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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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点翠-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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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楼的中央地带,并排摆放两只笨重的藤木箱子,它们看上去肮脏而又陈旧,透过白蒙蒙藤萝的缝隙,隐隐约约飘出茶叶的甜美馨香,悠悠荡荡弥漫在潮湿的空气当中,奇妙而又怪诞的香味引人遐想。
咦,什么时候轮到他发号司令了?奇怪。女孩胡湖心慌意乱,她冷冷瞟了藤木箱子一眼,她有意在他面前骄傲地昂首挺胸,她仿佛等候在湖面上的骄傲天鹅,凛然不可侵犯。她的私人空间真正与他毫不相干,她忽然对他心生厌倦,仿佛他是一杯活生生泡烂的茶叶,馨香荡然无存,应该趁早丢弃。她真的不想再理睬这个乳名叫“囡囡”的蛮横无理的大男人,她就此打定主意一走了之,从此以后永不再见。
主意已定,她态度强硬得犹如义无反顾的勇士,独自奔赴沙场。根本无需道别,女孩子甩手向门口走去,一路上步履坚定,她疾步如飞,她仿佛笼子里的小鸟拼命尝试挣脱栅栏的束缚。半路上,她被他从身后一把搂住,然后抱起来,她在他手中误以为悬浮在天地之间,不上也不下。
他把她粗暴地扔到藤木箱子上,她被他用力摁住动弹不得,他仿佛牢牢捉住一只挣扎扑腾的蜻蜓。“囡囡!囡囡你干吗?囡囡呀,嗯?”她惊慌失措尖声惊叫,粉蓝色的长裙被男人一把紧接着一把高高掀起,他把那些柔软的布料迅速收拾妥当,粉红的内裤紧身又透明,他让她隐约露出两片“水蜜桃”。
他的“花神”被他扎扎实实按倒在箱子上,尽管她使劲儿反抗,却是挣扎不能,女孩委屈羞怯得禁不住“嘤嘤”哭泣。大男人隆重地把她摆好位置,手中白色羽毛的竹掸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下,一下,再一下,他的抽打起伏连绵,他不辞劳苦犹如蜻蜓点水。他咬紧牙关毫不留情,真心痛惜女孩子,他用心鞭打她,白皙粉嫩的“小蛋蛋”肿起红色的纤细伤痕,它们仿佛玫瑰花刺的痕迹。
“魔鬼嘛?”女孩子痛得尖声哭叫,竭力扭动被打得火烧一般疼痛的身子,她在他手下徒劳挣扎,她仿佛一只受伤落水的蜻蜓,眼看就要折断翅膀。她那些眼泪呀,宛若雨点儿纷纷攘攘坠落,“噼噼啪啪”打湿地板上的灰尘。
门外,“老娘舅”急得双脚跳,整个人好像已经疯掉,他看上去好似要破门而入充当护花使者哩。他挥舞双臂拼命敲门,扯开嗓门尖声叫骂,竭尽全力劝阻他的外甥,同时也在竭尽全力煽风点火,及时加油又添薪,只听见一家之长如此这般瞎嚷嚷:“啊哟,囡囡啊,不要打啦,赶紧住手,拜托!女孩儿身子骨儿单薄,花瓣一样娇滴滴的。轻轻打几下,教训、教训就好啦。活该打的,哼哼。听‘老娘舅’的话,下手一定要轻啊,千万别打坏了‘花神’哟。”
门里,冷不防传出一声吼:“娘舅你别管!我这是教训我女儿。”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女孩那一声声娇弱的抽泣,断断续续,“淅淅沥沥”,轻柔而又细碎,俨如那春日里的绵绵细雨。娘舅侧耳细听,眉开眼笑,心花怒放并且是心满意足。一转身,春风满面的“老娘舅”摇头晃脑,他笃悠悠地下楼去了,一路上踩踏满地馨香的茶叶。
阁楼里战争并未偃旗息鼓,尽管双方静默,战事却是急转直下,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女孩子蜷缩身子,噙着眼泪,艰难挨过伤痛,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抽搭哭泣。这时候,眼泪便是武器,一颗颗冰冷又犀利。这些冰冷、犀利的泪珠子,晶莹剔透闪闪发亮,恰似冬雨纷纷滑下女孩面颊,一颗颗重重坠落在男人心坎上,它们在彼此躯壳的深处惊起“噼噼啪啪”的回响,一波紧接着一波起伏荡漾,回旋缭绕在他们记忆中,“花神的雨声”注定难忘。
他听着那些落雨一般“淅淅沥沥”的抽噎,无力抵抗,不战而降,乖乖地束手就缚。不是不抵抗,而是他实在不能够抵抗。他是那样的热爱“花神”,倘若抵抗,心就要破碎,不忍哪。怯生生搂抱心爱的“花神”,等同于搂抱一根救命稻草,他苦苦祈望,尽快挨过这场情感的拷打与煎熬,他仿佛寒夜独自顶风冒雪跋涉在没有灯火的路上。刚刚体罚了女孩,望着女孩哭,让女孩依靠,他俨如感同身受,阵阵心痛如绞,阵阵心疼入骨。万分地舍不得,他在心里越来越仇视他自己,一次又一次领受自我谴责的无形惩罚。
搭车人在驾车人的怀里安然停泊,她在他耳畔温柔呜咽,她用“雨声”驾驭他的身心,而他已然“在雨中”一败涂地,她乘胜追击断断续续地低语、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囡囡呀?”囡囡闻听,愈加感到不忍,他只得紧紧搂住她。闭上眼睛,如坠梦境,他小心翼翼亲吻女孩子湿漉漉的冰凉面颊,用吻忏悔,用吻安慰。眼下他原形毕露,本性暴露无遗,赤裸的灵魂无处遁形,曾经深藏心底的真爱大白于天下。
男人,也不过是一具七情六欲鲜活生动的血肉躯壳,同样拥有一颗女孩子一般脆弱而又柔软的心。伤心时刻,灵魂瑟缩,女人可以哭泣,男人却是徒呼奈何。那些传说中所谓“狮心虎胆”的英雄好汉,不过是一些并不美丽的谎言,倘若深入探寻某条“硬汗”的心灵深处,让人怦然心动的,依旧是那似水的侠骨柔情。
自从他坠落蜻蜓冥界,稀里糊涂喝下老茶人神秘的点翠绿茶,他就此春梦不醒,他已然清醒认识他将面对的奇妙人生。他的选择十分明智,他此刻毅然放下“硬汗”的身段,“花神”面前他宁愿落花流水,他认定石榴裙下虽败犹荣。为了逃避现实,他在白日做梦,用心体会春天的香味和声息,他想象自己守护在花树下,春风吹拂花叶“淅沥”一如雨声,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在他耳畔“淅淅沥沥”响起,她细语柔声对他说:“囡囡先生,嗯,也许是我错了。‘幸福虫子’呀,我可不是你的女儿哟。”
春风化雨,滋润心田,他安安静静倾听她那些“淅沥”的雨声,暗自伤怀,究竟无言以答。愁绪满怀时候,他忽然希望化身一杯茶,一杯没有灵魂与思想的茶水,平平静静地存在,平平静静地馨香。良久,他温和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替女孩子拭去泪花。她略微稳定心神,怯生生地小声告诉他,说:“囡囡,‘侬’晓得吧?你‘老娘舅’,他给我讲过你过去的故事呢。”
“啊?”他轻声惊叫,感觉像是冷不防被人在后背猛地捅了一刀,“老娘舅”暗箭伤人。回头,一定要找他好好算账。不过么,事已至此,他反倒放下思想包袱,“鬼东西”沉甸甸地压抑在心头,久久地悬浮,迟迟不曾落下,尴尬的处境恰似千钧一发。现在好了,真相即将大白,他预备索性豁出去,他要正面迎接挑战。这恐怕就是娘舅的心机,为了给外甥囡囡吃药,他果然用心良苦。
她仔细琢磨他此刻的心思,轻轻咬着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对他说:“那是在十八年以前,对吧?”
“唉,这个‘老娘舅’哇,家门不幸。我真的要被他活活儿地害死啦。”他假装无奈地连连摇头叹气,万分怨恨地支吾说道:“那么你,想不想听听‘原版’的故事?”她闻听此言,连忙冲着他使劲儿点头,她的眼睛随之亮起来,炯炯有神她牢牢盯住他。
女孩子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偷笑。男人看看她,只觉是爱恨交加,一时间百感交集。“嗯,”他扭脸看看被霞光映红的老虎窗,努力稳定心神,开始一段万分艰难的回忆旅程。他告诉她,说:“大概是十八年前吧,我东窗事发。也是在这间小阁楼,我被‘老娘舅’摁在地板上,一顿痛殴。”
女孩幸灾乐祸,她开心地笑了,秀美的眼睛弯成一对月牙儿。她呀,春意盎然,神采奕奕。依人的小鸟,舒舒服服依偎在他的怀中。微微仰起脸来,她乐呵呵地追问:“嘻嘻,囡囡你是说,‘老娘舅’请你‘吃生活’,这是真的吗?那么,是不是打屁股啊?”
“嗯。”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自己忍不住也笑了。既然他自己都笑了,她笑得就愈加嚣张。不得不再次清清嗓子,他故作镇定,一板一眼地继续述说:“那个时候,我还不怎么高大,‘老娘舅’打我刚好顺手。后来,我被他打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挨过来,教训真是惨痛。”
“你皮厚。”她娇声斥骂,她那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他曾经的故事依旧让她忧伤。“是的。没错。是我皮厚。”他望着她低声嘀咕,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好像冬日乌云压城的天空。略微停顿片刻,他才慢吞吞地继续往下说,已然掩饰不住心中压抑已久的愁苦,“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我坚持放弃学业,娶了那个名叫‘小兰’的女孩子。娘舅对我很失望、很失望,我们曾经很久都不说话。在这同一片屋檐下,朝夕相处,家人情同陌路。”
“她是谁?”她小声问。他避开她的目光,尽可能从容地小声回答:“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她是知青返城子女,父母都在远方。她和老爷爷相依为命,家境贫寒,无依无傍。当然,我有责任的。”
“那么,你的‘花神’呢?”她又问。小阁楼阴冷潮湿,没有取暖的设备,她看见自己呼吸的水蒸气袅袅升起,白蒙蒙聚积在尖顶的天花板下,它们渐渐现出朦胧的白色面目。在她的心底,一丝寒意油然而生。
“花神?”他深吸一口气,泪水已然模糊双眼,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她和她如此相像,他误以为回忆恰似烟雨朦胧。他恍若和她相隔在雨水的帷幕两边,他透过“雨的幕布”望着她艰难回答:“哦,那是我的女儿,‘花神’眼睛亮亮的,好像一泓湖水,很清澈,也很漂亮。她是跟她母亲的姓氏,她叫‘胡湖’。古月‘胡’,湖泊的‘湖’。”
“胡湖?”她小心翼翼地追问,不曾停顿,他小心翼翼地应答:“胡湖。”
茶香浮动,“茶瘾”作怪,他们双双束手就擒,彼此紧紧依偎,两颗心悄然迷失在路上,他们恍若渐行渐远,此刻他们尚未察觉。女孩胡湖想了想,她柔声问道:“你很爱她?那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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