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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么样？”吴汉成硬着嘴皮问。
“汉成啦，你过去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收拾日本人，可是现在，你已经不是当初的你了，你不光不再是赤脚，而且还有码头和这么多弟兄跟着你，万一日本人攻打过来，你怎么办？”
吴汉成沉默不语。他不是不明白李大汉的话里所蕴涵的道理，而是李大汉的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吴汉成于是把李大汉拉到货场的角落里，悄悄问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吴汉成的这一举动恰好被老朱看到了。当时，老朱的背已经驼得非常厉害，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听觉也不再灵敏，老朱实在是老了，可是，他仍然舍不得离开码头，他总是说要等到吴汉成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那一天，才会离去。
老朱从吴汉成把李大汉拉到角落里说悄悄话的举动得出如下结论：
1。李大汉和吴汉成遇上了共同的敌人。
2。他们害怕让弟兄们知道，包括自己在内。
3。吴汉成和李大汉都无能为力。
那么，什么事情会令两个大男人都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呢？老朱凭借自己几十年的打码头经验得出结论：外国人又要攻打码头了，由于吴汉成利用美国和日本之间的矛盾空手套白狼已经为很多人所知，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吴汉成和日本人之间的信任破裂，日本人卷土重来。
于是，老朱骆驼一般地挪到吴汉成和李大汉跟前，说道：
“汉成，日本人又要来了吧？”
吴汉成和李大汉都感到很惊讶，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知道？”
“没有这点洞察力，我这几十年算是白过来了。汉成啦，你应该知道，这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迟来早来，总是要来，既然现在日本人要来了，你就应该全力应对，千万不要自乱了阵脚。并且，你应该知道，你要成为名副其实的码头帮头佬，日本人是必须越过的一道坎，现在你已经不小了，也到了迈过这道坎的时候了。”
老朱的话音刚落，闸口处就传来了张小钱的吼声，声如麻雀。
“吴汉成，你出来送死吧，你的日本爷爷来收拾你了。”
姚老大嫌张小钱的吼声实在不够气派，于是也吼道：“吴汉成，你爷爷我来收拾你了。”
吴汉成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他看了一眼李大汉，既像是征询他的意见，又像是审问他是不是和姚老大、张小钱暗中勾结起来对付自己。可是，没等李大汉开口，张小钱已经率先冲进来了。
“吴汉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天你的日本爷爷报仇来了。”
老五最瞧不起张小钱，他一把甩下麻袋，三步并作两步飞速挡在张小钱的跟前。
“张小钱，我真他娘后悔当初留了你这条命，你还算是接驾嘴码头帮的弟兄吗？弟兄之间不自相残杀的帮规你不知道吗？”
“呸，老五，你别太天真了，在我面前谈帮规，你还不够格，今天这儿没你的事，滚一边去，顺便把吴汉成叫出来，要不然，你日本爷爷饶不了你。”
“张小钱，你左一个日本爷爷，右一个日本爷爷，就说明今天这儿也没你的事，是你日本爷爷的事，那请你也滚一边去。”吴汉成边走边说道。
“吴汉成，算你有种，我今天是给你的日本爷爷带路的，看你的日本爷爷怎么收拾你。”张小钱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道，“报告皇军，你如果不信，你可以亲自审问吴汉成。”
吴汉成抬头一看，一名日本军官站在闸口中央，在日本军官的身后，站着姚老大、马志向等人。吴汉成看到，直子嘴唇紧咬，表情紧张。吴汉成感到非常纳闷，直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呢？
日本军官朝吴汉成走了过来，然后又向张小钱甩一甩手，意思是由他接着审问。
只见张小钱满面春风，不可一世地问道：“吴汉成，你为了讨好美国佬，把日本人的军事机密泄漏给他们，有这回事吗？你和美国佬里应外合，让日本大帝国吃了美国佬的大亏。”
吴汉成只是冷笑，什么也不回答。当时，吴汉成并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在审时度势，静观其变。
“如果你不回答，就说明你承认了。报告皇军，吴汉成已经默认了，现在就可以逮捕他了。”
“慢着，吴汉成杀了我的弟兄，应该由上海青帮带走。”姚老大向前几步，对日本军官说道。
吴汉成由此有了三点认识：1。姚老大和张小钱、日本人之间并非亲密无间，他们之间是存在矛盾分歧的；2。这次行动并不是由日本人主导的，姚老大和张小钱只不过是在利用日本人对付自己；3。日本副官其实并没有主张，他是想通过张小钱的“讹诈”辩别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里，吴汉成顿时就觉得豁然开朗，他想，任凭张小钱和姚老大如何狐假虎威，他始终不承认，谁都拿他没办法。并且，他还要让张小钱自掘坟墓，裁在日本人手上。
“姚老大，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们联合起来对付吴汉成，吴汉成由日本大爷带走，你怎么能够反悔呢？”
“张小钱，你要弄清楚，我们今天来都是为了找吴汉成报仇，而不是抬讧的，只要能够要了他的命，谁带走不是一样？”
“谁他娘的敢动我四哥一根毫毛，我要了他的命。”老五不知从哪搬来了一架机关枪，把枪口瞄准张小钱说道。
日本军官把手一挥，进来了十几个日本兵。姚老大把手一挥，进来了一百多个青帮弟兄。
见到这种阵式，码头夫们马上作鸟兽散。当然，他们并不是临阵脱逃，而是各自寻找武器去了。
“张小钱，你和汉成合不来，弟兄们都知道，现在吴汉成当上头佬了，你却成了叫花子，你心里不平衡，弟兄们也知道。可是，打码头是要靠胆识的，你张小钱有吗？你没有胆识也就罢了，你却没有正常人的肚量，容不得别人比你强，只要谁比你强，你就想方设法陷害别人，过去，你容不得我，现在，你容不得汉成，你说你心里面除了你自己，到底容得下谁？你心里有你的日本大爷吗，没有，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的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都是用来骗人的。”李大汉把这些年来对张小钱的不满和盘托出。
“李大汉，你给我闭嘴。吴汉成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样替他说话。哦，对了，你现在变得男不男，女不女，都多亏了吴汉成，要不是他，你现在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当太监的感觉非常好呀。”
张小钱触到了李大汉的痛处，戳破了他的心里底线，李大汉自然无法忍受。只见他抬起右腿就朝张小钱的裤裆里狠狠地踢去，随着啊地一声惨叫，张小钱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日本军官实在看不下去了，因为他此行的目的是来把事情调查个清楚，而不是看这几个男人斗嘴的。于是，他又使了个眼色，请出了在场最重要的证人。
“直子小姐，你告诉皇军，吴汉成利用你获得日本军事机密，然后卖给美国佬，吴汉成是出卖日本利益的罪人。”张小钱说。
“对，直子小姐，只要你把这些话告诉皇军，皇军马上就逮捕吴汉成。”
吴汉成的脑袋里乱作一团，他想，难道直子是日本女间谍吗，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把日本的军事机密透露给美国的事情，还有，她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作证。
吴汉成无比沮丧地看到，直子迈着小步从人群中走出来，先是朝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一个躬，在鞠躬的过程中，意味深长地看了吴汉成一眼，然后温柔又客气地对所有人说：
“我和吴汉成是好朋友，他到我家去过几次，他对我很好，很关心我，可是，最近他找我的时候少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了——”
“直子小姐，你只要告诉日本军官吴汉成究竟把日本机密泄漏给美国佬没有？”姚老大已经不耐烦了。
“嗯，我这就准备说的来着。吴汉成第一次到我家去的时候，我因为生病了来着，躺在床上，他就一个人到我父亲的书房，在书房里——”
当时，如果不是因为有十多个日本兵在场，吴汉成早就命令弟兄们开火了，只是身为头佬的他，不能够断然朝日本人开火，除非他想要再次浪迹天涯。
“直子小姐，你告诉日本军官吴汉成在你父亲的书房里干什么了？”
“我接着就起了床，亲眼看到他在书房里看书学习日语来着。”
“他没有偷看军事机密吗？”张小钱焦急地问。
第十九章 冤家聚首（4。大团
直子沉默了，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回答是，那么，就等于把吴汉成推向火山火，毕竟她是在乎吴汉成的；如果回答不是，就等于放过了吴汉成，吴汉成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
“直子小姐，你不回答就等于默认了。” 姚老大早就按捺不住了，“弟兄们，把吴汉成给我绑了。”
“对，现在就把吴汉成给绑了。”张小钱补充说。
“放肆。”老五举起机关枪，挡到吴汉成前面，“谁敢绑我四哥我要了谁的命。”
场面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一场大规模的混战随时都有可能暴发。可是，由于有老五这个不要命的猛将和日本兵在，谁也不敢轻易开火。
“你们不是说只要我配合你们来着，你们就会让吴汉成回到我身边的吗？你们出尔反尔。”直子看到自己的心上人马上就要被青帮弟兄绑起来，急得直跺脚。
请注意，吴汉成之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是因为他“做贼心虚”，他深深地知道，在日本兵面前必须谨言慎行，否则，一旦出言不慎就会把自己推向万丈深渊。可是直子的话使他明白，直子并不是什么间谍，而且，她还是非常在乎自己的，她之所以情愿配合姚老大和张小钱“逮捕”吴汉成，其实只是为了一个非常单纯的目的，那就是和吴汉成长相厮守。想到这里，吴汉成觉得不能够再沉默下来去，他必须让直子明白，自己其实也是在乎她的，只有这样，日本兵才不至于把自己当敌人，自己才能够成功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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