边的一棵树下面,坐了一会儿她忽然嚷叫起来,说有个虫子掉下来落在脖子上,叫我给她拿,我赶紧在她的脖子四周摸,没摸到,她又说虫子从领口掉下去了,叫我往下摸,我就伸进手去往下摸,我摸到了两个软里郎当的东西,我顿时明白是什么,我吓了一跳,刚想缩回手她就倒在我怀里,我抱着她心里一阵阵发凉,我知道完了,这遭完了……”

“你这是遭了她的算计。”我说。

“就是的,就算知道是中了她的算计又能怎么样?终归是摸了她的奶子,能赖得掉?我日她奶奶那个×!”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他如此憎恨他的未婚妻,却必须同她结婚,在一起厮守着过一辈子,他的一生将会怎样漫长啊。我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悲。

从那时我也开始懂得,女人是不大好沾的。

3

那天正午宫班长带我去旷野是让我帮他砍一些芦苇。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有什么用处,这片旷野在村子北边一两公里处,并不远,只是天热得厉害,后来班长就带我到旷野中心处的一座草棚子里乘凉,这里的地势高于四周,地面很干燥,草棚子年久失修,已经很破烂了,只勉强能挡住阳光而已。地下铺着干草,坐在上面很柔软。班长告诉我,黑下这里经常有狗男女寻欢作乐,可谁也抓不住他们,棚子周围的草很深,听见动静他们很快便躲进草丛中。班长说得很愤概。班长是一个很正派的人,除了那次喝拔掉蛆虫的菜汤给了我不好的感觉外,其他方面都印象不错,他也不像孙鹏成那般轻佻,说话很注意政治。他最大的特点是勤俭,从不乱花钱,他用鸡牌牙粉刷牙,因为最便宜的牙膏也比牙粉贵一倍,香皂他肯定是不买的,更不买零食吃。孙鹏成挖苦他是拉屎带筷子——拣豆吃的主儿。

砍完草背回驻地后我忽然感到头晕恶心,下午全班到菜园子里种菜,班长让我在家里休息,顺便看守屋里的枪支弹药。

我昏昏睡去,我竟然梦见了那片旷野,我看见一对男女的背影,他们穿过齐胸的茅草向草棚子走去,我心想这便是班长说的狗男女了,我拔腿急追,想看看他们的面目,可就是追不上,腿像被绳索捆绑住……

这时我醒了,我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站在床前看着我。这孩子很清瘦,眼睛很大,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回想着刚才梦中的情景。

“叔叔。”男孩子叫我。

“你从哪里来?”我问。

“从家里来。”他回答。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又问,问过方晓得是废话,因为我对村子还是完全陌生的。

他竟然没有回答我。

我坐起来,划火点上一支烟吸起来,原本我不会吸烟,在新兵连集训时每人发了几张香烟票,我就买来学吸起来。

孩子紧紧地盯着我撂在床边的火柴。

“你拿走吧。”我看出他的心思。火柴是农村中奇缺的商品,自然灾害刚刚过去,许多物资都十分紧张。

孩子拿起火柴一溜烟跑走了。

我也拿起枕边的一本书看起来,是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

目光刚落书页,那男孩子又回来了,一声不响地瞪眼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还想要什么。若要香烟我会给他,若要书我不会给。

“叔叔,我姑姑说,要我认你做干爹……”

“什么?”我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孩子又说一遍:“我姑姑叫我认你做干爹。”

那一年我刚刚十七岁,才脱掉孩子皮,怎能当人家的干爹?真荒唐。

我说:“不成,这事不成。”

下连队后,连里曾向我们新兵宣布几条在农村驻防的纪律,其中有不准与当地姑娘谈恋爱和不准与老乡认干亲两条。就是说,纪律不允许我给什么人做干爹。

“我要你给我做干爹!”孩子固执地说,大眼睛期望地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小国。”

“你家里有什么人?”

“爷爷、奶奶、姑姑。”

“你爹妈呢?”

“没有了……”

哦,原来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我的心突然下沉了,非常可怜他,这时孩子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一双赤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除了叫我做他干爹这一条,别的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他。

正在这为难之际,我看见孩子走到桌前,从暖瓶里倒了一杯水,端着走到床前,又扑通跪下,双手把水杯举在我面前,叫我一声:“干爹!”

我慌了,一下子跳到地下,把孩子扶起来,杯里的水都泼洒了。我看着他的与实际年龄极不相称的深沉表情心里感到发疼。这是一个不幸的孩子。他希望由我来替代他失去的父亲,可是一个十七岁的列兵实在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津贴费,放在他手里,孩子却不收,把钱放在床上,依然用期求的眼光看着我。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时,吴宝光和黄孝平从菜园回来取工具,孩子跑走了。

从这以后,我常常在街上看到这个孩子,他好像是有意在等我,如果我和战友们一起,他就只是远远地盯着我,直到我们走远。要是我自己,他就飞快地跑到我跟前,甜甜地叫我一声“干爹”,接着掏出他采集的野草莓、酸杏子之类的野果子给我往兜里塞。这时候我就无所适从,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他。

有一回我问他:“小国,你为什么偏要认我做干爹呢?”

他回答:“我姑姑说你是好人。”

“我怎么是好人?”

“你心眼儿好。”

我苦笑了,一盒火柴换得一个好人称号,实在太廉价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我和小国之间的关系,我久久考虑着:做他的干爹,还是不做?

4

我们新兵尽管不那么招人喜爱,可我们的素质很快便不可阻挡地体现出来,无线排的新兵只经过两个月的训练,抄、发报的成绩已经赶上了老兵,测地排新兵在使用仪器及数学计算方面更领老兵之先了。至于我自己,尽管是偷偷跟孙鹏成学习驾驶摩托,但我敢说技术已决不在孙鹏成之下。在连队的文艺晚会上,我们新兵更是大出风头,吹拉弹唱样样都有人才。据说以前的连队晚会,大多是击鼓传花之类的游戏,唱歌也是老一套。不是说打就打就是日落西山红霞飞。可我们新兵在晚会上唱的都是《红河谷》、《重访苏连科》、《三套车》等老兵连听都没听过的洋歌子。老兵们情绪复杂地蔑称新兵的唱歌法是“大波浪”,即声音颤抖如波浪翻腾。在篮球场上,新兵队把老兵队打得落花流水,原先连队的棋类冠军也都易人了,全由新兵占据冠军宝座。我们新兵渐渐发现,老兵们除了不时给我们来点冷嘲热讽外,也开始偷偷向我们新兵学点“洋玩意儿”了,唱歌时也希望从嗓门里掀起一点波浪;给家里的未婚妻写信也加上“亲爱的”“吻你”之类的新词儿;也开始像新兵那样用津贴费买一件翻领针织衫穿在身上;众多的平头渐渐长长变成了分头。总之我们新兵成了老兵偷偷仿效的楷模了。

但是一连之长却仍然对我们新兵怀有深深的敌意,在后来的一次篮球赛中这种敌意被推向了高潮。

那场篮球赛的时间我记得很准是因为那天是阴历的七月十五,在农村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节日,这一天连队改善生活,晚饭后组织了这场篮球赛,照常是新兵队对老兵队,老兵队包括着连排干部。连长是老兵队的中锋。除了参赛队员,全连官兵都在场外观战,还有许多村里的农民。那时夕阳还辉煌地照射着大地,晚风却已经凉爽了。打球看球的都很惬意。然而一件意外事件发生了。在争抢一个篮板球时古宝力碰掉了连长的帽子,于是连长的秃头顶像一只巨大的蛋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全场的人都不由“啊”了一声,这瞬间连长呆痴了,当清醒过来后立刻从地上拣起帽子扣在头上,这时我们看到连长的脸变得已不成形状,他从地上拣起篮球,照准古宝力的头部狠击过去,古宝力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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