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卧新春白袷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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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卧新春白袷衣-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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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程雪有些失望,随即一笑,“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你家那位明少帅不会介意吧?”
“程雪,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心腹。”明顾夕颜瞪他一眼,洋洋得意说
,“清远大度得很,而且知错就改,我们再坐一会儿便是。”
“我哪儿敢啊,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程雪高举双手,“我还有急事要到外滩,求求你放过我吧!”
“外滩?”明顾夕颜蹙了眉,只觉奇怪,外滩可是洋人的地盘。
“你要保重!”程雪没待她问,匆匆离开,“明天早晨在这里见。”
明顾夕颜笑意盈盈地同他挥手:“你也是!”
不远处,一名正在和朋友喝咖啡的贵妇听到这些对话,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僵,朋友唤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在何应钦官邸开完了会,时候已经不早,不远处有昏鸦凄然长叫,一声一声,都阴魂惨惨,鬼哭频频,扰得人心神不宁。
明清远闭着眼倚在椅子上,满脸疲惫。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司机心有不忍,没有唤他,直接往华勋路开。
车子开了一阵,明清远睁了眼,车窗外,天地间已经起了暮色,暮色茫茫,渐染渐深,月亮愈见得清亮。他说:“路不对。”
司机问:“少爷,不回家吗?”
“去仁济医院。”明清远望向外面,月光落在阴冷的水泥森林上,投下巨大的黑影。
司机立即调了头,往麦底安路开。
大哥仍是老样子,若非胸口还能微微起伏,他几乎以为,几乎以为大哥早已死去。
明太太用棉签浸了水,轻轻压在明清遐的嘴唇上。明清远为他揉捏手臂,害怕长期的昏睡会让他的肌肉丧失功能。
七年来已经请了无数的顶级脑外科医生,却都是无能无力,一位从英格兰来的教授甚至嘲笑道:“他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你们还希望他醒?如果他醒过来,我那个研究微生物的朋友弗莱明就能把该死的青霉素提纯了当特效抗生素了!”
明清远和明太太彼此都是沉默着的,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昏迷得越久,醒来的机会就越渺茫,生命,就越危险。
也许,也许就在下一秒,他的生命就会悄然无声地逝去。
如朝露,如夕影,如指尖砂。
只能两手空空地在这里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的逝去,无论多么割舍不下,都只是无能为力。
明清远紧抿着唇替他揉捏,揉捏完一侧后又去揉捏另一侧,然后帮他翻身,触手之处,顿觉不对。
肩膀向后、背部脊椎的皮肤都出现了水泡和开放性溃疡,周围地区尽是红色和发炎。
怎么会……
明清远仔细检查,不仅仅是那两处,还有大腿根部、腰椎、脚后,不知这种情况已有多久,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有黄的脓凝结,肌色隐隐发黑。
明清远匆忙唤来医生,那名白大褂只一眼,便下了诊断:“是压疮。”
“压疮?”明清远皱着眉表示难以理解。
白大褂连忙赔笑,尽可能将情况说得
轻些:“少帅,大少是因为昏迷得太久,局部组织长时间受压才会这样的。血液循环有了障碍导致局持续缺血、缺氧,软组织自然就会溃烂坏死。”
事已至此,毙了他也是无用,明清远深呼一口气:“然后呢?像尸体一样……一直……溃烂下去?”
“少帅,您放心,我们当然会制止这种情况。”白大褂各种承诺保证说了千遍,才被明清远放出来。
“这种插满管子的生命延续真是让生命缺乏尊严和质量。”旁边的看护恨恨,“为了七年前就该入土的人浪废这么医疗资源做什么?”
“咄!你怎么能这样说?这难道就不是一条命?你倒是应该小声点,如果你们这些看护不偷懒,明大少至于这样?”白大褂压低了声音,“现在明大少的感染已经深达骨骼,坏死组织发黑,脓性分泌物增多,估计会引起败血症,如果这样,可真没几天能活了。”
“不好吗?省得整日对着一个活死人。”看护说。
“你若是想守活寡就这样想吧。”白大褂一脸忧愁,“都是你,如果我不能把明大少的压疮治好,我一定会被明少帅给毙了的。”
看护回望了一眼病房,叹了口气。
“苦命的孩子。”明太太坐在病床边轻抚明清遐的手,幽幽地叹,“清远,你究竟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下手?”
这时候外面有很凛然的寒风,吹得窗户噼啪作响,一如年少时的敲窗声,又有压的极低的夜云,低的仿佛就垂在人的头顶,三尺以外便有危机。
“我在等事情的真相。”明清远听到自己这般说,他看着母亲沉静而温柔的眼睛,她的眼睛像一口幽深的古井,看上去平静无波,可是没有人知道底下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当年他远在黄埔,连夜赶来时父亲已经匆匆入敛,部下们也尽量不提此事,像是怕被他发现什么一般。
那么,她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
那一瞬,明清远觉得自己的指尖冰凉。
“什么真相?”明太太倒疑了。
“我偷偷检查过父亲的尸体,他身上的枪击有一十七处,其中九处是致命伤。”
“是吗?”明太太的声音极淡极淡,就仿佛轻烟。
“子弹射入的弹孔不大,但是射出时却有一只碗大小,应该是毛瑟1898步枪远程射击,至少也应该是三百米以外,至于大哥,无论是射入还是射出,弹孔都极小,并且大小近乎一致,射程应该很近。”明清远比了一段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公分,而且是用小口径手枪射击。”
明太太将明清遐的手放到被子下面,又将被子揶好:“你想说什么?”
明清远沉吟片刻:“夕颜同我说,当年的事不是你说的那样。所以,我在想当年会不会是……”
“你
父亲你大哥就是因为共Fei才落得这个下场,你信她?你是信你母亲,还是去信仇人的女儿?去信共Fei?”明太太怒不可遏地打断他的话,“今天卫太太拉我去喝咖啡,真是不巧,让我看到那姓顾的同一个叫程雪的小白脸在幽会,姓顾的说什么希望他能理解她的处境,叫程雪的小白脸则要姓顾的劝你和王以哲一样做什么事。”
明清远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惊——王以哲!东北军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
张学良被软禁之后,东北军在共Fei的挑唆下分裂,共Fei头子毛泽东还写了一封长达八百六十八字的长信给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全文称兄道弟之处不计其数,要东北军与红军的联合力量。结果,今年二月二日,为了去向问题,东北军各部果然发生混战,王以哲在混战中被杀。
二月二日!时间上竟这般的巧!
既然这次被母亲恰巧遇到,谁知道她与那程雪已如此“幽会”了多少次?
他一向自诩聪明,想不到竟被她给算计了!
再精明的人也会有疏漏之处,一定是自己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被她通通当作情报给传出去了!文慧到底不比莲心,谁知道她现在已经传递了多少情报出去?
可笑可笑,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他居然去怀疑父亲与大哥出事的真实原因!
他觉得自己应该答应媚眼妖精的要求了,而现在,回家之前,他要去一个地方。
回到明公馆,明顾夕颜款款来迎,有些娇嗔:“怎么回来得这么迟?我今天和吴妈学了几道菜,正好让你来尝尝。”
明清远看着她,明顾夕颜穿着一件水红撒银丝旗袍,胸前一株刺绣醉海棠愈发衬得两颊晕红,有一种温柔的娇羞。
他在心中冷笑,出去幽会,自然是穿得极美,本来就是交易来的婚姻,她又有几分是为了自己?当下,他佯装什么都不知,笑得尽是宠溺的意味:“好,正好我也饿得慌。”
是几道上海家常菜,平平无奇,也极好做。明清远吃完饭后取了餐巾擦拭唇角,明顾夕颜同佣人一起收拾。
没有一丝征兆,明清远突然站起,一只手从背后箍住她腰,紧紧地将她压到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勒住她的双臂,让她无从拒绝。然后便有密致如雨点的吻落下来,他在她的唇上狠狠纠缠,霸道地想要侵占一切。
明顾夕颜的脑里空白一片,脸上被炙热的吻激得滚烫。
回过神时,明清远已经恶狠狠把她掼到床上,扯尽她的衣裳,这样狂热的索取与驰骋肆虐,竟有一番报复的快感在脑海升腾,如烟花,刹那之间,升至高空,开了一朵,又一朵。
明顾夕颜在他身下承受着他一次次猛烈的冲击,他的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沁入她灵
魂的最深处,荒烟蔓草间有白色的小花悄然含英,又渐渐隐去,化为草上的露珠,化为天空的浮云。
她分明想起来,日本有一种花叫夕颜,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有人说,它代表暮光中永不散去的容颜,生命中永不丢失的温暖。 
明顾夕颜惊惧地睁大眼睛,凝眸处,明清远的眼里如着了火一般,直直地盯着她。
她抚上他的眉:“清远,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顺心?”
他以为自己会感动,可惜没有。那些幽静的时光,那些坚定的信仰,那些黑色的洗礼……他心上的每一寸土地早就密密扎扎地生满了血色的曼珠沙华,韶华胜极的末路之美,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两不见,生死惟相惜。
他俯身到她耳边,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浅笑:“夕颜,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父债女还,他不会放过她。
他要一点点地折磨她,他要让她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死了,他也要将她挫骨扬灰。
是,血债血偿。
窗外有无尽的黑暗笼罩世间,他雨催残花,没有一丝怜惜,没有一丝温情,只有攫取和掠夺……
作者有话要说:会议内容都是实情啊,当年没有准备就仓促抗日,导致节节败退……
这里面白大褂和看护的那段对话,就是“这种插满管子的生命延续真是让生命缺乏尊严和质量。”这一句其实是来自于一篇文章,实在想咆哮一下:表示在《中国青年报》看到王某某的一篇文章,叫《作家史铁生的坦荡辞世是一个示范》,里面说病人们花了很多钱“最终依然是充满痛苦、无奈地离去”,要人在死前放弃救治,提及植物人则是“这种插满管子的生命延续不仅充满着痛苦(无异于技术凌迟),使得生命缺乏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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