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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多么……想要亲手毁掉它……”
他低下头来，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掌，攥紧了拳。
“每次一想到，我身上流着这么肮脏的血液……我就好想全部放干它……为什么我会是月城家的人？为什么……明明这么想要毁了它的我，却要接管这个家族呢？”
荆舞阳凝望着他，少年坐在高高的岩石上，黑发在脑后高高扎起，如同流水一样散落在石上。这是荆舞阳第一次看见月城风远如此沮丧的样子，他锋利的美貌此刻染上了郁色，张扬的艳丽覆上了颓唐的暗纱。
“不管你流的是什么血，你都是张天彻。”她说。
进入她生命的最初的人类之一，那个漂亮高傲的师兄，如同一只皮毛漂亮的孤狼，和幼年的她各自壁垒，带来了最纯真的热烈，最朦胧的旖旎。
无论到最后，他们会走到哪里，哪个阵营，她都感激那个张天彻。
月城风远斜睨着她，少女清朗的眉目此刻如同被月华渲染，洗彻了曾经的阴翳。
“天彻师兄，要来一场吗？”她伸出手来，小臂上青色金属羽翼刷地伸展开来，耀武扬威地轻轻摇晃。
他的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懒懒伸出手来，不久前在灵武源刚刚修复的长刀梵呗推出一截刀刃：
“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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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时清气喘吁吁倒在地上，月城风远的木刀又一次指在他的鼻尖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长久过负荷的手臂无力得撑不起身体，只能狼狈的再一次摔倒。
月城风远冷眼看着他，垂眸看了一下钟表：“虽然还是很难看，可是比起之前连三分钟都撑不到，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难得对他没有毒舌以待的男人：“不够。”
“不够？”他嘲讽地说，“谢时清，你搞清楚，就算你是天生的通灵师，体术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何况……你还是个连灵武都没有的废物。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奇迹了。”
“我说……不够……还远远不够……”
月城风远冷了脸：“我不知道你抱着怎样天真的想法，只是谢家少爷，你能走到的路，也到此为止了。阿阳也清楚，她从来没有对你期望过高，所以……”
“我说，还不够！”他用力抓住刀，愤怒地挥下，“我要的，不是自保，不是战胜你，我要的……我要保护她！”
“哈？”月城风远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你？保护她？你是在说笑吗？且不要说按照你的进度什么时候能够和她匹敌，单是荆舞阳，就从来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人！你对她的保护，只是对一个王者的侮辱！”
“不……不是的……”
月城风远肃了神情：“我不管你是怎么把通灵师当成通关漫画，只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给你任性了。通灵师协会的七卫已经出动，马上就会找到这里。到了那时……恐怕阿阳就没有功夫顾及你的小脾气了。”
“七卫？”
“通灵师协会负责肃清叛乱和敌对力量的武装。虽然只有七个人，却是通灵界最可怕的存在。最弱的赤钺都能单挑朔月的群妖之乱，更不要说只在传言里出现过的前三名，青瞿、紫霄和白溟。这三个人，是所有天生通灵师的噩梦。”
“可是阿舞她没有……”
“荆舞阳之所以没有被这三个人肃清，是因为白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月城风远漫不经心撩了一下发尾，“当年那一战，她单挑青瞿紫霄，已经是个不可能重现的奇迹。那两个人虽然略败，可阿阳受的伤也几乎让她丧命。青瞿紫霄是因为强者的尊严没有对她痛下杀手。可是这次——既然通灵师协会已经下定决心铲除她，这一次他们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他邪邪一笑：“这次派来的人虽然只是到达蓝简级别。可是……那两位可是出了名的行事诡异。说不定会擅自行动呢。”
他不再理会依旧脱力的谢时清，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天阙山已经是最后的退路，你们没有地方能够躲藏了。所以……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吧。”
他拉开了大门，最后嫣然一笑：“阿阳已经准备了很久，你……不要拖后腿啊，谢家少爷。”
黑色的长马尾在门口一甩，那人的身影消失的干脆利落。
剩下谢时清躺在地板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她已经备战好久了，像是一只豹子，压抑着嗜血的杀意，静候侵犯王者尊严的人到来。她不害怕，不后退，只是静静等待着那可能是死战的降临。对于她，那是维护自由的圣战。
就连月城风远，也是带着兴奋期待着，磨好了雪亮的刀刃，预备一场厮杀。他们都是同样的人，来自那个弱肉强食的自然，那个烈风呼啸过原野的战场。
只有他……只有他，望着两人冲杀的背影，被遗落在名为“保护”的阴影里。
Chapter 29
悠扬的哨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空旷。插上了翅膀的夜之精灵在黑暗里无声飞翔，寂静的飞扬到云端之上。
有如夜色一样的哨音戛然而止。荆舞阳把唇边的叶子丢到一边，睁开了如同狩猎猛兽一样的眼睛，压抑着冷静的兴奋。她退后一步，手臂上巨大的蝠翼迅速展开。
她的动作轻捷得如同豹猫，无声地一个振翼，转眼便到了高高的树顶。她蜷缩在浓密的枝叶之间，瘦削的身体弹簧一样压缩成爆发之前的姿势，只留出一双眼睛，警惕，明亮，黑色钻石一样流光溢彩。
不远处的山丘上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个高挑的男人，面容白皙俊秀，戴着无框眼镜看上去很斯文。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皮箱，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他就像一个刚刚出诊归来的医生，从容而体面。
他低头看了看左手上的手表，向荆舞阳所在的方向慢慢走来。走得近了些，荆舞阳已经能够看见在他纯黑呢子风衣上绣着的一个小小徽章。蓝色的，小小一朵可爱盛开的雏菊。
荆舞阳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无声的两个字：蓝简。
七卫第四名，蓝简。仅次于传奇前三名的存在，这次出动的三个人中最高等级的。没想到第一个照面的居然就是他。
蓝简一直走到了树下，他微笑着抬起头来，月光照到了他的脸上，那张俊秀的面孔纯洁得如同误入人间的天使，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停下来打开了手里的箱子。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量好了尺度一样优雅。
“擦”！
荆舞阳急急向旁边的树枝跳过去，才躲过紧贴着脸颊划过的刀风。她抓紧了树枝回过头去，刚才自己所在的地方，如同被锋利巨斧砍过一样，整整半个树冠被削平。
树下的男子依然抬头微笑着，笑容里不带半分恶意，他的指间夹着三把小刀，医生用的手术刀大小，完全看不出来刚才那破坏性威力的是这三把乖巧的小刀。
他彬彬有礼地说：“荆舞阳小姐是吗？我是第四卫蓝简，奉命来带你会通灵师协会接受审判。”
荆舞阳冷笑一声，也不再躲藏，她振臂展开双翅，从高高的树顶跳下，敏捷地落在蓝简对面。从头到尾，男子都一直带着笑容看着她，像在看着一个不太听话的小女孩。
他推了推眼镜，道：“冒昧再次问一下，请问，你就是五年前独败青瞿紫霄的传奇通灵师荆舞阳小姐吗？”
“传奇不敢当，不过，我的确从青瞿紫霄手中活了下来。”荆舞阳戒备地看着男子。就算对方没有半点杀意，她也不敢有半点轻敌。
“那就没问题了。”蓝简慢慢转动着手里的三把小刀，“这样子……打败你的话，我就能到达第二卫了吧？”
话音未落，手中的三把刀一起飞了过来。很难想象什么东西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而且，以荆舞阳的耳力居然也没有听到半点声音。她只来得及展开碎清霄的护盾，身体巨震之后，才感觉到了手腕酸麻。
她下意识看了一下，金属护盾上被割出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蓝简依然微笑着，带点歉意的样子：“不好意思，我的川草是用铂石造的，应该刚好比你的灵武硬了一点。”
荆舞阳放下手臂，看着对方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对不起你的灵武，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她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猛地冲到了蓝简面前，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右手带着青色火焰已经一刀划了过去，蓝简动作极为迅速，三把刀分别飞向荆舞阳身上三处要害，然而不知对方身体如何扭了一下，竟然全部避过，坚锐的金属猛地划过侧脸。
白皙的脸上，一道细细的血线刚好划过眼角。荆舞阳蹲在地上，缓缓舔了一下碎清霄上无声滴落的血液，冷冷睨着不知何时已经失却了笑意的男人：
“——你的第四卫，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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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时清怔怔抬头看着天空。这个夜晚是朔月，然而天空并不是全然的漆黑，一线细细的月牙悬于空中，没有星子。
身后传来响动声，月城风远搬着一大箱东西走进来，他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箱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抬头极不耐烦地吼着：“喂，谢家小白脸，你在看什么？还不赶快来帮忙！”
没有在意荆舞阳不在的时候月城风远肆意给他起的外号，谢时清的表情依然是怔怔的。他专注地凝视着夜空：“月城风远，你看，月亮……是红色的。”
月城风远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天边，拧起眉毛，略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朔月，群妖之乱。”
“什么？”谢时清不解地转头看着他。
“群妖之乱——当朔月夜正好撞上了至阴之时，妖类的妖力会达到最高，很多妖类会狂暴化，到处伤害其他妖类和人类。大概每五年就会发生一次。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所有斗师压力最大的时候。单独撞上群妖之乱的斗师，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为什么是今天……那么，阿舞她……”
“这不用你担心，”月城风远斜睨了他一眼，“对于能单挑两大王牌通灵师的荆舞阳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