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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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公主-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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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的师傅收拾着电影机。女仆把四面窗帘拉开。天色已经黑透,打开的窗子外,钻进一股夹杂着青草味的凉风。虫子在夏末时节寂寞的鸣唱。一天令人烦闷的暑气都消散了下去。  
罗静雅忍不住去打量一直默不作声的罗卿卿。罗卿卿微仰着头,看着空荡荡的幕布。让她忽然觉得姐姐有点象影片的女主人公,站在树下,迎向阳光。可是,又觉得也很不像,因为那个任性顽强的女主人公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姐姐现在的表情。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表情,只是想起一句忘了谁写的古诗——“惆怅归来细雨中”。   
“姐姐。”  
“嗯。”  
“我问过严副官。好像再过几天,天明就回来了。”  
“是吗,我倒没听说。”  
“爸爸说……如果这次天明去锦官城,能让西南军不战而降。他就同意罗府和南府联姻……可惜,我不知道,爸爸会把我们两个,谁嫁去南府。”  
隔了好久,罗静雅又道:“我想,天明是喜欢姐姐的吧。”  
罗卿卿知道静雅这么说,是在试探。她忽然生起一种厌倦,腻烦了这少年人之间互猜心思的游戏。淡淡笑了一下,道:“静雅,天明从来没跟我说过喜欢我。我虽喜欢他,可是那种喜欢不是爱情。天明对谁都好,对谁也都很淡。我看不出到底他心里真正喜欢谁。你要是对他有心,就该去问问他。如果他心里也有你。就算爸爸想把我嫁进南府,我也会尽我所能成全你们。要是他无意,那就不如早早放弃。‘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是吗?”  
从容平静,条条分明地说完这一习话,罗卿卿忽然想:为什么,在瞿东风和自己的事上,她就是捋不清头绪呢?  
罗卿卿的一番话好像在罗静雅心里投进一颗巨石,溅起大片激烈的水花。没有想到姐姐会这样开诚布公。在她的记忆里,姐姐一直是寡言的,安静的。记得姐姐以前说过:金陵就象一个热闹的大舞台,她只想做一个躲在角落里看戏的小女孩。  
直到现在她也没想清楚,姐姐为什么不想做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主角。姐姐也的确没有说谎。自从姐姐进到金陵这个家里,从来没有跟她争抢过任何东西,包括各种吃穿什物,和舞会华宴上的风头。 
要不是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天明。她想,她会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姐姐。  
罗静雅起身,走过几张空椅子,坐到罗卿卿身边的藤椅上。忽然觉着,和姐姐拉近的不仅是座位之间的距离。  
“姐姐,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一直以为你对天明也是……有心的。”她侍弄着裙摆上的蓓蕾花边,手指微微颤动。抿了抿嘴唇,费了很大力气,说道,“是。我喜欢天明。是……爱上他的那种喜欢。”  
罗卿卿侧过头,看着静雅涨得通红的脸,心里不自觉生出一丝疼惜。相处这多年,静雅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却懦的、不自信的。今天,能在她面前大胆的说出对天明的爱,想来要拼上她所有的勇气吧。  
她不由伸出手,在静雅微微颤动的手上、握了握:“告诉他吧。就算受伤。总比错过要好。”  
在南天明踏上飞机、返回金陵的当天,西南军副总司令陈镇威和锦官城卫戍司令施如启,联合发动兵变,将西南军总司令戚永达囚禁在军政部内。  
数日之后,戚永达被迫接受罗臣刚的和谈条件,宣布下野,西南军交付金陵政府管理。由陈镇威临时担任西南地区行政长官,施如启则晋升为锦官城督军。  
华南军一场浩浩荡荡的西征至此终于以胜利告终。由于南天明的成功斡旋,这次西征更成为罗臣刚有史以来牺牲最小、获利最大的战役。  
庆功宴上,罗臣刚特意让南天明坐在同一桌。同坐一桌的还有施馨兰,罗卿卿,和罗静雅。在罗府里,女眷一向不必分席另坐,以示开明作风。  
罗卿卿穿了一件素色暗花的旗袍,没有化妆,也没有配戴首饰。为的是把宴会的女主角让给静雅。  
宴会开始前,静雅终于决定跟天明表明心迹。罗卿卿知道静雅的紧张和犹豫决不是做作出来的,父亲虽然对外宣称民主革新,对待女儿却严格因循着传统守旧的淑女教育。静雅自小在罗府长大,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定有一番痛苦挣扎。她自己也忍不住一阵振奋和紧张。特意花了一个下午,为静雅挑选衣饰,帮她仔仔细细化了个精致靓丽的妆彩。  
见母亲的席位久久空着,罗卿卿料想是母亲有意回避跟后母同坐一桌的尴尬,担心母亲寂寞,便趁着庆功宴的歌甜酒酣之际,独自从后门出去,走向母亲的住处。  
母亲自从进了金陵罗府,精神显然比以前好了许多。施馨兰虽然说不上大气,却也不是个爱勾心斗角的人,所以虽然不冷不热,也算相安无事。  
今天听母亲房里的仆人说,父亲昨晚在母亲那里过了一夜。  
一想到这里,罗卿卿的嘴角不自觉地牵动出一弯笑意盈盈的弧线。  
走到大门口,赵燕婉房里的女仆对罗卿卿道:“刚才总司令才来过,这会儿小姐又来了。”  
罗卿卿想起刚才父亲的确离席了好一会儿,没想到竟是来母亲的房里探望。想到此处,心中更是一阵舒畅。  
走进房间,罗卿卿却没有从母亲脸上看到预料之中的喜悦。  
“没事吧?妈。”走到一脸忧愁的母亲身边,罗卿卿心里一揪。  
“我没事。妈是在……”赵燕婉拉住卿卿的手,“愁你。”  
“愁我?我怎么了?”  
“刚才,你爸来过……”  
“我知道。”  
“你知道了他跟我什么?”  
罗卿卿摇头。  
“我说嘛。你要是知道哪还能这么没事人似的。”  
罗卿卿忽然有一种预感,下意识、摸了一下耳垂下的小宝珠。虽然今天不让自己佩戴任何首饰,这对瞿东风给的耳环却是不想摘下来。对于她,这对小宝珠早已不是一对首饰。  
“是关系到……我的婚事吗?”她的声音忍不住发颤。  
赵燕婉沉默了好一会儿,一把抱住卿卿:“孩子,你是妈生养的。妈从小都要你坚强,不能太女孩子家气。所以,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答应妈,别给妈丢脸,好吗?”  
罗卿卿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爸爸说……过一会儿,在庆功宴上,要宣布让南天明做女婿,把你配给他。”  
见卿卿久不开口,赵燕婉接着说道:“我也嫌这事太唐突。可是你爸爸坚持让你跟东风尽快一刀两断。还说什么下个月日本人要来金陵谈判。日本人居然也知道瞿东风向罗府提亲的事。你爸爸提早宣布跟南府联姻,也是给日本人看的。”  
“日本人?”  
“我也不知道你爸跟日本人到底要谈判些什么。既然他这样不让你跟瞿东风好下去,我看恐怕免不了要跟华北军打一场大仗。”赵燕婉叹息着道,“我在平京就劝过你,不要跟东风好。你当时要是听我的,你爸爸也不至于不跟你商量就硬把你配给天明。其实,天明哪点比不上东风。多好的年轻人,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 
罗卿卿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咬了牙,忍了好一会儿才没呕吐出来。她走到窗前,推开落地西式窗。夏末的清风吹拂过来,她稍稍透了口气。看到,院子里的红枫树被打掉很多叶子。夏末的时候枫树叶枯萎,会变成暗灰色,园丁以为很不美观,就将这些枯叶摘掉,再过二三十天红枫树就会长出新叶子。可是,她反而更期盼看到那些发黄变红的枯树叶。那些在秋霜里颤动的枯叶,虽然终究逃不过命运的年轮,终于要零落成泥,可是,那种跟命运厮磨的顽强又是多么令人崇敬。  
隔了很久,她终于吐出一句话:“妈,我知道了。”  
大厅里宾客云集,觥筹交错。舞台上,管弦乐演奏着温柔的乐曲,绮艳的歌星用西文唱着靡靡的情歌。歌星退下,一位金发碧眼的洋女士主动上台,是外交总长跟糟糠之妻离婚后,新娶的洋太太。洋女士用中文为大家演唱了一首乡间小调。笑声和掌声落后,洋女士走到南天明面前,要求庆功宴的主角为大家表演节目。大家立刻又鼓起掌来。  
南天明没有推辞,很自然的走上舞台。他对管弦乐的指挥道:“《英雄》交响曲,第二乐章。”  
指挥意会的点头,抬起指挥棒。南天明向一名乐手借过小提琴。  
《英雄》的第二乐章,名为“葬礼进行曲”。英雄死了,送葬的人们抬着棺材缓步前行。音乐沉重悲哀,小提琴在低音区发出低微的旋律。  
忧伤肃穆的音乐,感染了全场,笑语喧哗逐渐褪去,人们都屏息静声,默默的听着。连已经酒酣耳热的人们也停住了酒杯,似乎终于略微清醒了些,透过糜沸浮华的庆功宴,想到战争,死亡,贫穷,破碎山河,还有那些遥远的理想……  
靠在大理石柱背后,罗卿卿听着台上的“葬礼进行曲”。小提琴正用极快的速度,意味深长地独奏着。她捂住胸口,被一股沉重的感动压迫住。悲壮与柔情,决绝和隐忍,她的心跟着他的演奏起起落落。台上的独奏似乎和她的内心产生一种相同的律动。   
朴素的悲怆忽然被明朗的英雄性旋律取代,响起军鼓和军号声,送葬的人们抛开伤悼的情绪,缅怀起英雄们永恒的荣誉。忧郁低调的小提琴一转眼又将人们带入激情当中。满场强烈阴郁的气氛被打破,人们看到眼泪背后生命的顽强和乐观……  
演奏结束,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转过大理石柱,看到南天明把小提琴还给乐手。他一直微笑着,却没有多少真正的喜悦。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在这个热闹的大舞台里,至少还有一个他,跟她一样,品嚼着浮华背后的悲哀。  
父亲站起来,向她招手。她走过去,脚步从容,心中虚浮。父亲拉住她的手,心照不宣、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她带向舞台。南天明正从舞台上走下来。  
她明白下一个节目是什么。她向南天明走近,然后在一个适当的距离,众目睽睽里,让自己倒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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