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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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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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小街,凭着张飞的大嗓门,在门口甩个声音出去,屋里睡觉的刘备就能听见。
  张飞的这所宅子是他帮着挑的,地方宽大,三进三出的大宅门,前后庭院皆种了大丛的珍贵花木,盛夏里透出一份荫凉。还有一处宽敞的绕溪大场子,足够让张飞练剑习武,他头回带了张飞来看房子,可把这莽汉乐得合不拢嘴,口口声声称道还是大哥最疼他。
  自得了这宅子,张飞竟学会了风雅,闲暇时呼朋唤友,便在这宅内摆下宴席,把酒言欢。只是请来请去也不过是些荆州旧友,极少有益州名士造访,即便得了邀请,也托辞推掉。张飞一开始还耐了性子去请,后来推辞的次数太多,把他惹火了,撩下了狠话,说再不去看那帮益州人的冷脸!
  刘备初时还劝劝,后来渐渐地再不劝了,自己也觉得受了窝囊气。他虽得了益州,成了这里的新主人,可能真正施展威势的不过是荆州故人,那些在益州势力赫赫的豪门大族都没有真心服气他。见了面便是阴阳怪气地恭维几句,眼里的轻视让人心寒,好似他刘备是个要饭的,穷得走投无路才逃到益州来讨口活气。
  马儿信步由缰,小半个时辰都不到,已行到门首,还没下马,却看见有人在门前探头探脑。
  “什么人 ?'…3uww'”刘备肃声喝道。
  那人唬了一大跳,看清来的是刘备,耗子似的窜出来,当街便跪下了:“主公,属下是成都南城府库仓曹!”
  “南城府库仓曹?有什么事?”
  那仓曹咽了一口唾沫,怯怯地说:“主公开府分财,今日士兵都去了……分财不均,打、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刘备一凛,“我三令五申,开库分财不得生龃龉,各营将官都干什么去了,为何会打起来?”
  仓曹窘迫了脸,刘备的问题让他根本无法回答,他只是个管仓库的,哪里部勒得住虎豹似的士兵,哭丧了脸说:“如今府库毁损破败严重,属下请求主公,让三军将士明日不要来了,还得着人修库房!”
  刘备听他语气伤切,知道事态严重,问道:“是哪些营的士兵闹事?”
  “属下不知……”
  “他们如今还在闹么?”
  “军师让他们回去了……”
  刘备一惊:“军师?军师在府库?”
  “是,幸而军师及时赶到,打架的士兵才住了手,军师还受了伤……”
  刘备险些从马上跌下去,大喝道:“军师受了伤?为什么会受伤,谁动的手?”
  连珠炮一样的追问仿佛钢鞭劈头打下,吓得仓曹只顾发抖,哪里敢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军师现在哪里?”刘备不等他说话,焦急地问。
  “在,在府库……”仓曹胆战心惊地说,听得头顶马鞭凌空拍打,惊得差点叫出声。可片刻之间,那马鞭却并没有扫下,而是拍在马尾,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敲碎了一街的平静,灰色的尘土犹如地表燃起的火焰,拥着狂飙的烈马飞一样冲了远去。
  的卢马很快奔到了府库门前,引马一勒,马蹄才止,人已飞下了马鞍,手提马鞭,又急躁又愤怒地往里赶,睨见几个士兵从角门溜出来,气得一甩马鞭,大骂一声:“一群混账!”
  蟑螂似缩在角落的士兵见到刘备乍现,吓得魂飞魄散,步子也迈不动了,低了头立在门口不敢动。
  “军师在哪里?”刘备拍着大门吼叫。
  “里、里面……”声音小得像被掐住了脖子。
  刘备睁着喷火的眼睛:“混账东西,再打啊,打一个给我看看呀,不都是打架好手么,怎么不打了?”
  几个士兵冷汗直冒,多数士兵已归营,他们走在最后,原想着再捞点好东西,一时的贪心却等来了恶神似的刘备。
  马鞭重重地甩在门楣上,磕出了一行深深的痕迹,刘备的吼声像惊雷一样在头顶炸开:“都给我去日头底下跪着,不跪到太阳落山不许走!”
  贪心必定遭报应!几个士兵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深刻道理,可为时已晚,只得乖乖地去明晃晃的阳光里跪着。
  刘备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踏着大步走进了府库,脚下猛被绊了一下,却原来是半扇摔烂的门。越往里走,眼前的一切越是杂乱,碎砖块、破箱子、裂开的门横在路中央,真是满地狼藉。
  他朝里走去,在敞开的一扇门后瞥见了一抹白色的衣角,再走近一点,恍惚便是诸葛亮。
  “孔明!”他用力一推门,喊声抖得像是嗓子漏风。
  诸葛亮坐在一口箱子上,厚厚的白色绷带在头上绕了一圈,挡住了他光洁的额头。他看见刘备进来,正要起身,刘备冲过去一把按住了他。
  “主公!”修远在旁边参礼。
  刘备凝着他看了半晌,脸色略有些发白,眸子里的神采减弱了几分,衣领上还点染着血,瞧一眼,便是不忍猝睹的惨淡,他一时来了气:“怎么弄伤了?是哪个混账动的手,我饶不了他!”
  “误伤而已。”诸葛亮说得很平淡。
  “误伤也是伤,那些闹事的混账呢?我非得一个个剥了他们的皮!”刘备捶着箱子发狠说。
  诸葛亮轻道:“我让他们归营了。”
  “不能饶了那帮混账,你还让他们归营,该让各营将官来领人,绑了回去军法处置!”刘备气得咬牙切齿。
  诸葛亮无力地摇摇头:“祸端萌生,应当平息事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各营士兵都参与斗殴,细察下去,牵连太广,不如先自归营,交于各营将官训导!”
  “你就这么平白被他们伤了?”刘备愤愤不能已。
  “岂能因私怒而误大局,”诸葛亮叹道,“何况,士兵斗殴,起因有本。若非主公许诺开府库分藏帑,他们何以因分财而起抵触?推究原由,却不是他们的责任!”
  刘备哑了,说起来,到底是他的一句承诺惹出了事端,他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岔开了话说:“你怎么留在这里不走?受了伤该回去休息。”
  “亮刚才传唤各营将官,让他们领营内士兵归去自训。二则,”诸葛亮凝看着刘备,“亮也在等主公。”
  “等我?”
  诸葛亮轻点头:“是,亮想请主公按察府库。”
  刘备呆住,他望过去,那一片清炯的目光里藏了让他害怕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怨恨,是深得让他悲恻的痛心。
  诸葛亮轻轻抚着身边的两口空箱子:“主公,成都府库共有四处,这是最大的一处,藏帑亿兆不止。而今,只剩下几口破箱,几枚铜钱,天府富庶,经得起这样的抢夺么?”
  刘备也自无奈:“我起初只是准允打开南北两库,没想到后来四库皆被他们强行打开,也怪我军令不严。”
  诸葛亮沉沉地说:“主公该知,分财令一旦下达,便由不得人了。人人为图财,纵有军令在身,倘为财死,也当铤而走险,此一库财不足,则会寻他库,莫说是四库,便是百库也会被士兵们打开。”
  刘备沉默着,半晌,才说道:“但我曾向三军许下过分财之诺,怎可罔顾誓言而不兑现,刘玄德不做言而无信之举!”
  诸葛亮嗓音低沉:“亮知道主公重情重义,然则,主公有没有想过,国库一旦空虚,拿什么养兵养民?若是忽遇饥馑荒年,何来赈济之财?民不得赡养,一旦激起民怨,这千里沃野便成赤地!”
  刘备低了头,手上的马鞭扯得紧紧的:“可如今拿也拿了,总不好从士兵手里硬夺回来吧?”
  诸葛亮沉重地叹息一声:“初时便不该许下掠财之诺,如今更不该任由士兵横夺府库资财,既然事体俱成,只得再谋良策,希望能亡羊补牢。亮只是希望主公以后行事当三思,不可率然而为,成基业难,守基业更难!”
  诸葛亮的话语重心长,一字字都敲在心上,刘备默然思忖许久,振声说道:“孔明苦心,我已尽知。”
  他因想和诸葛亮谈事,干脆和诸葛亮一并坐在箱子上:“孔明,我想辟董和入公门,与你同署左将军府事。”
  诸葛亮听说过董和的名头,他在益州出仕多年,所在之地皆移风易俗,为官威而不犯,最为黎庶称道,士林中的口碑也很好。因听说刘备要辟董和,他自然赞同:“董和一向有清誉,在士林中名望很高,主公所辟甚好。”
  诸葛亮也恰好有事要说,说道:“亮也正好有事欲与主公相商。”
  “是什么?”
  “亮想请主公颁布丈田令。”
  “丈田令?”刘备不明所以。
  诸葛亮已想得很成熟了,说起来并不滞涩:“亮此次案行乡里,几日过往,最切身之感乃益州最大民困是为土地兼并。豪门大户凭恩荫或强权大占良田,隐瞒田亩,少交或不交赋税,致使国家赋税空虚,益州田土之数多年来含混不清,故而需重新丈量土地,以增赋税。”
  刘备沉吟不决:“丈田涉及豪门大族,一旦隐田曝露,利益受损,只恐骤然颁令,阻力重重,难以成事。”
  诸葛亮却没有犹豫:“主公所虑为是,丈田有一弊二利:一弊者,豪强不服,或会啸聚而生事;二利者,一可增赋税,二可收民心。然则任凭是铜墙铁壁,总会有缺漏处,不从此缺漏处入手,旧基不平,新基不建!”
  刘备顷刻明白了,诸葛亮主张丈田暗含两层意思,第一层是为增加国家赋税,第二层是拿土地核准当突破口,向不服膺的豪门开刀。他心里透亮,但忧虑却还像白云上沾着阴影:“虽有大利于国于民,奈何事涉私利,会不会引起骚动?”
  诸葛亮笃定地说:“只要主公心无别虑,则亮当不顾而当之,所谓骚动者,可化而解之。”
  刘备被诸葛亮说动了,他当下拿定了决心:“好,我便将丈田法权交给孔明!”他微微停顿,“我也还有一件事要说,三日后我在府中设宴款待益州旧耆豪门。”
  诸葛亮有些疑惑,道:“主公这是……”
  刘备双眸似井,幽幽的光让人猜不出心思,若有若无地说:“摸摸这群狐狸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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