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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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珍-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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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珍虚弱地笑笑,“我朋友马上来接我,您别担心。”

仲太太讪讪地一笑,可心里是感激她的善良的。

“您怎么来医院了?”这个时间点,说是访客有些牵强,多半是家里有人住院了。

仲太太想也未想,脱口而出:“我家仲寅昨夜发烧进来了……”

话说完,德珍一僵。

仲太太生怕自己此言起作用,对上她的眼睛观察良久,只见德珍轻扯干裂的嘴唇,朝她云淡风轻一笑,殊不知嘴唇干了太久,这么一来便扯出一道口子豆大的血珠顿时冒出来,她下意识的去抿,尝到那腥甜后虚弱地轻笑,有种往事成风的凄楚迷离,说不出的动人。

仲太太还想说些什么,雨薇却来了。“德珍,上车!”她活力十足的扬声喊。

德珍垂落着眼睫,对仲太太说:“仲太太,朋友叫我,我先走了。”

仲太太拍拍她的手,“好,好,你当心点。”

德珍一边答应着一边上了车,仲太太朝她挥挥手,她们中一方没有追问缘由,一方不解释苦衷,礼貌而客气地结束了对话,天上的日头见热,中年妇人用手遮在眉间,看着那车载着那人离去。

她尚不知,德珍这一走,已是异国他乡。

自尊心包裹着巨大的秘密,在雨中经过曾经走过的那条街,犹如迅疾的穿过那些幽暗生辉的旧年月,最终与自己握手言和。

她已不打算回来。

一如爱输给爱,恨无从恨,挣扎和狂妄亦像苍白的路标,认识这一点,便可苟且到永恒。


人生和爱情寂寞相逢(五)

一年春,一年冬。

人间是上帝的花房,有时它疏于打理,有时它 过人,像是骄奢的情人,最大的艳遇,也是忠贞的妻子,而人只是季节的陪衬。

岁月来不及改变太多事情,但往往对某些人又特别残忍,他的诺言如期划破掌心,眼睁睁看着血水迅速给生命和爱情的线染上色,那些难过到辛苦想死的记忆,每每想忘记,却总在他偶然停下来的时候跳出来一帧一帧完美演绎。

那些快乐,像是仙女棒的火花般,细细碎碎地 着。

那些苦痛,像是根深蒂固般,从未远离。

偶尔,他动动手臂,指点江山作画人间。偶尔,他又仿佛是一头误闯水晶店的山羊,十足的破坏力。

现在距离那个女人离开他已经十个月又三天,三个星期的底特律之行没在他身上落下半点痕迹,出了航站楼,他依然是那个衣着考究无懈可击的 修罗。

他走时,天气冷得呵气成霜,短短一阵不见,季节的魔法已经在这座城市施展无疑,正值午餐时间,归家看过父母,连时差也不调整,去公司上下午的班。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箫尘有条不紊地报告大小事宜,他如今顶替了周子康的位置,而周子康早在去年夏天就已调任香港荣升分公司经理。那还是科氏股价大跌之前的事。

仲寅帛的为人众所周知,他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狭隘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很多时候,他的那点狠都用在了自己身上,而与那个女人有关的所有人和事,他却破例没有折磨自己,而是拉着一群人陪葬。

经了周子康提点才明白真相的箫尘,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震惊之中。

那并非是一场叫人瞠目结舌的地块之争,剥去金钱隆重的外衣,那只是一场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个人报复。科家也算是经了两代人耗尽心血的经营,那么大一盘生意,那么多分散各地的子辈孙辈,要想将之一锅端起,并非易事。

那阵子频繁的在上海香港走动,两组人马日夜不停加班加点,不光只是为了拿到那块地,更是为了按着科氏脊梁骨的时候,没人会对它伸出援手。也就是说,箫尘眼前这个心如地狱的男人,压根就没想过给人家喘息片刻坐地反击的机会。

出来混的就要讲信用,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这个男人当然不会真的动刀动枪让自己好看的手见血开光,他只是一步一步,看着科氏掉进他精心设下的陷阱,看它挣扎,看它失态,看它衰败。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解释过一句为什么,哪怕科达明冲进他的办公室揪着他的衣领高高扬起拳头。

“这些,他都是怎么做到的?”箫尘当时这样问周子康。

在升职宴上喝得半醉微醺的周子康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傻孩子,下次别再问这种蠢问题了,我可不见得每次都有好心情回答你。”

富家子是个从古自今被抹黑的身份,但事实上,他们的天生优势并不仅仅只是钱而已,圈子里的长辈各个都是人精,耳濡目染之下,就注定了这个人的眼界,思维方式,执行力都与其他人不同。他们有读不完的书,参加不玩的各式聚会,天性使得他们每顿饭吃得都有目标,每一杯酒喝下去都要见效,他们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科达明纵然有几分本事,但仲寅帛始终是他们这些人中的佼佼者,颠覆科氏虽是一招险棋,但也没理由输了全局。

而仲寅帛对科氏的所作所为,他的父亲仲王生都看在眼里,他并没有推进这个过程,但也没有阻止,当科氏因为一系列丑闻掀起腥风血雨时,仲王生只是优哉游哉地带着自己太太北海道滑雪去了,等他回来,科氏覆亡已成定局。

这一仗,与其说赢得漂亮,不如说赢得聪明,仲寅帛在银行方面向来人脉过硬,而他本身又深谙借题发挥。这或许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恭维——天生赢家。

就算是业界的几个大佬偶尔闲话人生提及这个生猛辛辣的后辈,脸上都会不由浮现出慈祥的微笑来。

巨大的玻璃帷幕展开这座城市的面貌,有人生,有人死,有人人前显贵,有人背后受累,不过是呼吸俯仰之间再寻常不过的剧目,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箫尘合上文件夹,看着面前这个臭名昭著的举世狂徒,别怪他用这样的修辞,呵,你以为他还在乎自己的名声吗,当然不,他什么都不在乎。

连阳光都会瞬间死在他脚下化为一滩墨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在意的,能被他在乎?

每每有人咒骂他心狠毒辣,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比起工作狂人这个定义,他更像一具行尸走肉,游走人间,不过是为了捕捉一息尚存。

极少有人知道,这一切,只因为一个女人。

科家心知肚明,却不敢说自己招惹杀身之祸全因为一个女人,即使有人问起,他们也不敢承认。

至于那个修罗,谁又敢开口触怒他?

人生和爱情寂寞相逢(六)

初春的校园犹如半成熟的柠檬般泛滥着天真无邪,坐在窗边的少女瞳孔微微发蓝,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脖颈纤长,像极了未成年的天鹅。

她即将离开这所学校远赴异国他乡求学生活,消息还未在班上传开,只有班主任和几个任课老师知道。她是个不喜欢被描述的人,同学眼中她就像个月亮上的人,成绩犀利,模样也叫男孩子们窃窃私语,但没人了解她,她也不愿被人了解。

外头的阳光是手伸进温水里会泡开毛孔的那种暖,晒得她支着头眯着眼,圆珠笔在修长的指间飞快转动,偶尔停下来做个笔记。

教室里传动着沙沙的翻书声,其实她已经可以不用来学校上课,没人会说她什么,但每天早晨闹钟一响,她仍会第一时间翻身起床。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她无聊地看看窗外,不知怎么的叹了一口气。

放学后,她刻意留到很晚才出校门,虽然不知道那男人有没有跟上来,她只管低头向前走。

课间同学们会玩五子棋解压,有赌输赢,虽然只关系到一包零食一瓶饮料,但她从来不参与。因为她有一个赌鬼父亲,她对赌这个字眼忌讳颇深。

然而,就在她即将离开这座城市时,她的那个“忌讳”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差点没把他认出来,他瘦了许多,穿着乱而颓废。他以前是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总是满脸油光,偶尔赢钱了,会买一袋卤味哼着小曲回家。他现在很瘦,瘦地只剩下一个骨架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些充满横气的肥肉不见的缘故,她第一眼看见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有些柔软温善。

“巧巧——”干热的声音微哑,他叫了她,眼仁激烈的抖动。

她这才认出他来,但第一个反应是,后退三步,拔腿就跑。

她以前就想过,哪怕今后她在某个领域成功了,也不能抹消妈妈为了抚养她而遭受的那些辛苦的付出,现实早已将这个女人剥削的只剩一丝贫瘠的爱意,但她仍然毫不保留的将这点爱留给了她。

哪怕她有时候做的事不够光彩,但她也没立场鄙夷她。

同理,伤害过她的人,即便他改过自新从头做人,有一天面带忏悔来寻求她的原谅,她也不会轻易动容。她觉得,对这个人宽容,就是对曾经那个因为交不起学费被同学嘲笑而躲在墙角偷哭的小女孩的不公,对那个时常遭到莫名毒打的小女孩的不善,甚至是对那个从浪漫变成市侩的女人的不仁不义。

她打定主意不会原谅他。

回家的路她总是绕了又绕,又因为她未来已成定局,放下心来的妈妈对她多次晚归多有放任和纵容,到现在她还没发现那个男人找上门来了。

今天却有些不一样,她去了趟书店,偶然翻到了一本喜欢的书,坐下来就看了进去,等回过神来书店只剩两三个人,店员正整理后续准备关门停业。

出了门她匆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道了歉,在路口拦了出租车回家。

抵达惊雀巷已时过九点,她紧着头皮做好准备回家被训斥,付完车资等师傅找回零钱,一直起身来便瞧见了对街的临时停车位上泊着一台蓝色私家车,车里坐着一个男人,车顶天窗半开,路灯下可见微微袅袅的青雾。

她只能看清他一个侧脸,这人眉目深邃,眼线很长,眼尾微微上挑,发际线明明朗朗,衣着服帖精致,显得他的人贵重而忧郁。

她看的这样仔细倒不是犯花痴,学校里长得阳光帅气的男孩子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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