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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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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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师拍着巴掌一叹:“大司马这次可栽了,仗没打成,白白耗了一个多月时日,兵士受苦,粮草空损,出征前他可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
  “何以在背后议人!”司马懿喝止道。
  司马师不说话了,肚子里还在叨叨,他太年轻,二十出头本不是藏锋的年纪,若不是有一个阴鸷性格的父亲,早已去满世界大张旗鼓地显摆秘密。
  司马懿忽地一叹:“可惜了……”
  “可惜?”司马师发懵。
  司马懿富有意味地一笑,却不肯表露心事,他迟迟地抚着诏令,缓缓地陷入了不为人知的沉思中。他其实在想一个人,他原来有机会和这个人正面交锋,可惜一场大雨阻断了,也不知下一次对决会在何年何月,只是,会有下一次么?
  雨声大如洪钟,像荡在时间帷幕外的切切渴望,强烈、沉重而寂寞。
  ※※※
  上天和魏军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当三路魏军徐徐退回魏境,太阳出来了。霎时晴空万里,绚烂霓虹横跨天际,咆哮的洪水也安静起来,像疯狂玩耍后疲累的孩子,缓缓地滑向家园的怀抱。
  推开紧闭多日的门扉,诸葛亮深深地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一扫胸中积郁。
  “先生!”修远在后面喊道,给诸葛亮搭上一领披风,“天下凉了,小心伤风。”
  诸葛亮朝他悠然一笑,也不打算继续窝在屋里避风。这段日子他实在是忙坏了,一面要处理朝政,一面要应对军情,像一架铜壶滴漏般昼夜不停地工作,每一刻都在思考,脑子里一日要过几十件事,睡不到两个时辰,吃不上一顿饭,案头的灯燃尽了,他仍在伏案疾书,灯重新亮起来时,他依然没有休息。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昼夜之分,事情来了随时处理,睡梦里也不得安生,往往刚躺下去半个时辰,想着还有事情没做完,又爬起来继续忙碌。这番劳累让丞相府僚属招架不住,甚至有人当面泣求诸葛亮休息,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卸下诸葛亮的忙碌。
  修远在诸葛亮身边二十年,他太知道诸葛亮的脾气了,诸葛亮一旦忙起来,没有人能抽走他手中的笔,管住他榨油似的拼命使劲地思索,便是先帝……
  哦,如果先帝在该多好,很多事先帝都可以为先生分担。先帝像一座巍峨的山,有他在,许多风雨许多艰难都有了坚实的屏障,什么朝臣纷争,什么急难困苦,先帝都能亲自抹平,先生根本就不用操心。倘若有下吏频繁寻先生处分政务,先帝会拦住他们,不留情面地骂他们:没用的混账,丁点小事就不能自己处理么,偏去麻烦军师!
  可先帝不在了……那座温暖的屏障化作了缥缈的记忆,这世间只剩下先生的孑孑孤影,像一束寂寞的飞蓬,散在风里。谁去护卫他隐忍的痛苦,谁能为他卸下心疼的负累呢?
  念及先帝,修远的眼睛湿润了,他怕被诸葛亮看见,把脸偏过去,悄悄擦掉那已溢出来的泪水。
  待他抬起头时,诸葛亮已走出去很远一段,前边姜维喜滋滋地走过来,老远便喊道:“丞相!”
  诸葛亮笑道:“伯约有什么好事?”
  姜维气喘吁吁,话也说不利索:“八阵,八阵……”
  诸葛亮伸出羽扇搭在他的肩上:“慢慢说。”
  姜维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激动的心情犹如蓬勃的火,呼啦啦烧得脏腑里欢畅不已,出口时却只有几个字:“丞相,八阵已成!”
  这真是值得庆幸的好事,诸葛亮也觉得心情舒爽,语气轻快起来:“好,起初交付伯约以一千兵操演八阵,后为三千,再而为五千,而今是一万,一万兵练八阵若成,以伍伍相教,可至十万人也!”
  姜维狠狠点着头,眼睛里像坠入了太阳,明亮灼人:“正是……丞相,什么时候校场点兵?”
  诸葛亮却自沉吟:“不急,待回沔阳再说。”
  “要回沔阳了么?”
  “魏军已退,边关无险,正该回师沔阳,准备再度北伐。”诸葛亮的声音很轻,却不虚浮。
  说完公事,诸葛亮远眺着蒙在蓼烟间的黛青山林,不禁大起闲适之情:“雨后初晴,去山野间走走如何?”
  姜维当即应诺,两人出了赤坂的临时行营,丞相府的二十名亲卫不远不近地跟从,也不敢打扰丞相和心腹说知己话。
  诸人沿着山道步步登高,满野皆萦着淡淡的水雾,树杈枝叶间还残余着晶莹的雨珠,风一荡,像喜悦的泪水般坠下来。赤坂的山石红得像孩儿脸,雨后的阳光落上去,像无数片打碎的镜子,闪着宝石般的光。
  修远早盼着诸葛亮出来走走,一路上叽里呱啦,问东问西,这是什么树,那是什么石头,兴奋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
  “话真多!”诸葛亮嗔怪道。
  修远不在乎被诸葛亮责骂,只要诸葛亮不做事,不想那些绕得头晕的朝政急难,多挨几句骂也值得了。
  诸葛亮却偏过了头,和姜维缓缓地向前走,高高的树丫上蓄积的雨丝儿垂下来,像一川冰凉的珠帘。诸葛亮和缓地问道:“伯约,你家人有音讯了么?”
  姜维本来绽着笑的脸僵住了,声音也卡得厉害:“有……曹魏没有难为她们,只是,接不出来……”
  诸葛亮安慰地抚抚他的肩:“不急,慢慢想法子……”心思转换着,说道,“听闻凉州刺史换人了……”
  “听说是叫孟建,汝南人。”
  “公威……”诸葛亮喃喃一念,唇边晕开一抹少年人的轻扬微笑,那是姜维很少经略过的神情,他恍惚觉得此刻的诸葛亮变得年轻了,那不经意的笑像记忆的清水,抹去了他深重如阴翳的皱纹。
  “丞相认识他?”姜维小声地问。
  诸葛亮沉浸在记忆的深水里,半晌才浮出来,怅怅地说:“认识,只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顿了顿,“二十年。”
  二十年对二十九岁的姜维太漫长,对五十岁的诸葛亮来说,却若昨夜一梦。人越年长,时间于他越快,一年如同一日,一辈子如同一瞬。
  正在此时,山道下跑来一人,怀里裹着一札文书,走近了才发现是杨仪。
  瞧见杨仪抱着文书来找诸葛亮,修远很想把他丢下山去,却又不能在诸葛亮面前发火,只得躲在一边恶狠狠地瞪了又瞪。
  “有紧急公文。”杨仪拍着怀里的文书。他也是刚收到公文,哪里知道诸葛亮是出来散心,想也没想便跑来寻丞相处理事务。
  诸葛亮点点头:“回去吧。”
  虽说是回去再处理公文,诸葛亮却是个见事来了就忍不住的忙碌脾气,顺手便把杨仪怀里的文书取来一份,一面走一面看。
  修远生怕诸葛亮摔了,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姜维也不敢怠慢,两人一左一右护卫着,像是两根拐杖。
  也不知是怎样的一份文书,诸葛亮平静的脸色忽地变了,浓重的翳从他的眸子里往外流淌,越来越多,越来越厚,仿佛一团阴云罩住他的脸。
  “唉,这个张君嗣!”
  诸葛亮忽地发出一声愤懑的叹息。
  这让修远和姜维莫名其妙,诸葛亮大约觉得自己失态,也不再说话,把文书紧紧一拢,刚才那闲适的轻松却消失得干干净净,新的沉重灌入他的眼睛,压灭了他的笑容。
  待一行人回到行营,诸葛亮着手把紧急事务批复了,交给杨仪分遣下去,而后他留下了两份文书,左手摊一份,右手摊一份。
  一直留着没有走的姜维看出诸葛亮的迟滞难决,他小心地问道:“丞相,是有棘手之事么?”
  诸葛亮把两份文书放下,他抬起头,合拢的门像紧扣的唇,屋里唯有他、姜维、修远三人,有细细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门,那只是安静的风声。
  他注视着姜维,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充满了不掺一丝儿假的真诚,像没有瑕疵的白玉,不会生出污垢。这个魏国降将虽然跟在自己身边只有两年,论资历远远不及丞相府诸属吏,却是他最值得信任的心腹,有些事不能告诉蒋琬、杨仪、张裔,却可以告诉姜维。
  他拿起右边的文书:“你先看这份。”
  姜维郑重地接过来,这原来是李严所书,他请求将巴郡、巴东、巴西、江阳、涪陵五郡合并为巴州,以为益州东面屏障。表中言之凿凿,罗列了五郡合州的种种好处,暗里的意思却是他想做巴州首任刺史。
  姜维沉默着,将李严之表放回了诸葛亮的案头,喑声道:“丞相,李将军是何意?”
  “伯约以为如何?”诸葛亮反问道。
  姜维好不容易才说出声来:“李将军是有与朝廷分陕之意……丞相,你、你要答应他么?”
  诸葛亮陡然变得冷峻不可逼视,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可李将军要上书陛下,请尚书台公议……”姜维嗓子像被卡住了,每个字都吐得很艰难。
  “上书陛下也不能。”诸葛亮像决然的刀锋,一刀劈下,没有丝毫犹疑。
  姜维不问了,李严想成立独立王国,分朝廷的权,更要分诸葛亮的权,这是诸葛亮最不能触碰的底线。天底下只有皇帝能收归诸葛亮的权柄,别的人至多心里臆想一番,若付诸行动,诸葛亮一定会处以铁血手腕。
  可也许,也许,皇帝也不能……
  “你再看这份。”诸葛亮又把左边的文书递给他。
  姜维小心地捧在手中,心里不敢存丝毫怠慢,可这一份比上一份还要惊心动魄,一半的文字才送入眼底,已是惊骇了神色,手心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子。他稳着手,撑着一股力气将全部文字看完,眼睛像被掺了沙子,竟花了,使劲眨了眨,那一个个文字鲜活地跳跃起来。他低下头,默然无声地把文书还给诸葛亮。
  这是张裔写给诸葛亮的例行奏事文书,前半段说的是寻常公务,后半段却是建议诸葛亮宜行常则,加九锡礼。他以为此议甚好,然未知丞相心意,故而上表诸葛亮,请问合宜否,若诸葛亮不反对,他愿与丞相府僚属共署名请朝命恩赐。
  姜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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