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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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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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化哆嗦了一下,他哀求道:“孟将军,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去晚了,关将军,关将军……真的……”他说不下去,两行泪水滚落下来,掉在下巴时便结了冰。
  孟达叹口气:“你也要体谅公子,他也不是不肯救,东三郡新近归附,我们兵力不足,若贸然分兵救援,恐怕引起掣肘之乱。”
  廖化重重地给孟达磕了一个头:“孟将军,我也知你们不易,可关将军和荆州真的一天也不能耽搁了。若是你们答应救援,我愿意留下来守城,倘若东三郡有失,我以举家性命相殉!”
  孟达慌忙拉起他:“受不起受不起,你要折杀孟达么?”
  “孟将军,求求你了!”廖化带着哭腔道。
  孟达像是被廖化感动了:“这样吧,我再去和公子说说,看看能不能劝说他派兵救援。”
  “多谢孟将军!”廖化又磕了一个头。
  孟达安慰地拂拂廖化的肩,起身走入了府门。
  虚掩门户的正堂内,刘封正倚着窗,因天冷,窗上封了密致的木板,边角有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缝隙。他把眼睛贴上去,悄悄地向外打量着,狡黠的雪花儿从窗缝间跑进来,把刺骨的冷气砸在他脸上,不住地打着寒噤,却像是自残似的,竟不肯离开半步。
  “公子!”孟达在门口喊了一声。
  刘封像被噩梦惊了,背过身时,脸也白了一半,见是孟达,呆了一刹。
  孟达把落满了雪花儿的斗篷丢给门外的铃下,踏步走了进来,不忘记关上了门。
  刘封瞧了一眼孟达,忽然觉得此刻的会面很滑稽,他不喜欢孟达,孟达或许也不曾真心尊敬他这个汉中王的螟蛉之子。他们因为军令,貌合神离地纽合在一起,彼此之间除了公事,私话半个字也不吐,像是两具不相协调的铠甲,勉强套在同一个人身上,迟早有一天会卸下来各归各家。
  “廖化来了,”刘封呆滞地说,“他请我们南下救援荆州。”
  孟达装着糊涂说:“公子是什么主张?”
  刘封走到火炉边,伸出手去接触那暖意,脸上映着诡异的红光,说话的声音也似被火烤焦了:“我说山郡初附,未可动摇,恐怕抽不出兵力驰援荆州。”
  孟达在心里冷笑着刘封的虚伪理由,但他没有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很温和地问道:“公子所言并不错,可廖化怎么还不去?”
  “犟呗。”刘封摇摇头,又把决定权丢给孟达,“子度以为该不该救?”
  孟达拿捏道:“荆州重地,论理是该救,可我们才夺得东三郡,新附之地尚有诸多变数未可知,况我们兵力也有限。荆州如今几面受敌,北有曹操,东有孙权,恐怕凭我们区区之力,难以抵挡,还当从长计议。”
  孟达虽然语带委婉,到底透露出不救关羽的意思,刘封陡生出惺惺相惜的感动,可这心思不能明说,倒还显出戚戚之色:“到底关羽是我二叔,他如今受困,万一因我不驰援,致他遭不测,我心不忍。”他说得很动容,仿佛要流下眼泪。
  他踱去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廖化窄窄的影儿泌了进来,像一根针,在心底一刺,他犹豫道:“子度,即便不是全军出动,要不要分出一队兵力,听廖化说,二叔那儿战事紧急,日夜盼望援军。”
  孟达不说可不可,却感慨道:“公子深情,关将军有此贤侄,应会体谅公子的一片苦心,日后必会感激公子千里驰援之恩。”他也去门边看廖化,像是随意地说,“廖将军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吧,他是关将军的心腹么……公子若是想驰援关将军,还是请他进来吧,免得落下口实。”
  明明是平淡的话,刘封却听出一身冷汗,他比任何人更了解关羽的骄矜傲慢,纵算他今日出兵驰援,有了这一遭冷落廖化的恶举,关羽也不会放过他,天知道又会折腾出什么恶毒的花样来。麋芳、士仁为什么会投降东吴?还不是关羽素日饶不过他们的小过错,他们对关羽报复的恐惧超过了对节义背叛的唾弃。
  凭什么要去救关羽,难道自己还没受够关羽的凌辱么?关羽丢掉荆州,关自己什么事?那是他骄傲轻忽酿成的恶果。即便他驰援荆州,功劳还是关羽的,与他刘封有何相干?说不定关羽还要找茬整他,他虽是汉中王公子,剥开那层脆弱的皮,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他怒起来,硬邦邦地说:“让廖化走!告诉他,荆州要守,东三郡也要守!”
  孟达要的就是刘封的绝情,他“诺”了一声,披上斗篷走到大门外,廖化见他来了,身子倏地一立,眼睛流溢出期望的光。
  孟达哀哀地叹口气,轻声道:“实在对不住,我无能为力,望元俭谅解!”
  廖化像被拆了足的鼎,登时摔坐下去,他喃喃道:“为什么……”
  孟达安慰道:“元俭请勿忧虑,东三郡之兵调不动,可入益州求援……”他蹲下来,挨着廖化悄声道,“我也想救援关将军,可惜兵符在公子手里,无奈啊。”
  廖化木然,也不知听没听见孟达的虚假倾诉,他忽然地仰起头,厚重的雪幕遮住他期颐的目光,他绝望了,发出了野狼似的长嗥。
  孟达被他的嘶吼慑住了,像有一片血淋淋的皮肉摔在脸上,骇得他向后退了数步,一阵风雪扬起,把雪地里将军的那张悲痛的脸揉碎了。
  廖化离开上庸城三个时辰后,刘封便知道了孟达的两面三刀,他对孟达有猜疑,在孟达身边安插了眼线,孟达就是晚上多睡了两个女人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王八蛋!”刘封怒骂道,一巴掌把案上的书卷灯盏撂倒。
  他当然知道孟达的意图,这是要和他不救关羽撇清,将来上峰如果责怪,错误皆是他刘封的,和孟达毫无关系,纵算关羽侥幸逃出重围,也只会恨刘封,孟达可是在廖化面前竭力表演了一番忠义千古。孟达两面儿都想做好人,谁也不得罪,乐得各方讨赞美,他是好弄权术的政客,牟取私心远远超过了对公义的担当。
  你给我一掌,我便要给你一剑,这是刘封的原则。
  第二天,刘封以主帅军令夺走了孟达军中鼓吹,按照军制,领万人之将皆有鼓吹,鼓吹一般为公门所封,孟达为统兵之将,故而也有鼓吹做仪仗。刘封夺走孟达鼓吹,这是一种公开的警告,我不仅能剥夺你的特权,我还能取掉你的性命。
  廖化求援的孤单背影被苍茫大雪吞噬了,而新的仇恨却在冰寒的季节燃烧起来。
  ※※※
  关羽从没想过自己会经历末路,他知道兵危战凶,再伟大的英雄也会埋骨黄土,他也想过自己的结局,他希望血染疆场,马革裹尸,在轰轰烈烈的史诗颂唱中垂下人生华丽的帷幕。
  他不怕死,可他不想在失败的屈辱中死去,更不想遭遇惨淡无归的末路。
  自他退出襄樊战场,他一直没有停止重夺荆州的战斗,这两个月发生的战斗比他从军以来经历的还要多,还要惨烈。他已换了三副铠甲,身上布满了刀伤剑伤,包扎时竟无从下手,他其实知道自己是在奔向死路,可是他不能回头。
  吕蒙夺下荆州后,善待城中士卒家眷,投降可受优待的消息不断传入关羽南下的军队里,军心涣散如冰澌消融。半个月跑掉了一半的士兵,一个月是四分之三,一个半月是五分之四,两个月后,只剩下十五骑。
  十五骑。
  关羽和十五骑残兵还在荆州的大雪中踯躅艰行,旬月来不间断的战斗耗尽了他们的英雄壮志,此刻对于他们来说,选择一个足够体面的死法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十二月初八,腊八节这一天,关羽来到临沮。
  天很冷,雪像野兽喷出的鼻息,力道十足地吞没了温暖的孑遗,狂风暴雪如泪倾如崩,仿佛是苍天在为谁号啕,汹涌悲痛化作皑皑大雪,让整个世界感同身受。
  赤兔马惨戾地嘶鸣了一声,关羽疲惫的神经陡地一弹,危险的血腥味倏地喷在脸上。可他来不及拔刀,倏忽间,犹如天崩地裂,长刀竟脱手而飞,嗡嗡地扑入厚重雪幕的深处,也不知在哪里落下。
  他被套马索绊住,连人带马一块儿落在深坑里,那陷阱埋在雪地里已有两个昼夜,坑面堆起了厚厚的积雪,几日几夜的风雪抹去了陷阱的马脚,再精明的战将也看不出这茫茫的雪地挖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巨坑。
  三十六个东吴士兵围拢上来,手里都牵着一根绳索,绳索像藏在雪里的长蛇,直着身子窜出来,满身的雪花在簌簌掉落,几十根绳索深入陷阱,在坑的底部结成一张结实的网。士兵们一面用力一面收网,将坑里的关羽吊了上来,威风凛凛的关云长被绳网套得目眦尽裂,像一条困在涸泽里的鲫鱼。
  “抓住关羽了!”东吴士兵兴奋地欢呼。
  威震华夏的关羽成为网中鱼儿,捉拿他的人终将会名垂青史,士兵们都欢呼雀跃,欢喜得像在过年。
  有士兵小心地欺近,试水似的伸出一只脚,犹豫了一下,轻轻踩在关羽的脸上,然后加大了力气,重重地踏了下去。
  被缚的关羽忽然躬起身体,匍匐的胸腔发出一声沉闷的喝令,脖颈用力一扭,重重地撞向那踩脸的士兵,只听一声惨号,那士兵竟像踩着弹簧般射飞出去,腿骨生生折断了。
  东吴士兵惊得轰地散开了一片,已被捆成粽子似的关羽竟然还有力量反抗,他当真是不可战胜的天神么?
  关羽在拼命挣扎,竟然像死而复生般腾身而起,他咆哮起来,像一只被激怒的巨兽,手臂鼓起来,那张套住他的网正在一点点绷裂。士兵们死死地拉住绳索,三十六根绳索绷直了,嗡嗡地弹飞了散漫的雪花,却抗不住关羽的惊骇力量。
  “父亲!”关平的呼喊像幽灵世界的冤诉。
  关羽回了一下头,眼底一片血雾弥漫,十几根长矛同时穿透了关平,仿佛剧毒的长蛇钻入了骨骸血肉间,从关平的后脑勺插出去,将他推出去三丈远,死死地钉在地上。
  他在最后一瞬看了关羽一眼,血翻出他的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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