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该死的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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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该死的凤-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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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澧王府的闺塾正式开馆。

老狐狸风骚,不在书房,不坐馆舍,单选了后花园湖面上一座六角凉亭,布置了软椅座垫,点心果品,笔墨纸砚,与小丫头讲书。讲了许久,没见丫头打瞌睡,反而托着腮儿,瞪着眼儿,倒听得颇有兴致。

湖面上微风习习,碧波粼粼,凉亭中白衣雅致,恍如谪仙。

如意在湖边远远地看。

没几日,那人间太子又来了。听说澧王府近日延请了馆师,要来考教先生的学问。

一行人前簇后拥,来到了凉亭之内。

太子端坐在软椅之上,一派威仪,将那独孤先生看了又看,向澧王爷道,“这位先生举止倒雍容,只是太年轻了些,做郡主之师怕是有些不妥。”

如意把扇子往左手心里一摔。英雄所见略同!早看这老狐狸不妥了!

澧王微微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位先生年纪虽轻,学识却渊博,在授业之道上别具一格,不拘泥死板,很是难得。”

太子便从经史子集中出题,专拣生僻的考他,果然对答如流。又问小郡主道,“不愁妹妹,近日里先生都教了些什么?”

杨不愁眨了眨眼,笑道,“讲故事来着。”

“讲的什么故事?”

丫头缓缓地念,“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太子蹙眉,对独孤先生道,“无忧郡主与小户女子不同,最紧要知书达礼,先生最好还是从男女四书教起。”

独孤沉吟略一拱手,“殿下容禀。小郡主年纪尚幼,须得先从浅近里启蒙,诗赋中词句浅近易懂,待她略通了文墨,再学四书不迟。”

…文…底下一片抽凉气声。大胆一个小小馆师,恃才傲物,竟敢反驳太子。

…人…惟有凤三太子如意扯起嘴角凉笑。老狐狸已经半截身子成了仙骨的人,哪里惧你个人间太子。

…书…太子略思忖,向左右道,“本宫与郡主多日不见,兄妹二人要单独说说话,你们都退下吧。”

…屋…一众人等领喏而去,从凉亭里撤了个干净,只余太子和丫头两人,在桌旁一坐一立。

太子见桌上有纸笔,站起身来,手执狼毫,饱忝香墨,在纸上写下两个浓黑大字,闪身给丫头看。“不愁妹妹,这两个字可识得?”

丫头趴在桌上,凑近了脑袋看了一会儿,念道,“丹商。”

太子端肃老成的脸上略有些笑意,又在后头加了两个字。

丫头再看再念,“不愁。呀!是我的名字。那丹商是什么东西?”

太子微怔,赧然道,“丹商是我的名字。不愁啊,这两个字,你可要看清楚,记仔细了。来,我教你写。”

他握着丫头的手,丫头握着笔,雪白的宣纸上一遍一遍地写下,丹商,丹商,丹商……

素来只知太子是太子,今日才知太子是丹商。

骄傲的三太子

芳草庭树,黄莺翠羽。院里树影摇曳,春光静好。

如意在花荫里不住口地赞。“我家女儿啊,就是天资聪慧,才学了没几日的诗,就已经成诵了。”

无忧郡主杨不愁穿着新做的衣衫,正在窗前朗朗念诗。“凤凰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独孤先生穿过月洞门而来,刚巧听见这句,不由得微微一笑,看向那花荫里洋洋得意的锦绣人儿。这一句,可不是先生他教的。

驻足又听了片刻,忍不住笑问,“我说三太子啊,只怕这书里的黄鹂大雁,斑鸠鹦鹉之类也都尽改了吧?”

如意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那些下等凡鸟,也配入诗么?”

独孤先生笑而不语。

三界里尽知,岐山的凤三太子过人之处颇多,其中堪称一绝的便是骄傲一项。

天庭上新来一位白鹤仙君,传说在昆仑山千年冰封的山麓上清修了数千年,不知捱了多少苦寒,最后终成正果,位列仙班。有奉旨传召的天官仙使见过一面,后来向人提起时便赞不绝口。说这位白鹤仙君啊,真真是个天生的神仙,衣带如雪,脚不沾尘,一张无嗔无怒的脸像昆仑山上的天湖,至纯至净,至真至美,站在他身边,再美貌的人儿都似雪里的梅花,给掩盖了颜色。

这话在天上传来传去,众说纷纭。传到岐山时,如意正和老梧桐下棋,局上厮杀得正酣,眼看着还差个两三子便要赢了这局棋。

便是将赢也坐不住了。刚拈在手里的棋子儿倏地掷回案上,哗啦啦打乱了一盘棋。

“走,看看去!”起身,迈步,挥手招来一朵祥云,转瞬之间已跳上云头,乘风而去。离去的方向不见人影,只见一片五彩霞光照亮了天尽头。

从此,天上那帮闲得发慌的老神仙们便有了戏看。

云霄大道上,白鹤仙君身姿清雅,走得步履从容,偏有一个锦衣男子迎面而来,鼻孔快要朝天,眼皮快要垂地,身上的华服流光溢彩,骨子里的傲气不可一世,睨了他一眼,偏着头对身边人道,“还以为怎样无双的人物呢,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与众仙友一同赴宴,那锦衣男子又来,满座的席位不见他坐,偏挑了自己身边的位子坐下。依然是那副神气,依然是那身衣着,托着下巴仰起了脸,向仙友们问道,“你们倒是说说,是梅花儿好看,还是雪花儿好看?”众仙友们绷紧了面皮,讪讪笑答,“三太子,岂不闻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啊,各有各的妙处。”那人便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快。

有好事者后来偷偷地对白鹤仙君说,此乃岐山凤族三太子如意是也。

日复一日地如此,终于有人等不到这出戏唱罢,先下场了。白鹤仙君奏禀玉帝,西北苦寒之地,生事微渺,度日艰难,愿出守西北,安抚生灵。玉帝允了。从此,西北多了一位仙君,天庭少了一尊真神。

话说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时,丫头听见外面的动静,匆匆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新裁制的桃红衣衫赛过了院中的牡丹,前襟上两个鲜红大字——无忧,两字中间还绣有一个桃子模样的物事,很是扎眼。“先生,先生!今天讲什么故事?”

先生抚着丫头的头笑道,“不愁啊,今日里咱们不讲书。风和日丽,天气正好,我们同去郊外踏春阳如何?”

丫头拍着手,“好啊,好啊!我这就吩咐他们准备马车!”

澧王府里的小郡主出门踏青,坐的是驷马高车,使唤的是丫鬟杂役,准备的是吃的用的消烦的解闷的各色物品。

如意也隐去了身形,在驷马高车里同坐,面色有些不愉。眼前这丫头笑嘻嘻乐陶陶,似乎跟这老狐狸越发地亲近了。

马车里的矮桌上摆一盘甜杏,皮色橙黄,瓤肉软烂,果香扑鼻。丫头拿起一颗,用手绢仔仔细细地擦净,递到先生口边,“先生,吃杏子。”

正要伸手接过,冷不防一旁突然有人抢了过去。

丫头惊得一愣,“呀!神仙爹爹!光天化日地你怎么出来了?”

如意冷哼一声,“我一不是野鬼,二不是蟊贼,怎么就不能在光天化日里出来?”

“不是呀!我是说……”

独孤先生笑着安慰她道,“不愁啊,无妨无妨,先生和你这神仙爹爹是旧相识了。”

“哦,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丫头转了转眼睛,一双眼珠子又落在那盘杏子上,双手捧起盘子,递给独孤先生,“先生,吃杏子。”

方才只是一颗,这下倒是整盘都端给人家了!

如意红着眼要去夺那盘子,手挥到半路骤然被一道仙障挡回。老狐狸三千年的道行,果然不容小觑。方才他抢那一颗时,出其不意,趁其不备,才占了先机;再要抢第二次,是万万得不了手的了。

心里暗暗地骂,这为老不尊的臭狐狸!

独孤先生从从容容接了盘子,拈起一颗喂到丫头口中,脸上漾起三月春风。“不愁先吃一颗。”

杨不愁欢欢喜喜地吃了,“嗯,甜得很,先生也吃一个!”也在盘中拈了一颗,伸着手儿喂到先生口中。

那老狐狸便也欢欢喜喜地吃了。

如意身下的软垫上,瞬间给挠出了几道口子。

“三太子啊,软垫抓破了没关系,再买一个就好了。您那凤凰爪子可金贵,当心莫要弄伤。”老狐狸如是道,一张脸笑得稀巴烂。

“哼,吃东西的时候笑得太厉害也不好,你也要当心,若是一个杏核卡在喉咙里,毁了三千年的功果,连菩萨都要替你惋惜呢。”

如意咬着牙,很是惋惜,那颗杏核怎么就不往他喉咙里滚呢,就算使个小小的法术,悄悄送一送也好啊。可惜他一千年的修为,连老狐狸一道仙障都突不破。

众人在郊外一处临山临水的地方落脚。王府侍卫们燃起火堆,把打来的山鸡架在火上烤。杨不愁看着有趣,便喝退了众侍卫,自己动起手来。

鸡肉的香气飘进三太子如意的鼻子里,又犯了他的忌讳。凭什么他们禽类就要任人宰割,给人果腹?

当下将身一纵,进到那深山里,摄来许多獐子,野兔,狐狸之类,也要架在火上烤。

可怜那些不明所以的小兽们,瞪大了眼睛,蜷缩着身子,受制于法术无法动弹,水汪汪地看如意施法生起几堆火,却不知那即将成为它们的焚身之地。

杨不愁看见,飞奔过去,抱起一只小狐狸缓缓地抚摸,“神仙爹爹,多可爱的小东西啊,我们把它们放了好不好?况且,就算吃也吃不了这许多呀,你看它多可怜。”

可怜?你吃我禽类之时怎么就没说可怜?

如意正要反驳,却瞧见丫头眼里隐隐布了一层水意。

“这小狐狸那么小,定是不小心在山里走失了的,它爹爹妈妈若找不见它,不知该有多着急……”

心里一软,顿时只觉得有些无趣,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天下的狐狸一般臭,料那肉也酸臭得很,难以入口,要放便放了!”

独孤先生一拱手,笑道,“谢三太子赦我同族。”

口上说是放了,心里却怎么都不痛快。丫头红扑扑的脸,老狐狸乐呵呵的笑,全都在一片火光里变了形。隔着火堆听见那边两人又开始说上了故事。

如意躺在草地上,枕着手臂望天。头顶上那片湛蓝湛蓝的天啊,要是能突然来朵乌云下场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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