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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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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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瑾王府


秋后渐渐转凉,这是金陵的九月十月,正是雨水最缠的时候。夏天的那些雨虽然下的大,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至多一天也就完了。而到了九月十月的时候,秋雨绵绵,有时一连数日的阴沉。一场秋雨便是一场凉,天渐渐地冷了不少,那些得病的人就越发地不容易好了。我听说北瑾王从雨开始下了之后,就没断过叫太医院的医官。
由于北瑾王病势沉重,是以父皇为了表示慰问,特派了七哥、八哥并我来王府探望。
北瑾王府离着李承汜新修的宅邸不远,但是比起李承汜自己的新府邸来说还要寒酸一些。毕竟是质子的居所,也不可能太奢华了。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早有王府的人在那里恭候。北瑾王的夫人听闻近日也因为夫君的病,日夜忧心,积劳成疾,是以也卧病在床,同北瑾王一样不能出门。在门口迎接我们的,是北瑾王的两个儿子——嫡子李承泽,也就是李承汜的大哥,并庶子李承汜。
我们身负父皇的圣意,见了面,两个兄弟自然要行君臣大礼,然后七哥则代为传达圣意,说了一番安慰的话。
李承汜的这位大哥我还是头一次见,人长得跟他弟弟很不一样,只是眉眼间有那么一丝相像。整个人瘦瘦的,特别是那惨白的脸,个头也不如他弟弟高,而且还有些驼背。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也软绵绵,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似的,跟李承汜的高大轩昂完全是两个样,真不知道这两兄弟怎么差别如此之大。听说,李承泽自小就体弱多病。
七哥一面说,李承泽便连声答应着,只是说话有些气喘,让人看上去都有些为他担心,这少年会不会像他爹爹一样,忽然也病倒在床上。李承汜则一直守着自己庶子的位分,站在兄长身后听着,只是低着头,也不敢抬头来看我们。
寒暄几句,便进得厅堂之上,喝了一会茶。七哥便说要去看看老王爷,李承泽哪里肯不答应。在旁陪坐的李承汜却忽然道:“只怕家父正在病中,三位殿下若进得房内,受到侵染,就不好了。不若就在此相留,我兄弟二人不敢怠慢。圣上同殿下们屈尊寒舍,仁慈慰问,我们这些罪臣已经是受宠若惊了,如何当得这般照顾?”
七哥和我跟八哥互相看了看,心道他说的也不错,只是皇命在身,岂能违抗?于是七哥便道:“虽是如此,但还是要前去看看老王爷,好让父皇他老人家放心才好。”
于是我们又往北瑾王的卧房中来。
到了卧房里,那房中也尽皆是一股药味。我因未曾出嫁,又是女客,是以只在外围站着,不敢近前。远远只看着北瑾王的床榻都挂着高高的帐子,惨白惨白,就如同他大儿子的脸色一般。北瑾王瘦的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枯柴一般,说话也是很不清楚了,声音听上去毫无气力。只是在床上向我们行了一礼,七哥还赶快让李承泽止住了。于是我们又同他寒暄几句。
因为这病确实可能会传染,所以八哥只让我往外面站,就立在他们旁边听着。李承汜站在我的对面,低头陪侍在侧,一会儿还帮着自己的兄长给他父王穿好衣服立起来坐着。然后自己又站着不说话,他有时候抬头,明明看见我,却又假装没有看见似的,别过脸去。
我们探视完北瑾王,七哥看样子已经是不愿多呆了。便在大堂相留吃茶,李家兄弟坐着,说了一回话。忽听得那面喊李承汜过去,李承汜便告了个见谅,自先去了,留李承泽一人在这儿。八哥却忽然想起来道:“长安,听闻王妃也病了,我们是男客,不方便进夫人房中,你代我们前去看一下吧。”
我于是答应着,叫阿碧陪着,跟着到了北瑾王夫人的房里。
王妃的房中倒是比老王爷的房里气味好闻得多,那是妇人身上常用的熏香味道。北瑾王的夫人,李承泽的亲母,李承汜的嫡母,此时正半倚在床上,靠了一个靠山垫,就势在床上向我作揖。我连忙向前止住,然后坐在床头,跟她说一些话。
这北瑾王夫人,长得竟然同她的儿子李承泽有七分相像。至于李承汜的母亲是甚么模样,那我可不得而知了。从来都只知道北瑾王来晋国为质之后,身边就只带了这么一个原配夫人,似乎那个妾室早就亡故了。
房间里烧了一盆火。才这个时节,正是秋雨渐多的时候,居然房中就先生起了火,也真是够早的。我们说了一回话,彼此便都没有什么好讲的了。老王妃便笑道:“公主和二位皇子晏驾,可恨我们夫妻二人都身子不争气,卧病在床,不能伺候。只我那一孽子,最是不中用,不知可还伺候得三位殿下舒心?”
我于是哈哈一笑,夸赞了李承泽一番,心里却在疑问:你那儿子又不是只有李承泽一个,还有一个李承汜。可是听你方才所说,似乎就只想到了那病秧子李承泽,把那庶子全忘了。
难不成非己所出,便偏颇至斯?
我道:“王妃太过客气了,说起来,本宫和令郎还颇为熟识……”
“哦?”
“就是因为在国子监上学,令郎李承汜恰好坐了本宫的伴读,令郎才学深厚,在学问上对本宫多有指教,实在是感激不已啊……”
我这么一说,原本以为会令那王妃消除些尴尬。没成想王妃却脸色一变,顿时变得很难看。她忍了忍沉下来的脸色,强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那……我那庶子哪有什么学问,不过在公主面前卖弄罢了……”
我感到有些奇怪,正自不解,就有丫鬟在后面帘子掀开来,道:“夫人该吃药了。”说着便将一杯汤药端了来,放在床前的案头上。
王妃听了,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唔”了一声,那药碗竟连瞥都不瞥一眼,继续同我说着话。我原本见如此,正要趁机回避,却没想她这样。当下还以为那是并不怎么要紧的药,索性也没在意,也便答着话。说了一阵,只听后面一人恭声道:“母亲大人,您该吃药了。”
我一听,便止住了谈话。这声音是李承汜的,我便回头向门口看过去,只见他正躬身行了一礼,抬头见了我,又行礼道:“不知公主也在此,承汜失礼了。”
我摆摆手,客客气气地道:“免了。”
却见王妃竟又沉下脸来,有些冷淡地道:“你来做什么?”
“母亲,您忘了吃药了。”
王妃终于看了看那药,嘴唇动了动:“我……我知道了。药……药不就是在这里么?我等会儿便吃。”
“请母亲这就服下吧,药要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李承汜声音平平稳稳,听不出一丝感情,只是谦恭有礼。
王妃脸色又是一变,艰难地点点头,气红了脸,道了声“好”,便伸出手来,早有小丫鬟捧着药碗递上来。王妃颤抖着双手接过来了,闭了闭眼,一口喝了下去。脸上表情却很是痛苦,眉毛都皱在一处。
王妃喝完药,将药碗泄了气似的丢在托盘里,硬声道:“如此可以了吧?”
李承汜点点头:“多谢母亲。”
王妃嘴唇又颤了颤,没有说话,仍是闭着嘴,任丫鬟走上前来服侍。等李承汜走了出去,她才仿佛虚脱了似的,靠到墙上,苦笑着看我一眼,道:“方才……方才让公主看笑话了,我们家……我们家就是如此……”
我看得不明所以,只觉得李承汜跟这个后母之间互相不待见对方。但是却不明白是个什么道理,不过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过问这些事情。
等她吃了药,我们又说了会话,实在没有什么可讲了,我觉得自己也算是礼到心到了,于是便领了阿碧,一径自行走将出来。
我们两个出来了,却不见了丫鬟领路,于是只能在园子里乱走。正在迷路乱走之中,却听见那边亭子里有人说话,依稀听得是两个男子的声音。
于是循着那声音便走近了过去,藏在一棵柳树下。只见远远的那亭子中的两个人,却是李承汜同李承泽两兄弟。只听李承汜正问道:“怎的竟让七王爷八王爷就如此走了?”
李承泽笑了,道:“人家不想在这儿呆,我何苦又要挽留?”
“人走了几时了?”
李承泽笑看着他弟弟:“不多时,你若是想要追,只怕还追得上,好让人家看看你的赤子忠心……”
李承汜沉默了片刻,道:“大哥,你何必如此说话。我们……我们兄弟两个,今日难得见一次面……”
“你还当我是你大哥?”李承泽装作惊讶地道。
“大哥,此话如何说来?”
“不敢,不敢,我李承泽只是一介罪臣,怎能跟‘光元世子’相提并论?——您现在可是大红人,我这个一无闲职,二无半差的质子,可不敢同您算坐一处……”李承泽连连摇头,说着,口中满是醋意。
“大哥,你说这话,岂不是折杀小弟么?”
“折杀?”李承泽听了这话,走近李承汜,一字字道:“你道我是折杀你么?——你处心积虑,算计得好一番功夫,居然自请去南诏出使,你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
李承汜不骄不躁,居然也笑了:“我的心事不必瞒着大哥……可是难道大哥敢说,你也没那心思?”
“我?”李承泽自嘲地笑了笑,“我算什么?除了这个嫡子的身份,我还有什么?”他绕着自己的弟弟走了几步,道:“从小到大,你哪一样不比我这个做哥哥的强?诗书礼仪,我比你差得远;骑射弓马,就凭我这不中用的身子,我比你差得更远!我……我除了这一个身份,拿什么敢跟你比?”他越发说得激动了,气喘起来,咳嗽了数声。
李承汜一直站在那儿,默默地听自己的大哥数落自己,此时淡淡地道:“大哥何必作此想法?竟如此看不起自己?只嫡子这一个身份,小弟怎能与大哥相比?”
“嫡子?”李承泽重复了这两个字,忽然仰头哈哈大笑:“阿汜,你莫告诉我你不知道!如今到了这晋国为质,嫡子意味着什么?……身为嫡子,就必得跟自己老子一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永世不得回国!”他声音高了,越加凄惨起来,听上去直让人浑身发抖。
这时候我才发觉,有雨丝飘了下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雨并不大,只是淅淅沥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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