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沫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晃了晃，用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的声音说：“所以？”
“所以我逼了他做这个决定，在得知你们同居的时候。”
、72
“…………”
“还记得我那天和顾远游单独谈话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多么心惊胆战，满心祈求父母不要生自己的气……不要拆散她和顾远游。然后得知父母答应他们在一起，有多高兴多感激？然而这一切……却是假的？
“他告诉我他所有的事，包括他对自己父亲专制的抵触，又正好来国内分公司的时候遇到变故……和自己这边的人走散了，就乘机脱离了他父亲的掌控。还有怎么遇到你的，和你的事，他父亲的事。”
张小沫已经全然没有知觉了，笑不起，也哭不出来。原来坐在对面的她的父亲，比她还了解顾远游。
“我并不希望我将来的女婿，是一点担当都没有的男人。我告诉他要和我的女儿在一起可以，但是他要做出决定——面对他的父亲，磨练自己，得到他的同意。如果是一场连男方家长祝福都没有的婚姻，做父亲的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的。”
“委屈？”张小沫嘴里反复琢磨这两个字，忽然笑了，“你觉得……你女儿现在没受委屈？”
张爸爸是肯定张小沫知道事情原委会发作的，所以并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什么。
张小沫却没有再更激烈的情绪了，又说：“你向顾远游提出这个要求，顾远游就答应你离开，然后就走了？”
“是的。”张爸爸沉默一会儿，“他回国之后……我见过他一面。小沫，我不后悔逼他做这个决定。他现在已经是格外出色的男人了，当然之前也是，只是光芒都被埋没了。但是现在的他，雍容、沉着、有担当，爸爸很高兴你眼光这么好，也欣慰他没有辜负你，也没有辜负我这个做长辈的期许。”
“是啊……”张小沫仰了仰头，闭上眼轻声说：“他没有辜负你的期许……他只是辜负了我而已……他完全没想过我的感受，四年来让我这么痛苦煎熬……”想着什么，小沫自嘲笑道：“但是我怎么能怪他呢？毕竟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都能眼睁睁看着我痛苦挣扎，难道我还要怪一个和我没有血肉关系的人无视我的痛楚抛下我离开？！爸，你到底有没有为我想过？”
“我就是为了你着想才……”
“够了。”张小沫声音不响，脸色苍白而疲倦，张爸爸身体一僵，停住了话头。张小沫转开眼睛不再看他，“当初以为爸爸和妈妈同意我和顾远游的事，我打从心里高兴……感谢你们的宽容。顾远游抛下我的时候，爸爸你虽然因为我吼你与我闹不开心，可是最后还是大半夜来看我……照顾我，带我回家。我总是想，爸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比谁都要爱我。爱情什么不可以相信，但是你们是可以相信的。”
“…………”
“而原来，真正目睹我那么痛苦，却坐视不管的，自始至终都是爸爸你。”
张爸爸听得心里猛然一悸，既是心疼女儿，又是生气养她疼她二十几年，她却为一个半途*来的男人对他说这样重的话。
如此心情，让张爸爸低不下头，梗着脖子道：“我是为了你将来着想。你难道将来真要和一个完全没有前途的人生活下去？”
“…………”空了，刚才即便有愤懑，有怨恨，现在也都什么不剩了。在知道父亲经自己这么说后还执迷不悟，知道自己再爱顾远游，他也会为了满足父亲的要求，满足他自己高高的自尊心离开她的人。真的心头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爸，”这一句，是她愿意和他说的最后句话，“这是我自己的路，不是你的，将来笑也好，哭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尝的酸甜苦辣，我愿意承担，就算以后有一天我觉得自己错了，我也不会后悔，因为这就是我要走的路。”张小沫拿起包站起来，“对不起，和妈妈转告一声，我想我暂时不会回家住了。”
“…………”
张小沫回到家，她本以为自己会伤心欲绝，被自己最信任的父亲欺骗，实际却平静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没有一丝波澜，在沙发上安静坐了一会儿，小沫像平常一样，打开电脑，敲了会儿键盘，梳洗，看一会儿小说，*睡觉。竟然连过去的轻度失眠或者做梦都没有，一睡到天明。
张小沫像昨天一样，化了淡淡的妆，挑了喜欢的衣服，踩着小高跟，连面对拥挤的地铁时也没任何怨尤，插上耳机，挑一首轻音乐，沉浸在自己安静的世界里。
到站下车，进公司，一路笑着打招呼。
早上有部门例会，会议结束，经理穿过投影仪，对小沫说：“最近工作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没？”
张小沫收资料的动作停了停，其他出席会议的同事也是，暗暗把目光投向她。小沫转过头，对平日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这会儿对她却可说和颜悦色的经理笑道：“不错。”
“我一直觉得你很努力，工作方面虽然偶尔有些小不足，但都不是大问题。再好好加把劲，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我看好你。”
若在往常，承蒙一直苛刻又顽固的经理的夸赞，小沫定然受宠若惊，但是现在……只是笑了笑，对经理露出感激的神色，“我知道了，我会的。”
经理满意地笑笑。
张小沫走出去，听到有人在后面低声道：“切，还不是攀上高枝的关系。”
张小沫就当没听到。
午饭，顾远游又来食堂，仍旧大半的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顾远游找到小沫坐的位置，放下餐盘，拉开椅子，和陈艾几人轻微点头算是招呼，没和张小沫说话，一个人安静地吃饭。
一时间桌上都没有人说话，连汪明美都老老实实的，不吵不闹。
开口打破沉默的是张小沫，“我们聊聊？”
一桌人都停下来，不明所以望着小沫，小沫看着顾远游，顾远游点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在众多员工的注目下离开。
只是随意挑了个茶餐厅，张小沫点了杯奶茶，顾远游和张爸爸一个口味，清咖啡。
张小沫倒了点白砂糖，看着白砂糖在奶茶面上堆成一个小山，逐渐下沉。小沫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收了手，将糖纸包放在一边，用小勺子搅拌一下，整个过程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张小沫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其实这才是正宗的奶茶口味，既有奶味又有茶味，并不十分甜。小沫却更喜欢普通店里的奶茶，甜甜的，不正宗，但她就是喜欢。张小沫将茶杯放了下去，微微坐正了，看对面顾远游。
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对视，如果是过去，张小沫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就醉在他的眼神里，这次却一直保持着清明，她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意味，仿佛角力赛，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认输。
率先从对视中撤出来的，是顾远游，低着眼睛，看着杯中颜色很深的液体，“昨天，伯父和我联系过了。”
“……”张小沫笑了笑。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顾远游端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又放松，“四年又两个月，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张小沫倔强地仰了仰头，逼下去一些情绪，露出笑，“你记得真清楚。”
“……”
“远游。”
“为什么当初不和我说？我爸对你要求那样的事，为什么是选择不告而别？”
“……”
张小沫似乎轻松地呼出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虽然才一年多时间，但毕竟朝夕相处，我对你性格还是有了解的。你对许多事都不在意，但一旦有了自己的决定，任谁都掰不回来。”
顾远游沉默地听着，张小沫也不介意，自顾自继续，“你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但是你的自尊心很高，比什么都还高。”
顾远游扇了扇眼睫，看着张小沫，眼睛黑黑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流出来，若是过去，张小沫必然舍不得对他说这种话，然而现在，她连自己都已经体无完肤。
“所以，你可以为了你的自尊，为了满足我父亲的要求，狠心离开我。”
“远游，我们分手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的自尊心比谁都要高，也比我重要。”
“自始至终，都只是我配不上你。”
张小沫起身要走了，顾远游忽然开口，“不是的。”
张小沫停下，顾远游的心思总是藏得很深，语气也是，她根本无法从中探得他情绪。顾远游依旧那个姿势坐在椅子上，端正，平稳，“不和你说要离开……只是因为，不想看你难过。”话说得很慢，好像带了什么。
张小沫嗤笑，转身离开。
、73
之后几天，张小沫都没见到顾远游。她想他这么一个自尊心高的人，被她三番五次拒绝，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想见她了吧？
也好……如果迟早要断，自然长痛不如短痛。
张小沫想到这儿愣了愣，失笑，她还会为他痛吗？放下水瓶，用手拨了拨盆栽里的草，这次，她总算在这个人面前保留了坚持和底线吧？
又之后，顾远游有三四天没来上班，再过几天，张小沫见到苏珩。
“方便吗？我们聊聊吧。”
依旧是咖啡店，张小沫坐在沙发座上，云淡风轻道：“找我有事吗？”
苏珩看了一会儿张小沫，默默搅拌起咖啡，“你和远游吵架了？”
张小沫微笑，“不算吵架吧？如果你找我是为了这事，我想不必了。”
苏珩转头看向窗外景色，神情带上怀念，“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快十七年了吧……他从小就长得好看，小时候比我还标致，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但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惊艳与喜欢，小女孩嘛，大概对好看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即便那个是活的人。”
张小沫低下头看着茶杯。
“后来我想，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他了吧。”苏珩自己也嗤笑出来，“才八岁的女娃……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我真是早熟的厉害。”
“小的时候，我一直和远游一起玩，不是我黏着他哦，他也时常主动找我的。”苏珩眨眨眼，有些骄傲，“那时候他可好玩了，软软的糯糯的像小面团子，逗他他会笑，欺负他……呃，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