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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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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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然后再故意空手而归?”宋翊鸢尝了一口新鲜的糕点,“林妃娘娘,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唉,我却是她的女儿。”言默的眼神中透出几缕寂寞,林妃娘娘养有三个子女,当今圣上的二公主言默、三公主怀仪和三皇子木槿。林君妍出生卑微,却有一套独到的手段——言默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母妃将麝香粉掺入宫中有孕的妃子的补汤中,年少的公主站在寝宫外,耳边不断回荡着流产妃嫔嘶喊的凄惨叫声。“翊鸢,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个少年被公公们吊在屋梁上,刀子一下一下,肉被一块一块地剜下……”说道那个因与木槿欢好而被母妃处凌迟的少年,言默无法掩盖自己的恐惧和悲伤。

宋翊鸢握住了言默有些颤抖的手,“别多想,不管怎么样,见着三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公主恕罪,在下可是扰了两位的雅兴。”朱芍阁的大门被人推开,男人手执一柄折扇,微笑着向言默行了礼,方锦向后一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言默面前。

“木槿!”言默差点失声喊了出来,幸好被宋翊鸢一把拉住才压低了声音。二公主连忙将少年拉进里屋坐了下来。“木槿,你果然在这里。”

少年有些腼腆地笑了,他瞥见言默搁置在桌上的信纸便明了了几分,“我说了不会骗你,姐,你可是我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了。”木槿转过身看了看方锦,男人识趣地关上了房门。“翊鸢你也下去吧,我想和木槿好好谈谈。”言默对翊鸢说道,少女行过礼便出了门。

“锦娘!”宋翊鸢追上了方锦,“锦娘,可否与我小饮一杯?”

“姑娘有心,在下自然不便推辞。”方锦应允道,“姑娘内殿请。”


 


锦娘 正文 【21】脉络

“锦娘,”宋翊鸢坐了下来,只见她从衣袖中取出一卷绸布,平铺在桌上。金黄色的底子上书三行,第一行“赐李氏书仆死罪”,第二行“宣三皇子琅琊为西太子”,第三行“宣林氏君妍为仪德皇后”——三行行书均加以圣上玉玺。“锦娘是聪明人,不需要在下多说了吧。”

方锦点了点头,宋翊鸢收好绸绢,“姑娘,这可算是圣旨?”

“自然算是,”宋翊鸢将圣旨放好,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锦娘可曾知道林妃娘娘?”

男人浅浅一笑,“上下最险妇人心,说的不就是这位林妃娘娘——不仅窥视着皇后之位,更希冀这太后的位子吧。”说到林君妍,方锦不禁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满身酒气生活淫靡的洛阳知府杨曦泉,仗着自己身为林妃娘娘的亲叔,将自己的女儿强嫁给词晖湘。方锦摇了摇头,二十年岁月无声,亦不知词晖湘如今身在何处——起身转首之时,猛然瞥见清晨词昊递来的玉佩,方锦心头一震,难不成……

“‘琅琊’便是三皇子的封号,木槿是其乳名,”宋翊鸢点了点头说道,表明赞成方锦对林妃娘娘的评价,“林妃娘娘虽有三皇子,但终究不是嫡长子,当今太子德才兼备,再怎么也轮不到三皇子来坐这把位子,所以——”宋翊鸢忽然放低了声音,“这三行圣旨都是伪造的。”

“太子德才双馨,温文尔雅;木槿虽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无心正事,自在逍遥,”方锦浅笑着焚上一支檀香,“再加之,木槿公子有龙阳之好。”话音刚落,方锦便见跟前的少女脸颊一阵绯红,男人洒脱地笑了开来,“宋姑娘何必如此见外,洛阳最盛男风的场子不就是我这湮华殿么。”

“只可惜了三皇子的陪读书童,白白死了一回。”宋翊鸢叹息道。

“姑娘此言差矣,”方锦摆了摆手,“若此事偏漏风声,传了出去,对于林妃娘娘,可是一场难以避免的噩梦啊。”方锦不禁想到十八年纪的自己,轻蔑地看着词晖湘缅怀往事;二十载春夏秋冬,方锦忘不了的是最后对词晖湘无奈地作别。

“锦娘料定二公主会来此?”宋翊鸢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她环顾序源阁四周,墙壁上悬挂着曾经方锦与词晖湘斗文舞墨留下的点点滴滴——“晖湘”二字映入宋翊鸢的眼帘,“锦娘,这位‘晖湘’公子可是翰林总领词晖湘?”

“正是,姑娘从何处得知?”说到故人,方锦忽的有了些精神。

宋翊鸢站起身,走到一副行书面前细细端看,“家父大寿时曾收到词大人献上的行书贺礼,加之词夫人是林妃娘娘的自家表妹,词大人与家父的交往也颇为频繁。”

“姑娘可曾听闻——词昊?”方锦心中虽说有了几分数,但依旧开口求个确切。

“怎么不知,”宋翊鸢笑着回道,“词昊是词大人的独子,亦是翰林府里的新官。林妃娘娘念在词昊丧父病母,处处贴切着呢……”

“且慢,”方锦忽的打断了宋翊鸢的话,“姑娘方才说,词昊丧父?”方锦将玉佩放于掌心,微微收紧了拳,冰凉的感觉从掌心流向全身。

宋翊鸢有些疑惑地看着男人,“词大人前些年就已经过世了。”

如同晴天霹雳,方锦实实在在地愣在原地,僵持了片刻,方锦又摆出那招牌版的微笑,轻轻将玉佩挂于腰间:“着实是可惜了。”

“劣疾这般可是无法预料的,”宋翊鸢感叹般地说道,“词夫人身子骨也不好,一年到头总要病她三五回,词家又只有这一根独苗。”

方锦为宋翊鸢添满茶碗,茶香与檀香袅袅相缠,闻上去倒也有那么一般心旷神怡。“锦娘何以得知词大人?”宋翊鸢问道。

“故人罢了,有过一面之缘。”当真一面?方锦不禁笑了。他与他相伴的三年里,看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尝遍了一世荣华与穷艰,他将他的名字埋葬于心底,哀莫大于心死——如今人已死,生前的是是非非又有何轻重呢。

宋翊鸢上上下下打量了方锦一番——面前的男子眸同星辰,肤若美玉,眉似新月,他浅笑若烟,却暗含几分魅惑之意——难怪洛阳人奉方锦为“锦娘”,这般容貌,即便是个女子亦望尘莫及。“在下斗胆问一句,锦娘贵庚?”

方锦依旧是微笑:“而立又八。”

宋翊鸢暗暗一惊,“为何……”

“姑娘是想问,为何在下看起来是弱冠的模样。”对于宋翊鸢的吃惊,方锦早已了然,太多的人问及自己的年岁和容貌,正如太多的人纠结于“锦娘”这般称号,“只是一副死皮囊,生的好见人些,便不会玷污别人的眼睛。”

宋翊鸢作了罢,便默默地喝着茶。良久,方锦开了口:“姑娘可知……词大人生的何病?”

“听闻是痨病,”宋翊鸢想了想答道,“词夫人嫁过去两年,词大人便有了子嗣——本应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谁知开了春词大人便染了肺疾,终年不见好,”翊鸢叹了口气,谈及父辈的事不禁有些感慨,“三年前,词大人在洛阳过世,词昊说他爹临别前就交代了四个字——肝肠寸断……”

肝肠寸断,真是可笑的死法呢。

方锦暗自唏嘘,往日之事泛上心海,一点一滴打落——他荡漾在脑海中的笑与泪,他抱着自己的甜与酸,他的亲吻,他的叹息。词晖湘终于还是那个词晖湘,然而方锦便不是曾经的方锦了,他懂得了权势,懂得了谄媚,懂得了尔虞我诈,他守着湮华殿,恍若一座不夜城池。

送走了宋翊鸢,方锦五味杂陈。陈铺的卷轴记载着往昔的碎碎沫沫,那时候他与他罗帐喧哗,共枕一夜华梦;二十年,当所有思念殆尽的时刻,他终究是难以挽回地走到自己前头——二十年,那般错过,便是永不再见。

“词晖湘,”方锦忽的想起诀别之夜的他的请求,“这爱……终究是说不出口的。”

他昂首,将悬挂在墙上的习书一扯而下,撕作碎尘。


 


锦娘 正文 【22】满月

木槿与言默相对而坐,两人自顾自饮茶,并没有太多的交谈。沉默了一会儿,言默开了口:“李儿已被处死。”

“早知。”三皇子淡淡地回道,少年虽说身处青楼,却依旧洗不去那一身傲气。无奈的是木槿无心于皇宫的勾心斗角:“姐姐,你若真心疼我,便让我留下来吧——母妃的心思,谁都看得穿,只不过碍于权势,说不得。”

言默伸手握住了弟弟的拳:“我当然明白,母妃纵是有再多的过错,毕竟也是你的母妃啊。”

木槿轻笑着摇头:“姐姐,容得我说一句——姐姐太善良。”世人见到的只有你的飞扬跋扈,你骄纵蛮横,你仗着贵为公主蔑视群臣,但只有我这个做弟弟的明晓,你的一切歹毒刁蛮,都是你善良的保护伞。“宫里,是容不下善良的。”

言默默许了,她起身,推开了朱芍阁的窗户,微暗的天色夹杂着一丝凉风。女子笑得有些许凉薄:“九重尊榻,尔虞我诈;但问满月,何为天下?”仰首,一轮明月悬于天空,言默呆呆地望着满月,默然不语。

“姐姐,你善良,所以你肯倾负一生来拯救我。”木槿说道。

“何必如此严重,”言默摇了摇头,“木槿,但愿你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求得半生安宁,”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二姐和我会摆平宫中的事情,倘若母妃明晓大义,不再害人性命谋求权位,我希望你可与她重逢。”

“当然。”

言默有些欣慰地笑了。木槿忽然感觉言默笑得很是凄凉,有多少人羡慕着她是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有多少人讹传言默公主“披金箔,洒金丝”,他们眼中的金枝玉叶,却实实在在背负了太多不可言说的疼痛。自己出走,唯独留书于她,自此她便背负了弟弟的性命和幸福。“姐姐,”木槿走到言默跟前,将她轻轻地拥住,“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还是我姐姐。”

言默怔怔地望着夜空中的圆月,今后,不知能否再有团圆之时。

“二公主,锦大人请您内殿一聚,”一名侍女叩响了门,“另请木槿公子一同前往。”言默闻讯看了看自己弟弟,木槿微微点头,言默便应了声:“知道了,这就过去。”

内殿坐落于湮华殿西南角落,需从前殿绕过三道小径,一间茶屋可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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