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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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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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烦透了,恨透了,也伤透了。
  “诸君皆以为当降曹操么?”孙权捏着那封信,指头已捏得发青了。
  张昭当先回话,语气沉重得如丧考妣:“曹操势大,此为无可奈何之举。”
  孙权很想把手里的信丢下去,摔在张昭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上。他这次来柴桑本是为曹操与刘备交战,打着以观成败的主意,看能不能趁着人家两败俱伤,在混乱中捞着些好处,没想到却为自己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主公!”门外铃下急报,“鲁肃复返江东,说是从江北请来左将军刘备使者!”
  孙权攥着信半立而起,他已听惯了扫兴的投降言论,正需要一个人来洗耳朵,鲁肃便是这个足够扫除晦气的合适人选。他对那帮仍在喋喋不休嚷嚷曹操有多可怕的僚属挥挥手:“散了吧,容孤想想。”
  半个时辰后,议事堂内已散得一空,那令人憋闷的嘈杂在一点点稀释。孙权深深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看见鲁肃领着一个白衣羽扇的年轻人款款而来。
  “主公!”鲁肃拜下,“这是左将军所遣使者诸葛亮,诸葛孔明,”他又补了一句,“他是子瑜之弟。”
  诸葛亮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抬头间,他和孙权彼此对望了一眼。
  诸葛亮眼里的孙权,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主公,长相很不同于中原人,眼睛淬了海的颜色,泛着深幽的碧蓝,五官轮廓很深,似用刻刀在白松木板上着了力气勾勒,下颚有淡如一缕烟的黄须,每当他低头,便被他合适地藏起来,仿佛是他藏住的锋芒。他虽竭力拿捏出一方诸侯的威严,眼窝深处却有憔悴的阴影漫出来,看得出他颇有些日子不曾安眠,嘴角微向下塌,却被他时不时有意地扬起来。他的身上聚合着少年人的玩世不恭,以及一方诸侯的严正,还有超乎年龄的深藏不露。
  孙权看见诸葛亮的第一眼,脑子里闪出“翩翩浊世佳公子”这句话,毋庸置疑,江东第一美男周瑜堪称姿容绝代,但诸葛亮与他相较,也不会输掉气度,真正是各有千秋。
  这么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却不知腹中是否有经纶,莫不是徒有其表,草包枕头一个?孙权一面在心里胡思乱想,一面热情地招呼诸葛亮上坐。
  “诸葛先生,”孙权称呼得很有礼貌,“先生不辞辛苦,来我江东共议大事,先生风尘劳碌,也不曾休整养息,便即奔来见吾,我当真感动。”
  开头的话都是场面话,客套得很。其实孙权满肚子疑问,可他不会一见面便露底盘,帝王心术研究得透,他在没有看清情形前,绝不会说得太多。
  诸葛亮看得出孙权腹中城府,面上光溜溜的,里边全是不好惹的尖利爪牙。这个主公和刘备截然不同——对刘备,诸葛亮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刘备很沉得住气,需要他喜怒不形于色时他一定做得到,可他在心腹面前甚少隐瞒,常常爽快得像个没心机的孩子。孙权也能沉得住气,但他是能忍人之不能忍,心机深沉如望不到底的古井,刘备尚有几分快意恩仇的豪侠气质,他却可吞着血水咽下自己的肉。
  “孙将军言重,亮此番东来,承蒙鲁子敬危难赴义,邀我主与将军同盟大事,故而亮才奔赴江东,愿以区区之身,与将军进一二鄙陋之言。”诸葛亮得体地说。
  话转到鲁肃那里,鲁肃不得不说话了:“主公,孔明为左将军心腹,左将军临行前吩咐,孔明之言便是他之言,主公但有疑问尽可咨诹,左将军现已屯兵樊口,静待主公之音。”
  借着鲁肃打开话匣子,自己不开言,也不催促对方坦露心胸,孙权不由得对诸葛亮刮目相看,怪不得风闻刘备三顾茅庐,方才请得他出山,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他微微正了声色,第一个问题便极骇人:“曹操今举八十万众,不知先生作何思量?”
  “八十万众?”诸葛亮愕然,他问道,“不知孙将军从何得知曹操拥军八十万众?”
  孙权微微一叹,把那封信传下去:“此为曹操前日传来书信,请先生过目。”
  诸葛亮接过信读了一遍,因见孙权示意,便又转给鲁肃,他慢慢地抚着羽扇,隐隐体会出这一封信犹如一击不期然的惊雷,将孙权震慑住了,或许还威吓住了江东群僚。曹操施的攻心之策显然已奏了效,故而他此刻不仅要促成两家联盟,还要消除孙权的忌惮心。然对付孙权这等城府深沉的主公,用寻常的劝服或许并不能起到效果,不得已必须用非常手段。
  思虑片刻,诸葛亮说道:“亮有几句肺腑之言,望将军不辞听之,妥与不妥,将军聪察明睿,自能决断。”
  “先生但言无妨!”孙权作出洗耳恭听的礼貌姿态。
  诸葛亮稳稳地说:“海内大乱,天下分崩,诸侯纷争扰攘,曹操于数年之间败张绣、平吕布、定袁术、荡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克定北方,其势横霸天下,无人能撄其锋,可谓雄张一时也!”
  开头一席话便在张曹操旗帜,孙权听得困惑,却不合打断话问个透亮,不得已摁住性子听下去。
  “将军起兵江东,我主收众汉南,与曹操共争天下也。然今曹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兼之破袭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用武之地,故我主败退当阳,遁逃夏口。”诸葛亮感慨地叹了口气。
  话越听越糊涂,孙权几乎以为诸葛亮要劝自己投降了,他保持着干冷的笑,内心里却在敲锣鼓。
  诸葛亮微微抬起眼睛,眸中隐着莫测的笑:“故而亮以为,愿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不能,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话方落音,鲁肃慌忙给诸葛亮使了个眼色,他千思万虑也料不到诸葛亮会劝孙权北面应从曹操。在来柴桑的路上,两人曾经恳谈过数次,鲁肃听得出诸葛亮有和曹操决一死战的勇气,他很是佩服这个年轻人的雄略和豪气,可待得见到自家主人,竟然说出这一番荒诞不经的泄气话,倒叫他这个原本想成全两家盟好的媒人左右不是人。
  孙权盯着诸葛亮看了半晌,咬着牙笑了一声:“苟如先生之言,刘将军何不事从曹操?”
  诸葛亮从容道:“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我主乃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若水之归海。”他微微仰起了脸,目光刹那亮灼如星,“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他几乎是铿锵有力地说出这一番话,脸上的神情融着挑战、坚毅和质疑。
  鲁肃的脸唰地白了,他频繁地给诸葛亮使眼色,可诸葛亮压根儿就没看他,硬是落落大方地把这话说得一清二楚。
  孙权冷着脸,瞪着诸葛亮许久不动,鲁肃生怕他要发火,心里辗转了许多念头,该怎么打圆场救诸葛亮。忽然听得“砰”的一声,孙权拍案而起,狠狠地说:“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何以生于天地!”
  鲁肃大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了,诸葛亮这是在用激将法,生生把孙权的好胜心撩拨出来,他一面佩服诸葛亮的智略,一面欣慰孙权的决断。
  诸葛亮要的便是孙权的好胜心,他顿时收敛了那份挑衅,恭敬地赞道:“孙将军果为英武之主,有此不屈雄心,曹操何足惧!”
  孙权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落入了诸葛亮挖的陷阱里,可他既不愿承认,也不肯反悔,他此刻想的是如何把这决心落到实处,说道:“吾心虽决,欲与刘将军同盟抗曹,然刘将军新遭当阳之败,安能抗此难乎?”
  决战之心萌生,顾虑却是层叠的沙土,蒙得那颗心不能干脆利落地快刀斩麻,诸葛亮徐徐道:“我主虽败于长坂,然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尚有精甲万人,江夏亦有公子刘琦部勒战士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敝,为追我主,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也。此为兵法所忌,乃必蹶上将军也。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新附曹操者,逼于兵势耳,非心服也。”
  诸葛亮侃侃地分析了一通,轻轻一搭羽扇,拱手请道:“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我主协规同力,破曹操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鼎足,鼎足,鼎足……孙权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他下意识地看了鲁肃一眼,想起当日与鲁肃第一次见面,鲁肃便献上了鼎足之策,劝他坐拥江东,观天下之衅,尽长江之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帝号以图天下……
  这是多么大胆的言谈,当汉帝的尊号仍在发给天下的诏书上闪光,当汉家旗帜仍在九州的土地上飘扬,鲁肃却让他放弃汉家正朔,自立为帝。他及时斩断了鲁肃的话,可心里已是翻江倒海,成王侯之业是任何一个有志丈夫梦寐以求的理想,只是力量卑微时,不得不暂居下流,不过是隐忍待时。
  他若听从张昭等人的投降建议,成就帝王之业便成水中望月,是那虚无缥缈的一场可笑可叹的迷梦,唯有拼着不屈服的男儿豪气奋力抗争,方能在天下诸侯的角逐中拼出个高低。
  孙权定下了决心,他郑重其事地说:“我欲与刘将军结盟,共抗曹操!”
  诸葛亮离开后,孙权留下了鲁肃,把适才与江东群僚的会商情况复述了一遍,说起群臣投降志坚,孙权不由得烦恼重重,竟又生出一二分的犹豫。
  “群臣皆有投降之意,上下不齐心,怎么抵挡曹操大军?只怕才与曹军交锋,便即土崩瓦解矣!”
  鲁肃思索片刻,诚恳地说:“子布、文表诸人,各为妻子耳,专欲误主公,不足与图大事。今肃等皆可迎曹操,唯主公不可。”
  孙权拢了拢袖子,漫不经心的话语里却隐着不透光的疑惑:“子敬何意?”
  鲁肃振振地说:“若肃迎曹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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