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情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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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情觞-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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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是很平静的,零点的时候,外间的灯还亮着,他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看到被灯光投映在墙上的阿哈的影子,她还盘腿坐在沙发上,在轻声祷告。开始他以为是布依人的信仰,后来突然明白她是在为他祷告,履行他们的约定。他心里十分温暖,也有几分惭愧,于是在心里说了些爱她和祝愿她的话,然后睡了。   
这一夜颜如卿睡得很好。可能是因为外屋有人,他不觉得孤单了。阿哈跑了一天,很疲惫,裹着毛毯在沙发上睡得很熟,整夜就一个姿势。夜里,他好像听见她在说梦话,一会儿又唱起歌来,哼了几句。他感到好笑,但很快就沉沉睡去,睡到了天亮。好像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他骑着马儿飞奔,远远的看见弥漫的尘埃里有个小小的人影。他转了一圈回来,那人影还在,于是他驱马近前,原来是年幼的阿哈,穿着破烂的衣服,抓着自己的小辫,仰着灰扑扑的脸看他,长长的睫毛裹着尘埃。他心里感到难受,弯腰伸手轻轻地将她捞上了马背……   
早上他准备上班的时候,阿哈还在梦中。他俯身看她的睡态,一边脸蛋被挤压着,五指细长娇嫩的手像空中飞禽的爪,柔弱地曲在脸旁,左手腕上套着他送给邦的那串蜜蜡珠链,的确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他就那么生出了想好好照顾她的念头。   
像大多数广东男人一样,他有着善于照顾家人的优点。他在茶几上放了麦片和牛奶给她作早餐,甚至把餐具也摆放好了,这才带上门出去。刚要经过邻居家门前,同事老婆突然开门,吓了他一跳。那女人颧骨高耸脸色白里透青,蓬头垢面地冲着他啐了一口:“呸!”立刻缩回头去啪地拍上门。   
瞬间颜如卿感到全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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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旋转酒吧(1) 
3。旋转酒吧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贵州政府派了一批记者到南方深圳采访改革开放,记者们回去后竟然异口同声汇报说南方有两个好看:街上的女人好看(全国的美女都往那儿奔了),宾馆里的电视广告好看(广告多,全是内地人没见过的时尚玩意儿)。真是不得要领。之后政府又发动全民广泛讨论如何发展贵州经济。一时间沸沸扬扬,社科院的专家、八大院校的教授、文艺界知名人士、媒体精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竟也都是些不得要领的闲扯。唯一一个有些许经济头脑发展眼光的《云贵经济报》某记者,在自己的版面上发表一篇文章:《把云贵办成赌城,如何?》引起了热烈反响,赞同的人不少,连公交车司机也在电视采访新闻里伸着头说:“好啊,我们这里交通不好,好像又没什么资源,云贵市民又爱打麻将,如果那样(办赌城),全世界的人都会来,发展就快了!”   
那记者正在无比得意的时候,领导说话了,普通话的乡音很重,还爱带脏字,大会小会一开口皆是国骂:“TMD经济报的那个李什么东西,要把云贵办成赌城,想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这一骂,李什么东西就在云贵市待不住了,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做人,后来听说去了深圳。   
赌城没办成,这个原本古风醇厚诗意浓郁的城市,却在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开了无数的歌舞厅和酒吧,而且除了少数温州人外,几乎都是颜如卿的广东老乡投资的,他们从湛江经广西到云贵,比布依人从花溪、青岩镇过来还快当。   
此后,云贵市民夜晚的爱好除了打麻将,就是上酒吧和夜总会、歌舞厅。   
贵州饭店二十九楼上的旋转酒吧小乐队里来了个腕,听说是苏老板从成都挖来的萨克斯手。苏老板就是苏瑞龙,除了大峡谷啤酒城和贵州饭店的旋转酒吧,他还有房地产方面的生意。   
苏老板是个有艺术品味的人,在本地酒吧里安排乐队,就是他的首创。   
那个腕是乐坛有名的“西南萨克王”,混血儿,父亲是满族,母亲是俄罗斯人,他高大英俊的形象十分引人注目,云贵多少美女晚上涌去贵州饭店,其实都是奔他去的。   
大家传说的这个“西南萨克王”,就是王鹰,其实也不是苏老板从成都挖来的。   
在大家的印象里,“萨克王”从不与乐队以外的人交往,是个沉默、孤独的酷人,没有人了解他的身世背景。据说他母亲生下他就回了俄罗斯,而他父亲被关在北方的监狱里近二十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才平反放出来,不久就去世了。父亲的大学同学——一个小号手,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将他从北方带到四川,教他拉小提琴、吹黑管、小号和萨克斯管。养父是音乐界的名人,小时候他就有各种机会跟随全国各地的剧团到处演出。他在四川音乐学院读书时,养父也去世了。毕业之后他一直在西南三省,以吹萨克斯管为生。   
某年秋天,北京歌舞团来贵州演出,乐队需要一个萨克斯手,个儿高高的崔团长和王鹰很早就认识,请他来临时支持。演出都是露天的,音响轰轰烈烈。这个团里除了一个漂亮的女歌手唱《我不是坏小孩》很受欢迎外,最大的看点就是李学健,他可是贵州人民的骄傲。李学健不善于讲话,就唱歌,《我不是坏小孩》之后他就出来了,一手拿麦,另一手捏成拳头,使劲唱《篱笆墙的影子》:“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上,梁也还是那道梁……”在唱到第二段的时候,李学健把外套脱下,猛地往场中央一摔!   
第一摔令王鹰印象深刻,做音乐的人,最珍惜的就是瞬间的爆发和饱满的激情。但是后来去了贵州铝厂,紧接着又去李学健的家乡凯里,每一场演出都是一模一样的,李学健还是那么厚道地唱着,然后在第二段的时候脱下外套就猛地摔,像幼儿园大班听话的小朋友……王鹰乐了。   
随团的北京晚报李记者,正在写一本关于李学健的书,而且又找来他在本地媒体的朋友,大队人马跟着,浩浩荡荡。虽然贵州是山区,越往南行山越高大,土地越荒凉,但这个团的人气很旺,演出都在一些大工业区,那是毛泽东时代建在隐蔽的山里的军工厂。周边的农民闻讯跋涉几十里地赶来看,他们都听见了李学健唱“星星还是那颗星星”,也因为他脱下衣服往场地中央猛摔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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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旋转酒吧(2) 
王鹰的演奏技巧了得,只要是他的Solo,萎靡不振的李学健立刻眼神闪亮。   
不演出的时候,团里十分热闹。但王鹰性格沉闷,大家嬉闹的时候他总是走到一边去抽烟。不爱说话的李学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两人默默地抽上一支烟。   
在凯里的那个傍晚,散场后工作人员和一些年青演员正在卸台,他收好乐器在场地边一个人抽烟。眼前有什么晃了一晃,他眯着眼,一口气将烟圈吹散了,看见是那个身材窈窕的贵州广播电台的节目主持人远远地走来。   
她就是柔桑。   
那天柔桑穿一套宝石蓝天鹅绒紧身连衣裙,因为傍晚凉,又临时披了一件米色的牛仔短上衣,瓷白的脸上戴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一头栗色卷发闪烁着傍晚的霞光。一种浓浓的古典美和书卷气将她整个人包裹着,娉娉婷婷而来。凭直觉,他感觉到她是找他来的。   
他将烟灭了,说:“你好!”   
“你好!”   
李学健也走过来,看见柔桑,以为她是王鹰的女朋友,有些迟疑。   
柔桑说:“李老师,这么多天都没机会和你照张相,现在照一个可以吗?”   
李学健很厚道地笑着:“可以。”   
摄影记者过来,柔桑、王鹰分别和李学健拍了照,李学健像个农村老大叔,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着赶紧告辞了。   
柔桑感到有些歉意,叫:“李老师——”   
李学健温和地冲她摆摆手:“你们谈,你们谈!”走远了。   
柔桑也的确是找王鹰来的,她说一会儿就要乘台里的车回云贵市做节目,有些事情再不和他说,恐怕又要错过了。   
王鹰客气地笑:“请问是什么事呢?”   
她笑着说:“你,不是贵州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王鹰像所有的漂泊者那样说,但又怕她误会,就换了一个认真的态度,“我的祖先生活在大草原上,我爷爷是八旗子弟,我爸爸在东北坐牢,我在西南流浪。”   
她笑:“谁查你祖宗八代了你!说认真的,我觉得你很面熟。”   
“怎么可能?”   
柔桑急切地说:“人从小到大,变化是很大的。不过,变化再大,还是有小时候的影子。”   
“什么意思啊?”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没回答,转过身望着烟雾迷蒙的远方山峦,微眯着眼。她的眼睛,立刻像夕阳中的山峰一样朦胧。   
他想了想,主动说:“我叫王鹰。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她反问。   
“我不知道啊。”   
“这么说你没有认出我来。”她转过身来。   
“我……”他疑惑着。   
“或许,是我认错人了。”   
他想说什么,看她凝思的样子,又不说了。他觉得拿不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经历过。   
许久,她才说:“你会拉小提琴吗?”   
“我以前拉过小提琴,最初就是学小提琴。”   
“你到过凯里吗?”   
“我小时候到过贵州,好像就是这样的地方,但忘记了是不是这里。不,我记得是在一个学校里,一所漂亮的小学。”   
她兴奋:“这么说,我没有认错人,是你没有认出我来!”   
“你是……”   
“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十多年了吧?十多年前,我上小学。有一天,学校里刚刚放寒假,孩子们满世界玩儿。一个大蓬车队来到小镇上,我们都跑到街上去看。我看见你坐在马车上,穿一件黑色的呢大衣,好像是大人的衣服改的,衣领高高竖着,怀里紧紧地抱一把小提琴。我注意你,是因为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是那些人里面最小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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