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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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珍-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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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过后,一行人拉开椅子坐下,酒是法国的,餐具是英国的,甜点是意大利的,主菜是一道西班牙菜式,这很像是女主人在问客人讨口碑,心急地亮出了厨房里的看家本事,虽混乱,但美味也很实在。

六个座位,男女主人分坐一头,金赵二人坐在德珍与仲寅帛对面,他俩皆是健谈之人,由王槿鸢控制节奏,有问有答,每一句话里都有1个G的信息量,仲寅帛光是坐着,都觉得受益匪浅。

“你不高兴?”他轻声问身边的女人。从前他太在乎她,她的高兴与不高兴,都是影响他的重要因素。她开心的时候人也是明媚的,狡诈地不像话。她不高兴的时候外人多半看不出来,但他却知道。你看她现在将背挺得笔直,脖子也不弯分毫,脸上虽没什么,但这就是不高兴。

“有人吃了我心爱的曲奇。”她答得似是而非。

仲寅帛“哧”一声冷笑,他当是什么呢,“改天赔你就是了。”本就不是他的错,何况还是她母亲半逼着招待他的。

德珍喝了一口白葡萄酒,拿洁白的餐巾印了印嘴角,不再说话。

左右是没人顾及他们二人,连岑慎其也加入了对面的热聊,仲寅帛便问:“这俩人是谁,坐了这么久,连叫什么的我都还不知道。”

“怎么不清楚了。”

仲寅帛诡笑:“你知道在国外叫Alex的华人有多少吗?”

德珍轻叹一声,瞥他一记,无视他的阴阳怪气,“你不需知道他们叫什么,不过他们的姓你确实应该知道。”

“叫什么?”

“Aisin Gioro。”翻译过来就是,爱新觉罗。

仲寅帛当下沉吟,此后,便再也没多余的闲话了。

德珍心里并不比他好受,母亲回国后接触了那么多人,暗中张罗她的婚事,挑来选去,最终将金赵二人一并带到了她眼前,却又硬生生将仲寅帛也安插在她身边,她只觉得这情形说不出的诡异和别扭。

十点钟散了筵席,金赵两位年轻人整晚与德珍说话不超过十句,但对德珍的褒奖溢于言表,留了话改天再见,王槿鸢自然欢迎之至。

仲寅帛也一块离开,他是熟客,不用寒暄,但岑慎其仍绅士的将他送出门,不出来还好,一出来他才惊讶了,不长不短的过道里,少说也有十几个保镖。

岑慎其自然知道这是金、赵二人的排场,压压惊似的拍拍仲寅帛的肩膀,将他送进了电梯。

待客人全走了,王槿鸢指挥佣人收拾残局,德珍回房摘了耳环项链,尚未褪礼服,王槿鸢施施然进门,“你喜欢他们中的哪个?”

德珍怕自己说得模棱两可,让母亲徒生误会,心念一转,开口便是决绝:“我哪个也不喜欢。”

王槿鸢也不生气,仍是笑吟吟的,十分宽容,“没关系,这两个不喜欢,我还认识其他的呢。”

德珍叹息,“那您为何让不相干的人来?”

“你说谁?”

“你知道。”

王槿鸢装作恍然,“你说楼上那位啊?他怎么是不相干的人?他必须要来才行啊,不然他怎么会知道,他就是再修十世,也是配不上你一个脚趾的?”

德珍怔住。

原来,她与父亲全都知道啊。

王槿鸢从背后用双手捧住女儿的脸,看着镜子里的她,“乖宝,你要记住,你妈妈我和你爸爸只要是关乎到你的事,从来都是心胸狭隘的!”

如屑怎揽,风起缘散(一)

被提及的往事,总会有水土不服的过敏的感觉。

她苦心经营,惴惴不安,终于还是被慧眼识人的父母看破。他们没有错,她亦没有错,有的人为了自己的追求磨灭别人的感情,有的人为了自己的追求苛刻自己,说到底只是各自对guilty分寸感的把握。甚至连那个刚愎自用的男人也未必是有错的。

她又回到了惊雀巷,实在是有些无颜面对那样的双亲。惊雀巷总是热闹的,但热闹与欢乐并不相等,有人在热闹中沉默,有人在欢乐中难过,谁也不知道彼此的心事。甚至连她也觉得,大部分时间,她的心只能容纳两三个人,那窄小的空间感,会让她觉得安全。

她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从前的她总是施施然的,落落大方的,但随着年岁渐长,有些悲痛来得太过强大,使得她不得不强行将根植在过去的身体剥离出来,这个剥离的过程,带走了她很多勇气。而且非常疼,疼得上面牙齿咬破了下面的嘴唇。

这天德珍回到家,慧珠不在,薰爱说巷子口的婆婆快要不行了,慧珠帮忙去做五彩米,估摸着晚上才能回来。

德珍问:“巷子口的婆婆?养猫的那位吗?”

薰爱抱着孩子,点点头。

德珍握了握拳,没再说话。

她与那位老人家称不上亲厚,只是一段短到随时都会被遗漏的邂逅,依然会在凝华的心内起斑斓。

不多时,慧珠打电话回家,说婆婆叫德珍过去一趟。德珍从家中匆匆赶去,院子里很热闹,婆婆独居,丈夫在上个世纪的一个清晨出门上班,便再也没有回来。她没有儿女,养着一只叫“猫猫”的猫,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院子里种了蔬菜瓜果,今年所有身体机能却迅速衰败了下去。

德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点名去见,但少时这位老人家对她多有照拂,临终一面,总不好推诿。

惊雀巷的老老少少对婚丧嫁娶很多场景早已鲜明于心,经年累月反复锻造演练,使得他们十分坦然,生与死,仿佛就是恒久时光里看一朵花绽开的片刻须臾,眼神虔诚地毫无杂念。

德珍进了门,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事看了她一眼,打了招呼,继而又各自忙活去了。慧珠过来带她去婆婆床前,她缺了牙齿,一张嘴仅剩五颗齿牙,带着呼吸器艰难喘息,瘦小的身子是干瘪的,身上已经换了入殓的衣物,齐耳的发丝别得整整齐齐,她俨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德珍在床前坐下,牵起她虚弱无力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婆婆,德珍来了。”

本闭眼的老人家忽然睁开眼皮,双目浑浊,紧了一下德珍的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交代什么。

德珍会意过来,在屋子里逡巡一圈,问道:“是猫猫又淘气出门了吗?”

婆婆点了点头,把眼睛闭上。

这时有知情的人进来,补充了猫猫又离家出走的情况:“那只猫已经不见好几天了,前几天你孙叔叔钓了一条鱼送来,婆婆才浇上汤汁,那猫就跳上案来,婆婆一个心急,打了一下它,它扭头就走,我看八成是不会回来了。”那人说完,又嘟囔着畜生好没良心,这才搬了屋子里的桌子出去。

德珍听明白了,婆婆拖着到此刻,想必是要等她的猫回来再阖眼吧。

“婆婆,您再等等好么,我帮你把猫猫带回来好不好?”她从椅子上起来,看着老人家睁开又闭上的眼,深吸一口气,出了门。

她已经对付过几次那只小顽皮,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能将它找回来的。

德珍出了院子,远远见她家小妹妹稚巧背着书包走过来,她看婆婆家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心里已有数,双手抓着背包肩带走到德珍跟前,德珍与她说了找猫的事,稚巧便领她去复印店打印了猫的照片。德珍回家换了一双鞋开车找了个热闹的街口,一张一张派发传单。

两个小时过去了,手机响了无数次,但都不是提供猫的下落的,很大一部分来电都是为了确认接电话的是否是路口派传单的那个美女本人。但她却不能不接电话。

霓虹亮起,天开始下起漫天细雨,穿着一件绿色透明雨衣一路跑过来,先递了雨伞给她,继而打开手机应用页面说:“姐姐,有人把你和猫传到网上去了。”

德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撑开雨伞,拉过妹妹穿过人行道往自己的车跑去,至于其他的,她哪里顾得上。

回到惊雀巷西巷口,将车停妥,手机又响了,稚巧翻了个白眼,推开车门下车,德珍接起电话,又是无谓人士的求证,她这时心头已有火气,只强忍着不发,耐着性子与对方讲道理:“先生,那只猫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无聊会导致我接不到那个最重要的电话?”

对方讪讪的道了歉,挂了电话,德珍推开车门,雨幕里只见稚巧正被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拽住手腕,德珍快步走上前,只听稚巧扭曲着身体呼叫:“你松手!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男人却迫切地证明:“巧巧,我是爸爸啊,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德珍顿时愣住。


如屑怎揽,风起缘散(二)

十几岁的少女,已如桃李般鲜亮,长成了动人心弦的模样。在她奔波流离的童年所剩不多的记忆中,父爱颗粒无收,以至于辗转在每块骨骼每块血肉之中,偶尔纠缠记忆里的温暖,最终只被一声叹息封存。

“我是你爸爸啊。”

德珍在近处看得分明,少女也愣了一下,继而被这句话吓得嚎啕大哭。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她失控的大叫。

德珍这才知道,她原来偶尔也脆弱,只是从不允许坚强全部沦陷。她原来偶尔也泪流,只是从不允许悲伤侵占她整个生命轨迹。

男人拽着她不放手,她有些无助的看着德珍,有一些话卡在喉咙,不能说出。

德珍张了张嘴巴,眼中有个黑暗的漩涡,手微微扬起之时,一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

仲寅帛将她拉在身后,雨将他打得湿透,他果决地上前分开那对纠缠的父女,“既然当初做错了事情,就别指望一定能得到原谅,即便是道歉,也请有个道歉的样子,你吓坏她了,知道吗?!”

他像是知道一切似的,将中年男子远远地推到一边,不怒自威,极富领袖气质。

闻言,中年人怔忡片刻,再看躲在仲寅帛身后的少女一眼,抹了一把脸,沮丧离开。

仲寅帛见中年人走远了,才拉起身边两个女人,直到家门口,德珍说:“巧巧,你先进去。”

稚巧看了眼那高大湿透的男人,默不作声的进了院子。

德珍站在新刷的白色木门外,手里撑着一把纯黑色的Totes高尔夫晴雨伞,按照蘸白的说法,这是一把即使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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