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你赶紧上楼给我换一件衣服，我在车里等你，要快。”说毕，郑四方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圆圆不敢拂他的意，只得走上楼去，在经过程卉的身侧时，明显感到程卉的脸上含怒之中又夹带着藐视的神色。
圆圆第一次来到上海连华电影公司。而郑四方回到办公事，急于处理一大堆棘手之事，故让自己的助于马利陪她到楼下的片场转转。圆圆看到一个个房间，被隔成中式或者西式的布景，其中有几个正在紧锣密鼓地拍摄着。圆圆生平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女明星，看到摄像机，听到导演喊“开麦拉”。她真心觉的拍戏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马利在中途被人叫走了。他让圆圆在其中一个布景外面看别人拍戏。圆圆应诺了。她十分认真地看着布景里面的那一个姑娘。那个布景装饰成一个院子，一个穿着十分朴素的女子，额前一排密密的刘海，穿着蓝粗布上衣，白袜子黑布鞋，样子又委屈又楚楚可怜。她的身边有一口井，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堆满了脏兮的衣服。她坐在一把小凳上，将袖子挽得高高的，将一块搓衣板竖在木盆上。当导演喊了一句开麦拉之后，那个丫鬟模样的人一脸受气的神情，从木盆里捞起一件衣服放到搓衣板上，两手似绵软无力地揉了一揉。
“卡。”导演抓耳骚腮地喊了一句，“我的楚楚小姐。你洗衣服，好歹也要先用点水啊，你这么干搓衣服有什么用啊。”
应楚楚腼着一张粉白的脸，鼓着嘴，圆溜着眼睛，凄凄地说：“导演，这么冷的天，这水可是冻到不行啊。”
导演微喟道：“楚楚啊，你不用水洗衣服的话。那镜头看起来就很不真实。你有见过有人洗衣服不用水的吗？”
应楚楚只得将两道粉黛精致的柳眉往下一纵，略有点不厌烦地咕哝一句：“再来一次吧。”
当导演再次喊了开始的口号之后，应楚楚抬起身来，面上还隐约看出她不情愿的表情，她忸怩地走到井边，将一个空水桶经由绳索吊了下去，再慢慢地将它提上来，看的出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连粉白肌肤下额上的青筋也若隐若现地突出来。她费了很大的劲才解开绳索，两只手提着水桶，才走了几步，便将水桶倾翻，倒了满地的水。
“卡！卡！卡！”年轻的导演又用力地的搔了搔头皮，恨不得将那头皮挠出血来。他发痫似地叫了起来。
“导演。”应楚楚撅着红艳艳的嘴唇，娇声娇气地喊起来，她的神态与她身上的衣饰完全不相匹配。接着有一佣人装束的人促步上前，将一件白氅大衣给她披上，再将她的双手插入白狐手笼之中。“人家是真的提不动嘛。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替身啊。”
“小姐，你让我现在上哪里去找个人替你拍这段镜头啊。”导演将头发摇得纷纷乱。
“哝，这位姑娘不是挺适合的嘛。”应楚楚朝圆圆的身上睃了一眼，唇角带着盈盈的笑意，从导演的身边绕过，将一只柔婉的手放在导演的肩膀上轻轻地靠了一靠。“我好冷，都拍了这会了，也该去休息一下了。”
圆圆吃了一吓。她顿时背过身子，想离开此地。
忽闻背后传来一阵声响：“哎，这位小姐。”
圆圆一颗心嘣嘣地跳起来。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当导演第三次喊了开麦拉的时候，桑圆圆已换好丫鬟的粗布短袄，扎起两条小辫子。这种打水洗衣服的事对于她来说驾轻就熟。她三下两下便折起袖口，露出半截白腻的胳膊，毫不费力地从井里打上一桶水，再熟门熟路地将水在桶里灌了下去，上皂搓揉衣物，水上腻着一层密匝的白泡沫。额前几绺碎发飘拂在素俏的眉眼间，掣肘捋去，双手在白浪中翻腾着……
（本章完）
第32章 风月情浓（一）
圆圆只拍了一条就通过了。导演连连地称赞她。不知何时起郑四方已悄悄地凝立在她的背后。她被导演夸得脸微红，转过身，却看到郑四方含着慈爱的笑望着她。
“圆圆，你刚才演的时候我看了。你演得不错啊，很自然。你不如考虑一下，我准备一部戏让你拍。”郑四方从自己的身上脱下来大衣，披在她的肩头。
“我真的可以吗？”圆圆羞涩地说道，然而清澈无比的眼眸还是显露出了她的渴望。尔后那眼光里的一丝怡悦攸地一瞬而逝，嗫嚅了数次：“老爷，我看我不行吧，我一点经验也没有的。”
郑四方笑道：“经验来自于生活的磨练，你看你洗衣服的姿势样子都比应楚楚娴熟多了。什么叫演技？演技就是要演得自然，演得真诚，演得不矫揉造作。”
圆圆听他这一番话，羞赧了脸。
这时一个下属模样的人小步跑来伏在郑四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郑四方便掉转目光落在圆圆的脸上：“圆圆，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叫我老爷，就叫我干爹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上海滩最年轻有为的一个人。”
圆圆随着他来到办公室，郑四方的办公室是圆圆第一次见过，他的办公室装潢得比霍震霆更加的气派华丽。他喜爱那些繁缛复杂的装饰品，清铁梨木大漆描金多宝格古玩架上，陈列着战汉玉器龙斧，水晶舍利瓶，明成化龙纹杯碗。墙上挂着齐白石瓜果蔬菜花卉虫图。他这公司日夜有人不间断地巡逻，称得上是戒备森严。一台西洋手绘座钟夺噶夺噶地响着。
“霍老弟，久等了。”一踏入门，郑四方便嗬嗬笑着说起来了。
圆圆紧跟其后，听到他喊霍老弟，不由得心里轰然一声，再定睛一睄，眼前的这个男人果然是霍震霆。她不由得感觉到浑身不自在起来。
霍震霆也眼见着郑四方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妙龄女子，一瞥见原来还是桑圆圆。他想到上次那一件事，也不禁面带微红，讪讪地笑着，又笑得不甚自然。
“来来，你还没见过我的干女儿吧。”郑四方将圆圆推到他的面前，“她叫桑圆圆，反正大家这么熟了，以后就叫她圆圆好了。”
圆圆双颊涨红，含愠地横了霍震霆一眼。
“郑老板，我跟圆圆已经见过面了。”还是霍震霆先恢复镇定的情绪，坦荡荡地说。
“哦，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想必你们之间也有一个曲折的故事吧。”郑四方必竟是过来人，他见到圆圆局促地将手藏于背后，有一搭无一搭地绞着手指头，便话中有话地说道。
“哪里。也不过是泛泛之交。”霍震霆睃了她一眼。
“霍老弟，你可别小看圆圆，她可是我们上海滩非常具有潜力的女明星，很有可能会超越周璇，阮玲玉之流哦。”
“圆圆，你什么时候也有兴趣加入明星行列了？”霍震霆不解地问道，并将眼光移向她。
“干爹，你们谈吧。我还是去楼下转转吧，听你们谈生意，怪闷的。”圆圆剪断他的话题，抬起身来说道。
“那好吧，可不要走远啊，到时我让人来找你。”郑四方道。
圆圆颌首，便起身下楼去了。因临尽晌午，片场的人都去吃饭去了。她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空旷的场地里，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锃光瓦亮的白光照在身上，也有一丝丝的暖意了。走了一会儿便停下来，在原地看一会儿再走，不知不觉绕了好几个圈子。她见到不远处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模样，长的一脸的老成。小的是个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光景，脏兮的小手搭在眼皮上搓抹着。
圆圆远远地望去。那个小女孩正在劝小男孩：“弟弟，你别哭了。”
“呜，我要我的风筝……我的风筝……”小男孩揉着发红的眼圈，呜哩呜嘛地喊着。
“你看风筝挂在树梢上了，我拿不到啊，不如回家我把我那个给你玩啊。”小女孩卷起自己的袖子给小男孩揩脸上的泪花。
“我不，我就要我自己的这个。你帮我去拿下来。我就要，不然我回去告诉爹，说你欺侮我。”小男孩耍起横来，哭得更凶了。
“弟弟……”女孩面露难色地向上仰视着那挂在枝桠上的风筝，咬了一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那好吧。”
她四处窥探看到一把架在房壁旁边的竹梯子。她费了吃奶的劲，才将这把梯子背了来，倚靠在那魁梧的树干上。她娇小的身躯，索索地抖着腿，爬上第一层阶的时候，已经脸色苍白，额前也涔出汗来。她一面往上爬，一面又不住地回头对底下的小男孩说：“弟弟，你帮我扶着梯子啊。”
圆圆见状，忙三步两脚地走上前，双手搭在那梯子上，对已爬了数格的小女孩说：“小妹妹，你这样爬上去太危险了。不如让姐姐来吧。”
小女孩听到她说的话，如遇大赦，忙小心翼翼地回到地面上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说道：“姐姐，那谢谢你了。我帮你在底下扶着。”
圆圆穿着旗袍，紧紧地匝贴在身上，她又蹬着一双莲灰色细羊皮高跟鞋，她脱下鞋。她自幼就有畏高症。她双手牢牢地握着梯子的两侧，那梯子每上去一格，便咯吱咯吱地作响，那声音传入她耳里，更是犹如催命一般，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她不住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往下看，应该要往前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地晕红着腮颊。
“圆圆，你爬这么高做什么？”背后传来一阵叫喊声。那声音无比的熟悉。
她眼尾轻轻地一颤，看到了霍震楠。她讶异极了：“你怎么会来的。”
“我听你们家的佣人说你来连华电影公司了，我就找来了。可是你为什么要爬得那么高呢？”霍震楠在底下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她喊道。
圆圆指了指最高处的枝丫上挂着一只风筝对在底下的他说道：“我要去取风筝。”
“你下来吧，这种事应该由我们男人来做。你在上面太危险了。”
圆圆看看悬挂在树梢上的风筝，想够到它还有一段距离，于是便爬下来了。
“你别着急，慢慢地下来。我帮你扶着。”震楠朝她说道。看她半开叉的旗袍内隐隐露出莹白紧致的肌肤来，他忙将视线调开，脸却微微地红了。
圆圆只要再爬下几格就到达地面了。这梯子又高又陡，一想到就快到地面，不由得心里也迫不及待起来，巴不得赶快下来。这么一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