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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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怯春寒,半宜晴色-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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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你父母的消息,我打听到了。”他尖着一只手指将那信迟滞地移到她的面前。他看到她酡红的双腮那一点红一直氤氲到柔腻的脖子上。他咬啮着下嘴唇,缄默地望着她的脸,他不知道她看过这一封信后,她的笑靥是否还在。
她伸出白滑的双手,抿着嘴轻轻地一笑,偷眼觑了他一眼,才将那信在的上展开来。
他将目光注下,半晌不敢昂起头。末了他仰起脸,见她一声也不吭,泪从那滚圆的眼睛里掉落下来,滴在那信纸上,晕染开来,成为一个个圆的水渍子。
“圆圆。”他艰难地开了口。
她长而浓的睫毛沾满了泪珠,他蹙眉隐忍,慌了手脚。
“这……不是真的吧。”她抬起满是泪珠的眼睛,两颗乌黑的眼仁浸在泪水里,透彻的清亮。
这让他怎么应答呢?他也希望不是真的。
她垂下两条臂膊,摁在锃亮的桌面上,她要找一个可以支撑她的东西才不致于让自己昏厥。她心里堵得发慌,她想开口讲话,可是一张嘴,泪水却滚下更多来。她要紧紧地啃啮着她的唇,才不让自己大放悲声。为什么会这样?她千辛万苦托人才找到两张通行证,还欠了别人一大笔的人情债。她的父母……她抬起眼来,悲恸万分地抬起袖子蒙住了自己的脸,单余下一对饱满泪花的眼留在外面,耽耽地看着他。
他瞅见她的两行眼泪像湧泉似的直流,便悻悻地走到她的身边,将手搭在她一侧的肩膀上。她瘦弱的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吧,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霍地猛地摇撼着他的两条臂,不能自主地狂叫起来。
“圆圆。”他无奈的呐呐地喊着她的名字,眼里射出焦灼的神色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不是的。”她唿地一缩手,将两只手绞股起来,脸上满是泪花,悲哀地叫起来,“你一定是搞错了,我的爹娘还在等着我去救他们呢。一定是搞错了。”她张开一排手指,疾迅地抹去颊上的泪,幽咽着说道:“我看我得亲自去接他们才行。”
她走了几步,到了门楹旁,回转身子,扶着那木框,赔笑道:“少爷,我看我今天这顿饭是请不了你了。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吃饭当答谢。”
霍震霆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心头一颤,生怕她想不开,于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握住她的手,和言悦色地说道:“圆圆,我送你回家吧。”
“不,不,我不回去。”她激动地嚷起来,惨白的脸上泪水涟涟,“我得去码头,我要去南京呢。”
接着她垂下眼皮,嘴里咕哝一声:“我得去接他们呢,来不及了。”
“圆圆。”他一双手扶着她的两只战颤的肩,忧心如焚地说,“现在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了。不如等战事平息之后,你再……”
“谁说他们死了?”她锐声地喊起来,惨白的面色转为通红,嘴唇却被一排晶莹的牙齿咬得死白,“他们还等着我呢。他们等着我,他们那么爱我,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她疯痫似的狂喊着,渐渐的觉得周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了一样,软着身子坐在了地上,她抱着他的一条腿,宛如是她的支柱,让她有个依靠倚在上面,泪水哗一下喷出来,心里像是油煎火燎一般。她所有的希翼都被这一封信撕得粉碎了。她眼前起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的,似乎见到了桑远与安易在向她招手。她在那一艘轮船上,她的面前一溜烟的阑干,再往前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她拚命地招手,半截身子在阑干的外面,她竭力地喊叫着,爹,娘。船缓缓地开了,船驶着她,她还在奋力地叫着,她以为她还有机会喊他们的……
霍震霆知道她的凄哀是无以言喻的,他不擅长去安慰人,见她这么失控的伤心,他将两只手深深地插入到他的口袋里去,他的裤腿渐渐被一阵温热的东西浸浴了。他十岁的时候遇到她,二十岁了又遇见了她,每次遇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娴静羞怯的样子。他俯下身子,抓住她将她扶起来,她哭得不能自己,已经嘶哑地叫不出声来,只剩下在那里一声紧似一声的抽噎。她抻住他的臂膀,偎进他的怀里,她突然觉得自己孤零零的,似乎一夜之间就一无所有了。
(本章完)
第23章 蝶恋花(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霍震霆的办公室走出来的,只记的自己魂魄俱丧地走在马路上,骚杂的人声,川流不息的人群,黑漆漆的电车轧轧地开过,她懵然地抓住车子的把手,走到那车厢中间,车里的人不多,每一个人都仿佛若有心事似的站着或坐着。她寻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安静的坐车的人群中陡然地多了一个脸上犹带着泪滴的姑娘,都不免怀着好奇心地瞄了两眼。在这个战争的时代,这也只是出于人的本能而已,谁也吝于将关怀的话说出口。夜意渐浓,电车嘎嚓嘎嚓地开过去。
凛冽的风从那身后的窗洞子里侵袭而来,摸着她垂下头而露出的那一块白腻的后颈项。梧桐树的枝梢光秃秃的,给这单调的冬色涂上一层萧索之意。她回过头,将一条臂膊枕在那窗框上面。如果从这里奋不顾身地跳下去,那不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她抬起身来,颤索索地走向车厢的屁股,门大开着,只露出一排铁栅栏,只要爬上栅栏就可以……她两只手压在那栅栏上,侵肌的寒,来上海的第一个冬天竟在她生命中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泪在脸上凝结住了,只是温热的变成了冰冷而止住不往下流了。她浑身颤栗起来,阖上眼睛的时候,电车忽然停止了。又上来新的一些人,尔后缓慢启动。她还来得及实行她心中的这一个想法。
她试图爬过那栅栏。身后却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拧住了。她吃惊地回过头,看到那一张脸,冷峻的表情,将两片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的,那幽黑深邃的眼睛射出一道炯炯凛凛的光,像把锋利的刀刃狠命地刺向她。
“放开我。”她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在他的怀里挣了一挣。
“如果你不闹,我就放手。”霍震霆的声音也似这冬景寒浸浸的不带一丝温情。
“我……”她的身子绵软了,骤然失去了反抗的气力。
霍震霆几乎是夹挟着她,从电车上将她带了下来。一到达地面,她使劲地一推颡他,怒不可遏地说道:“放开我。”
霍震霆早就察觉她的不对劲,悄悄地一直在身后跟着她。
路边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厅,他是半推半就地将她推入到里面。他一万个不放心让她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在马路上。
她到了这在她眼里满是奇异的地方。她顾不得欣赏什么,眼泪嗒嗒地啜泣。她只想回到她父母身边。
“别再做傻事了好吗?”他见她的脸像雪一样地惨白。当他的咖啡端上来的时候,他唿地失去了品尝他最钟爱咖啡的兴致。
她双手交叉地握着挡在她的脸上,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她不知怎么发泄她心里难以用词句来描绘的悲伤,只是觉得落泪才能减轻她心底的万分痛楚之一。
一杯热腾腾的水放在她的面前。服务员小姐用奇异的目光扫视了她,遂又将那略带好奇的眼神眱了一眼他。他低下眼皮,望着咖啡杯里浓醇的黑色的水,插在白瓷花瓶子里的一朵玫瑰花也不胜抵御寒气似的半是枯萎了。他头一次见到一个女子的泪竟有如此之多,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办公室一直到电车上,现在还在持续地流着。他想她应该是需要一杯热水,挜进她冰冷的掌心里,烫热她的心。
“圆圆。”他唤着她的名字,她的名是他一直都不敢当面叫的,仿佛一叫就很难为情似的。他的一只松开捧着杯子的手,从桌子的那一端一直攀爬过去,握住她的手。这换在平日时他是绝对不可能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贸贸然地做出这种亲密的举止的。他可以感觉到背后有异样的眼光移过来。
圆圆张开掩着脸的手,带着一张被泪水冲涮得干干净净的脸,将胭粉脂气褪尽之后的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她的表情告诉他,她也被吓了一跳。
“别哭了好吗?”他说的话是这样的轻柔,和煦的就像一阵朗风吹拂在她的心上。他不是一个善于说宽慰话的人,在关键时刻,尤其是面对一个泣不成声的女子,他虽然可以做到表面镇定自若,但是内心早已手足无措了。
轻轻的一句话,在办公室里他已经用他的方式安慰了她。他们彼此的心灵的距离又接近了一步,只是他们两人都不知道。
她的泪水悄然无息地流着,她将目光挪到窗外,天色已暗,她哭得心力交瘁。
“送我回家。”她哑哑地说了一句。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他脱下她的大衣披在她的肩头,两人刻意地拉开一些距离,她没有抗拒他将衣服给她披上,她木然地接受这一切。一路无言,灯渐渐地亮起来,黄暗的灯将他们俩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攸地一曳近,两个影子间总是会不经意地叠在一起,霍震霆注意到这个,他暗暗地斜睇着眼望了望她,她已经不哭了,只是乏力得好像随时可能会倒下。
一路无言。
走到郑宅前,她没忘记将大衣取下来交还给他。
再见,保重。
他拿到自己的大衣,上面还沾染着她的体温。
她勉强挤着笑,连敷衍都没有力气说出口了。
他侧过身子往自家的方向走去,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本章完)
第24章 蝶恋花(三)
圆圆在门口轰地一声倒在地上。他走了几步,听到背后的响声,回转身子,这一看,神色俱变,忙三步两脚地赶上前来,伏下身子,将她拦腰抱起,只见到她牙关紧闭,惨白的脸,额上突突地往外冒着冷汗。他顾不得仪态,扯开喉咙喊起来。
这一天凑巧郑四方不舒服,早早地下班回来,只吃了几口饭就熄灯睡了。程卉安顿好之后,也盥漱完毕,换上丝制睡衣,听到楼下一片杂乱的人声,忙从那二楼的栏杆上往下张望。
“什么事?这样吵,不知道老爷刚歇下吗?”
乌黑黑的一簇人,沁儿往上望着她,尖细着嗓子喊了一声:“三太太,桑小姐在门外晕倒了。”
“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呢?”她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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