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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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公主-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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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六岁便开始一个人睡,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而来北平一年时间,就已经被宠到有所指望。

鼓着嘴爬上床,我大刺刺仰躺在他怀里。元常显放下手里的东西,帮我盖好被子,调整了姿势,又把床头的灯变了方向。有人指望真是好啊,我叹口气,深深感慨,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

“爹地这次什么时候回军营?”我仰着头看着元常显,他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衣,脸上的刀疤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他低头与我对视,轻轻浅浅的样子有点像阿木。

“天亮。”

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他没有拦着,只是微笑着拨弄我额前的头发。

“佛说人做事,天在看,爹地如果不多花点时间陪我,上天就要把我收了去,换别人对我好。”

元常显微楞,随即有些无奈地笑笑,替我拢了拢滑下去的被子。

“傻姑娘。”

朱方年不停给警备厅施压,他们没日没夜帮我翻新了场房,元常遇的机器一拨一拨运进布场,于是正月里,我的布场轰轰烈烈地准备开业。

布场的开业迫在眉睫,但是我们还没想好如何在明面上跟元常显,跟军方撇开关系。当时为了寻些订单,朱方年以帅府近卫的身份出面过,现在订单是有了一些,各方势力都在猜测布场与元常显的关系。

其实以军方的一贯作风如果真要暗箱操作绝不会这样大张旗鼓,而布场开业之初我当然是能靠关系就靠关系,能走后门就走后门,不然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里顺利开张,于是这样矛盾又怪异的情节让北平的商贾们都迷惑了。

我霸占了福园这小庭院里唯一一张藤椅,一条腿搭在扶手上,整个人随着弧形的底架晃来晃去。魏真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下,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我。我嘿嘿一笑,我就是喜欢触他的底线。

陈文复手里拿着绣针,正在做旗袍的最后修饰工作。他手里的旗袍是从布场的第一批布中挑选出来的最佳品裁剪缝制而成,染织、设计、剪裁、缝制等等工序陈文复一手包办。这件完全有实力被国家博物馆收藏的旗袍将会在布场开业典礼上展示,而这个万众期待的开业典礼,就在今天下午。

我和文复在院子里悠闲自得的时候,朱方年正在布场张罗典礼事项,请柬早已派出去,他要负责场地布置,来宾接待事宜,恨不能一人分作十人用。所谓能者多劳,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如何开发一个人办事的潜力,朱方年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歪着头看着神裁缝专注工作,他惯用左手,手起手落间不比男子的强硬,也不若女子的娇柔,这样一枚斯文男子拈起针线竟给人一种风情无限之感。

几个孩子也趴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文复。陈文复去南方这许多日子倒是把他们的学业耽误了,不过等布场开始盈利,他们很快就会有更好的环境读书了。

我的腿搭在扶手上一晃一晃,好吧,悠闲自得的人只有我而已。

“魏真,你说我让小李子来教这些孩子身手如何?虽说只是强国,身体强壮了也可以避免被欺负不是。”

魏真皱眉,给了我一个45°余光的注视,然后淡淡地说了句:“可。”

我突然有了一种在跟古人交流的感觉。

“小李子是素素的护卫,不可。”陈文复在一边开了腔,我顿时从凳子上坐了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我不是还有魏真嘛。”说完有意无意地瞟了魏真一眼,瞬间感觉他的身体马上就舒展开来,那张晚娘脸也变得刚毅起来。

陈文复摇摇头,仍专注着手下的工作。几个小朋友本来不敢去打扰他,现在听他开了腔,马上围到他身边跑来跑去,问东问西。他只好放下手里的剪刀针线,化身好好先生,耐心把几个孩子哄回了家。我在一旁看得兴高采烈,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偷偷捂着嘴笑。

“元素素,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陈文复摇摇头,回到原先的座位上继续行针。

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这是我的口头禅,前段时间从元常显那里听来的,原话是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所以当你痛苦时你要想,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也不反驳。开业在即,相比之前的坐不能安,现在反而平静了。

“还有三小时就要开始了,大裁缝,我可是发了七十三张请柬呢。”

例行报时,裁缝已然免疫,手下细致,眉头都不皱一下。

“素素!”门被强行推开,刘紫萱大刺刺闯进来,摇头晃脑锁定我,然后扑过来。刘凌在后面看着她,有些宠溺地摇摇头,我眯起眼,只一瞬他就恢复常态。

“小姐,你压死我了。”我故意哑着声呻吟,她微微起身,揉揉我的脸,不怀好意地笑笑。

我求助地看向魏真,哥,护卫哥,是什么让你如此恨我,竟一动不动,恍若未见。

“哎呀,陈先生,这就是那件‘倾世’吗?”刘紫萱从我身上弹起来,冲到陈文复身边,捞起一角抚摸,不可置信地说,“到底是陈先生,神针之名不负视听。”

“小姐过奖。”

在城西办厂,自然要仰仗洪帮刘家的照拂。自我去刘家登门拜访那天起,刘紫萱竟仿佛成了我的影子,几乎去哪里都能见到她。今天下午的开业典礼刘凌和朱方年一起负责来宾的安全,这位刘小姐俨然把这份产业当成自己的来操办,她如狂浪般的热情每每都让我哭笑不得。

“对了素素,我叫人准备了些点心,一会儿送过来,朱统领让你下午早些去,早上已经有一些人来参观,这会儿员工们已经到了,都在看新机器呢。”

“恩,知道了。”我从藤椅上站起来,用手展了展起皱的衣服,也走到陈文复跟前,“主事大人,怎么样?”

陈文复正在端详手上的旗袍,显得有些严肃,我随着他的目光扫向旗袍的领口,叹气。知道为什么意大利手工西服这么贵么,手工才是王道啊,后世国产物品大多十分廉价,而国风绣品一直受国内外人士的追捧,在各大拍卖会上也每每以天价拍出,是当之无愧的国粹。

门被推开,刘紫萱的小丫头玲珑端了食盒进来,我和刘紫萱立刻被吸引注意力,咋咋呼呼围过去。陈文复余光撇到端出来放到桌上的黄金芙蓉糕,眼睛一亮。

典礼在布场的大仓里,朱方年像模像样在地上铺了层红地毯,算上几家报社的记者,来了约摸六七十人。模仿现代的剪彩仪式,陈文复作为主事代表我们“福缘染织厂”,物资办张遇代表军方,还有员工们推选出来的员工代表,一起站在前头为染织厂的开业剪彩。

我和朱方年站在右后方,刘紫萱和刘凌站在左后方,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们。

由于有记者在场,剪彩完毕以后军部物资办张处长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我与刘紫萱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领导讲完话,宾客鼓掌的同时,墙角一侧的幕布被拉开,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百平米的大仓立刻安静了下来。

淡金色为基色的布料,欧洲最先进机器纺织而成的工艺,旗袍的正面绣上白色渐变深粉色的牡丹,花瓣的最尖端添了一抹若隐若现的正红,而领口的边是白绿相间的斜纹,配上灯光,尽管我与紫萱已经先睹为快,仍是没有避免再一次被震慑。

原本的牡丹是华贵的淡粉色,陈文复看到黄金糕上红红绿绿的小点,得了灵感,于是在旗袍上点缀了红色和绿色,让旗袍的整体风格一下子鲜活生动起来。

所以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件旗袍,然后不约而同地在人群里搜寻,最后目光定到陈文复身上,神情异常复杂。

后来我才知道,我当时的想法与在场很多人保持了一致,我们都想把外界送来的鲜花插到那枚男子身上,然后在他脸上刻下不可磨灭的四个字,此人是神。

“小姐,刚才宝七拍卖行的郑经理问我那件旗袍出价多少。”朱方年靠近我两步,朝他另一侧正在对展示品两眼放光的一位中年男人努努嘴。

“说正事。”我扫他一眼,他立刻立正站好:“将军派人送来贺礼。”

阿木的礼,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是什么?”

“两箱炮仗。”

“……”

展示完毕,来宾被请到院外,托阿木的福,一起参观刘紫萱跟几个小孩子一起抢炮仗玩。我有些头大地看着争着去点火的几个人,看看刘凌,他会意地拉开刘紫萱,空子立刻趁乱跑过去点燃了捻线。

刘紫萱还在刘凌怀里挣扎,孩子们开始拍着手欢呼,捻线燃烧发出 “兹兹”的声音,我的心没来由的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迅速环顾四周,所有人事物仿佛被定格般,我强烈地感觉到周身仿佛被布下结界,手不能动,腿不能行,如置身真空中。

终于,第一声炮仗声传来,我如遭雷击。长串的大地红“噼噼啪啪”工作着,一股硫磺味蔓延开来,我睁大了眼睛,脑子里闪过一幕清晰的景象。

夏日的码头,我和阿木正靠着栏杆说话,突然一阵“兹兹”的声音传来,阿木立刻屏息凝神细听,只一瞬,猛地推开我,然后跳入栏杆下方的渔船上,迅速解开锁绳,将船行离岸口。

捻线燃的时间越长,火药量大的可能性越大。我呆呆地看着渔船行出一段距离,然后在海上轰然爆炸,惊起几米高的浪,船身一瞬间粉碎。

“阿木!——”

那一刻,整个码头都回荡着我撕裂般的叫声。

不,不是我,是元素素。元素素回来了,她带着她的记忆回来了,那么近,那么清醒,那么深刻。

“方年,跟文复说一声,我们有事先回府。”我交代完,不等朱方年回应,率先转身走了出去,几位主角都被记者围着问东问西,这时走了没有人会注意到。

正月底的北平,没什么风,却异常寒冷,冷入骨髓。走在城西比平时稍显热闹的小路上,十六岁的元素素和二十岁的我,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抓住些什么。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痛苦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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