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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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点翠-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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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离。
“小桥、流水、人家”的古朴诗画,不经意间从雨水的帷幕中隐约透出,映衬了波光和桥影,还有水阁窗棂间星星点点摇曳不定的灯火,愈加显得纤尘不染,清秀,纯美。这一座江南水乡的古镇,山环水绕,依山傍水,以水为纽带,以山为依托,将人世间如山深厚的情意,世世代代执著传承,长流之水生生不息。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亲如一家,比肩连袂,俨如绵延依存的古旧屋宇,千百年来携老扶弱,共同抵御风风雨雨,同舟共济的患难之交,默契地把一份守望相助的无言承诺遵行,世世代代薪火相传。
爱的责任,一如既往深入人心,一任岁月蹉跎都不曾淡忘。街坊邻居,至爱亲朋,彼此协力同心,心心相印,尽其一生牢牢镇守家园故土,不离也不弃,矢志不渝。饱经沧桑,千年不朽,山水依傍的民居群落,折射水乡刚柔相济的品格,彰显古镇人心底的纯洁。
江南深秋的细雨,最是别具一格,绵绵雨丝飘飘洒洒缠绵悱恻,一帘朦朦胧胧的烟雾帷幔,悉心笼罩山清水秀的古镇,如痴、如醉、亦如梦,夜半时分诱人触景伤怀。呜镇,虽说是以幽静深巷呜咽不绝的雨声得名,却俨然一位无牵无挂的无忧老人,心如古井,宠辱不惊,平心静气地洗耳恭听,落雨如泣如诉的“淅沥”私语,安然入眠,悠然入梦。
两扇对开的乌漆木门,“吱嘎嘎”被人拉开,一眼望不尽的长长古巷,回音久久荡漾,纤弱若游丝,一声苍凉凄切的叹息,险些惊碎水乡缥缈的梦影。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随后冲出来,她在门前晶莹闪亮的雨幕中轻盈闪身,扬长而去。
“胡湖!胡湖!回来啊?”老婆婆一声呜咽似的呼唤,伴随着“沙沙”雨声,从庭院深处急切地追赶出来,到底来不及喊回她。这个被门里的老婆婆唤作“胡湖”的女孩儿,看似十七、八岁的样子,就在她兴冲冲闯进雨雾的那一刻,分明闻到水气中暗暗浮动的莫名馨香,但她却头也不回,逃跑似的疾步如飞。她那披着橙色外套的背影,翩然从夜色中掠过,仿佛一羽蜻蜓婀娜飞行,很快没入逶迤廊棚下的黑影子深处,不见了踪影。古镇往事烟雨朦胧,看不分明却是面目全非,不堪回首,她这是执意逃离。
老旧的乌漆木门,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雨水珠子,它们懒洋洋往下滑,一路上留下无数细长的水痕,反射了朦胧天光微微发亮。沉甸甸的木头门,终究招架不住斜风细雨殷勤地轻轻推送,心不甘、情不愿慢慢腾腾关闭。门里,门外,一老、一少两个人,守候或者离去,因为是血脉相通,彼此之间同样藕断丝连。两颗心仿佛也各自关闭,雨夜的心房空荡荡的,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还在不停地埋怨唠叨。不知是欲说还休,还是欲罢不能。
底色深蓝,白油漆字的木头门牌,映照着门前河道白亮亮的粼粼波光,刚刚好让人家看得分明,写的是“呜镇六百号”,这么几个简单的文字。门钹上,一对绿锈点点的铜环,风雨中身不由己颤巍巍晃荡,伴随一声声“叮叮咚咚”的叩响,凝结的雨滴被齐刷刷震落,滴滴答答连绵一串冰凉的晶莹,一路上闪闪烁烁,纷纷扬扬坠落。小小的雨滴,朴实无华,飘飞在路上,无奈散落在门前石阶的水塘子,一下,一下,再一下,轻柔连绵的叩击,弄皱了那片本该沉睡的如镜水面,涟漪为此久久荡漾。
雨,渐渐下得大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黑漆漆的郊野公路,此起彼落,前呼后应,那些轻柔细碎的合唱、吟哦,一路上相依相傍了孤身一人的女孩。雨声渐紧,“沙沙”急奏,仿佛也在催促夜行人,加快步伐赶路。
形单影只,难免归心似箭,她下意识地越走越快,渐渐地她在风雨中奔跑起来,心里却并不知道究竟要往哪里去?她一向是不大认得路的,况且是在人影渺渺的陌生地方,心烦意乱时候。此时此地,她完全没有方向感,只是横下心来埋头赶路,行色匆匆,一意孤行。她和自己怄气,反正她晓得,回家的路还很长、很长哩。
一出门,她就拿稳了独自上路的主张。她自认为天生就不会迷路,因为是压根儿就不认得路嘛。她总是等到了路上,再想主意,东转转、西看看,自己找对方向,然后昂首挺胸地前行。她觉得只要迈开大步向前走,没有人会猜想她其实并不认识路。
独步天下,是她的梦想,她毕生梦想着走自己的路,从不计较自己曾经狼狈不堪走过的那许多、许多的弯路,每每发现走错路,折返回来重新开始,一如既往地迈开大步向前去,一路上都兴致勃勃。路,就在她的脚下,反正错也错不到哪里去,她无论如何都要自己走走看,或者说是自己闯一闯,方才心满意足。久而久之,这么样边走边想,边想边找,寻寻觅觅,走走停停的走法,反倒成为她的“独门功夫”,她视之为天赋的看家本事,并且她还暗暗得意。
她真正天生是一个路盲,这么个小小的缺点,已然无可救药。对此,她却一点儿也不同自己较真,因为不论在哪儿,她总感觉是在路上。这种“在路上”的感觉,在她看来,本身便是一首诗,一幅画,一曲深情优美的歌唱。
人生,本是漂泊。人类,天生有一颗漂泊不定的心。因而智者说:“生活属于你,走什么道路,任你自己选择。”她认为,能够自由选择人生道路的人,便是幸福之人,许多人命中注定压根无从选择,一声啼哭无奈站在起点,被动而且盲目地挣扎在路上,远方的彼岸没有梦想等候,茫茫然度过黯淡人生。
传说,人本是上天的宠儿,因为犯错受到驱逐,不得不离开春暖花香的乐园,命中注定毕生忍受漂泊,无一幸免,直到重新回归乐土。从此岸启程,匆忙赶往彼岸,时而坠落,时而飞翔,起伏不定虽说是身不由己,一路上无不心心念念,尚在远方守望的春天。人们总是锲而不舍,一次次挺身向前,任凭风吹雨打,依然风雨不改,执著坚守风雨兼行的人生约定。
她已然习惯“在路上”的内心体验,每当奔走在路上,安全感随之油然而生。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与生俱来的特立独行,与生俱来的独具一格,深植于心的独立自主的精神,她一向都倍加珍惜。在路上,她才自在。在路上,她才安稳。在路上,她才真正体会得到,驾驭了自身的灵魂和躯壳,一往无前向前进的人生乐趣,她为此感到内心充实。心儿啊,仿佛一只杯子,她的这只杯子盛满馨香的茶,想必余味无穷。
迷路?迷路是挑战,同时也是机遇,反倒敦促她加快脚步,哪怕是一路上盲目向前去。无论如何她都要继续前进,星夜兼程,风雨无阻,人生的答案一定是在远方。
在路上,情同登临梦中的幸福彼岸,人生的许多时候,她总是感觉“在路上”。从一个地方茫茫然出发,匆忙赶往另一个地方,糊里糊涂她已然抵达,新的旅途又在前头等候她启程。周而复始,她从未停下匆匆的脚步,她仿佛一只没有翅膀的候鸟,注定了的毕生奔波在路上。她在深秋雨夜的路上,边走边想,疾步如同飞翔,默默聆听那些天籁般的“淅沥”雨声,暗自惊喜,独自陶醉。对于她来说,雨声便是慰藉,雨声也是召唤,雨声如同诚挚祝福。这一刻,仿佛有一位久未谋面的亲人,正不远万里急匆匆赶来相迎。
珍藏于记忆深处的梦境与幻影,恰似群飞的蜻蜓,在她眼前频频闪现,既熟悉,又陌生,说不清却也道不明。长夜孤灯在风雨中摇曳,星星点点闪亮,只觉是渐行渐近,暖意融融,一颗心慢慢地踏实,她的步伐更加坚定。她有把握,一个人找到回家的路,尽管夜已深,雨纷飞,秋意浓,路漫长。
绵绵细雨如丝如缕,紧紧纠缠她,亦步亦趋,如影随形,女孩胡湖忍不住在这冰凉的水气中打了个大大的寒战,她下意识地裹紧衣裳,加快了脚步。她的黑色跑鞋,重重踩踏深浅不一的水塘子,积聚的雨水飞溅而起,乐呵呵绽开银白闪亮的水花。洒落的水珠子纷纷扬扬,一颗颗晶莹剔透,一群活蹦乱跳的顽皮精灵,它们不依不饶,紧紧追随女孩子的足迹,一路上“沙沙”哼唱。
轻柔而又细碎的“沙沙”声,浅浅地隐匿在风雨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香饵般声色不动诱惑人心。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歇息一下,匀和气息,定一定心神,听一听雨声,仔细分辨夜幕下道路的方向。稍歇片刻,她又开始奔跑,健步如飞,努力摆动臂膀,权当是拍打一双翅膀。女孩那么样轻盈的姿态,仿佛一羽橙色蜻蜓,细雨中优游自若款款飞行。此刻的她呀,携风带雨,沐浴斜风细雨,仿佛是无翼而翔。
车轮滚滚,在路上带起雨水飞溅,美妙的“沙沙”水声,却被汽车发动机的噪音粗暴淹没,同时被埋葬的,恐怕还有雨滴的纯真梦想。一辆脏兮兮的白色厢式小货车,孤零零行驶在雨夜郊野的公路上。一望便知,它是个上了年纪的“乡巴佬”,颤巍巍的行驶,一路颠簸,一路呻吟,活像是随时随地都会熄火报废。
两条布满尘土的旧雨刷,刻板地来回摆动,它们懒洋洋工作,勉强为汽车的挡风玻璃开垦一片朦胧的深秋景致,在它们运动不及的间隙,卷土重来的雨水,一次紧接着一次执著反扑,酣畅淋漓在玻璃上面横流,胡乱涂抹星星点点远在天边闪烁的微弱灯影。远方的灯火,飘风苦雨中缥缈摇曳,最是让孤独的夜行人难以忘怀,直到许多年以后,依旧闪亮在记忆深处,小心翼翼沉入梦境珍藏。
雨水肆虐的玻璃后面,驾车男子那张轮廓硬朗的英俊脸庞,仿佛变幻莫测的动画片,时而模糊,时而毕露,忽而又扭曲变形得一塌糊涂,映照着雨水反光,愈加飘忽不定。流动的雨幕晶莹剔透,半遮半掩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模样,装扮得恍若梦中幻象。
狭小的车厢,飘浮着雪茄烟白蒙蒙的烟雾,好似调皮捣蛋的坏孩子存心捉弄人,沉沉睡意悄然蔓延。驾车人机械地把握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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