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续百鬼: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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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续百鬼:云-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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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老师还是一贯作风,还没开口道谢,就先要求借宿一晚和一餐。
害我错过道谢的时机了。
——我被当成同类了吗?
应该吧。
不,对方绝对会这么想。
但遗憾的是,我并非老师那种厚颜无耻之徒。别看我这样,我这人很纤细的。我可是个懂礼节的人,只是稍微错失了时机而已——我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辩解。
男子一边泡茶,一边说着感觉是社交辞令的同情之语,「那身打扮,在雪中走起来二疋相当艰辛吧。」不能就这么尽信。我猜想对方其实在生气。
「我叫田冈太郎。」
男子照着老师的要求奉茶,接着这么自我介绍。应该先自我介绍的是我们才对。我慌忙正襟危坐,就要开口说「敝姓沼上」,然而老师却先大声开口了,
「是事八日吗?」
男子——田冈愣了一下,然后表情顿时沉了下来。他是在警戒。面对痴人,这是很普通的态度。
「什么?」
「我是问,这是事八日的斋戒活动吗?」
「哦……」田冈吁出原本屏住的呼吸,「今天是欧卡纳※的夜晚。」
〔※音译,原文为オッカナ(okkana)。〕
「欧卡纳?」
「对。这是非常无聊的迷信。就像你猜的,今天是斋戒日。据说今晚会有独眼的厄神从山上下来。如果厄神进入家里,家中的道具就会开始作怪。」
「作怪!」老师的眼神变了。
「是啊,说是只要被那个妖怪的呼吸吹到,不管是茶碗还是土瓶、扫帚,全都会跳起舞来。小时候我常被大人这么吓唬呢。看,那个座垫!」
「哇!」老师跌倒了。
「……像这样被吓唬。是迷信啦。」
老师以古怪的姿势僵在地炉旁边。
真不晓得他是大胆还是胆小。
「为了驱逐那种独眼妖怪,所以家家户户挂起竹笼,对吧?呃……」
老师频频偷瞄我,然后「沼」了一声。
他忘记正在对话的对象——也就是田冈——的名字了。这种时候,老师一定会说「沼」。
老师从来不会好好记住初次见面的人的名字。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要记。老师认为第一次见面的人,也不晓得以后是否会继续交往下去,万一以后不会往来,记住名字也是白费工夫。而自己的脑袋没有多余的空间浪费在白费工夫的事情上吧。如果这是老师的信念,那也无所谓,但对于大多数时候都和老师在一起的我来说,实在是麻烦多多。
我想就算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对话也能成立,但这样聊起话来实在很不称心。不能叫对方的名字是相当不便的。大部分都会在对话途中顿住。
老师一顿住,就会说「沼」。
为什么是沼?
因为这是我的姓氏——沼上的沼。但这好像也不是老师叫错名字,或是在向我寻求援救。
这只是老师的嘴巴擅自叫起姑且记得的别人名字罢了。不管交谈的对象是山田还是川上都无关,老师想到的——或者说老师的肉体记得的别人名字,第一个就是旁边的我——沼上。
「沼……」
「不好意思,呃,」总之我先辩解一番,「那个……我们在研、研究民俗学,啊,所谓民俗学……」
「我知道民俗学。」田冈说,「我在学的时候也曾经学过一些,不过不是读得很认真,那么……两位是大学的老师吗?」
「我们是在野人士,在野。」我激烈地否定。
若要说得更正确一些,我是传说搜集家,老师是妖怪研究家。遗憾的是,事实上并没有这门学问,也没有这行职业。只是最接近的学问领域是民俗学罢了,如果我们宣称自己是民俗学者,真正的学者听了一定会勃然大怒。
我趁着这个机会,立刻自我介绍我姓沼上,并介绍多多良胜五郎大师。老师好像有什么想法,面露笑容爬了起来,像个小不倒翁似地前倾。
「那……」
「那?」
「你说的欧卡纳的夜晚,欧卡纳的意思是危险、可怕吗?还是有其他意义?」
好不容易才刚成立了正常对话,老师又立刻重拾话头。我前功尽弃了。
「老师,你等一下啦,这种事应该留到晚点再谈啊。」
「为什么?这事可是很重要的。越后也有叫做欧卡纳的夜晚的斋戎日,一样会有妖怪来访。它也经常跟事八日混同在一起,不过也有一些聚落明确地分成不同的日子进行。」
「所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究竟是同一种活动,或者不同,查明这一点之后,或许就可以厘清事八日的本义了不是吗?有些村子里,欧卡纳也叫做丘见的夜晚,所以也有可能是御庚申的夜晚的发音转化过来的啊。」
「或许是吧,可是你那样滔滔不绝,人家岂不是很困扰吗?」
「没关系的。」田冈笑道,「我不知道它的由来呢。不过……你说的丘见是……?」
「所谓丘见,是越后——新泻县那里的说法呢。那里的北蒲原郡加治村一带,会在欧卡纳夜晚的深夜,爬上可以一眼望尽整座村子的山丘俯瞰,这样就可以看出家家户户一整年的运势。屋子上方会有光朦胧地升起,可以从它看出家运的盛衰……」
「哦,原来如此。」田冈盘起胳膊,「这个村落也有类似的活动呢。」
「真、真的吗!」老师用力采出身子。
「嗯,村里流传着一种方法,可以在欧卡纳的夜晚看出村子每一户的隆替兴衰。不过……这村子并不是爬上山丘。」
「那是什么样的方法?」老师把身子探得更出去了。
感觉好像要往前栽了。
「哦,这一带流传的方法比较麻烦……想要知道运势的人,必须在欧卡纳的夜晚前一天开始就斋戎沐浴,洁身慎行。欧卡纳的夜晚到来,开始闭关之前——也就是天黑之前,立刻赶到村子的镇守神社去。然后在神社里面闭关到深夜,等到月亮来到神社正上方,就悄悄离开神社……闭着眼睛回到村子。」
「这样啊。」
「进入村子以后,就可以睁开眼睛。然后……啊,外边的门口不是贴着纸吗?两位看到了吗?」
「哦,那个写有家族成员年龄的纸?」
这户人家外头贴着吗?我不记得。
「对,那不是门牌,而是特意为了欧卡纳的夜晚而贴的。」
「这么说来,每张纸都很新呢。」
「应该吧。然后看在闭关于神社中的人眼中呢,那些纸就会……会怎么样呢?一样会发光吗?听说运势好转的人家的纸会显得格外清晰,但是家运倾颓的人家的纸会变得模糊,看不清楚。据说是一目了然。家中会有人死去的话……纸就会剥落。」
「哞哼。」老师用鼻子哼气。
「是迷信啦,毫无根据的迷信。已经没有人再这么做了……」
村人却还是会贴上纸呢——田村说到这里,望向门口。
「各家各户全都贴了呢。」
「只是习惯——或者说惰性吧。这场斋戒闭关也是,乡下真是伤脑筋。我实在无法融入其中。」
「不……虽然你这么说,但重视传统和习俗是非常重要的事!」
老师咄咄逼人地说。
然后他再次询问田冈:
「这只有欧卡纳的夜晚吗?十二月八日不闭关吗?」
「十二月八日吗?唔,好像会进行类似斋戎闭关的事,不过不会进行那种占卜。欧卡纳的夜晚原本是不是这天也……喏,进入明治以后,历法变了,不是吗?农家采用了一种叫做中历的、晚一个月的新历,所以有可能混乱了。可是这种类似占卜的活动,好像是过年之后一段时间才会进行的。」
「原来如此!」老师拍打膝盖。
「老、老师发现什么了吗?」
「当然了。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什么推理?」
「事八日拜访村子的不是厄神,而是山神!」
「山神?」
「是啊,听到这位先生刚才的话,我终于可以确认了。所以拜访的妖怪才会是独眼或独脚。」
「那身变婆呢?」
「那是……大概是和其他斋戒日混同或融合的结果。也有研究家指出它与三邻亡※的关系。嗯,从与蓑和火的关联来推测……或许还是与山神有关。再说,有些地方的蓑借婆也是独眼的。像横滨的港北一带,蓑借婆就是独眼。而且也有八日像这样的称呼。这是将日期就这样当成了名字。所以蓑借婆的mikari这个称呼,原本还是只意味着斋戒闭关吧。」
〔※一种忌日,俗信在这天动土会发生火灾,烧掉邻近三家。〕
关于这一点,我也这么想,可是……
老师说,「山啊,山,还有田神!」
「听不懂啦。」
「我的意思是,」老师加重了语气,「河童秋天一到,就会登山变成山童吧?同样的,田神也在秋天登山,成为山神。对农耕民来说,山神就是在山和里之间往返的神明。听好喽,沼上。」
老师重新坐正。
是腰部不舒服吧。我很介意田冈,他一定很受不了老师吧。
「十二月八日——这天是田神归山的日子。所以人们关在家里,以免看到神明。然后在冬季期间回到山里、成为山神的神明,在二月八日再次下乡,变成田神。所谓事八日,是神明的移动日。」
「是吗?」我提出异议,「若是田神下里的话,日子是不是不太对?田神确实是会在山和里之间往返。我记得柳田老师也在《年中行事觉书》中推论,结束一年活动的送神是重要活动,所以会从旧历的十月一日一直举行到十二月八日,不是吗?」
「不就是八日吗?」
「只有八日一样啊。山神下里的日子……从二月到三月,时期范围很大耶?我记得有些地方连四月的都有。」
「就算是四月,也是四月八日啊。也有些地方是十月八日和四月八日。可是都一样是事八日啊。」
「也有十日的地方吧。稻荷的祭日不是初午※吗?」
〔※二月第一个午日。〕
「日期会变啊。」
「变了就不是事八日了啊。」
「无所谓啦,每个地方条件不同,当然会出现各种差异。更重要的是探究本质啊,本质。」
「什么本质啊?」
「不管是几月几日,都一样是送神迎神啊。这里也是啊。因为不就是吗?」
「所以是……什么跟什么啊?」
老师涨红了脸颊说:
「所以说,田神在二月八日从山上经过村子前往镇守社啊。此时村子正在斋戒闭关期间,而镇守的神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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