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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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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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我的也要说东道西,便是我自己,每每见了,也觉得心酸,到底是这些句子误了我,还是我误了这些句?
好心要教人为诗,不想却招来一句‘才藻非女子是也’,莫不是世人也都这样想吗?”
也理不清,也不愿理,青娘干便将其中的诗稿投入火盆之中。
盆中的炭火本是要灭的,遇着纸便卷起无数的火舌。一霎时,盆中的诗稿便都化做了灰白,青娘看着有趣,便再往里投,却被从外头进来的采蓝一把攥住了腕子。
可能因着天气的缘故,采蓝的手凉凉的,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她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费心费力写出来的东西,便这样糟蹋吗?”说着,用力将青娘手中的稿子夺了出来,青娘面上一晒,也不以为意,只道:“只是心中烦闷,想找些事做。”
采蓝知她这些年心中就没痛快过,便道:“再过两日便是冬至,听说这杭州枫桥杨神庙的香火最圣,咱们也去烧香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青山何处慰才人,聊折冰枝寄梅君

青山何处慰才人,聊折冰枝寄梅君
枫桥杨神庙最引人的地方倒不是杂剧百戏、仙佛台阁,而是消病去灾的法子。
当地人每有小灾,便做一面小白旗,到庙里禳解,一年积聚起来往往白旗盈库。
到了冬至这天,人们用竹竿穿了白旗三四面,一人再持竿三四枝,从神前走过。蜿蜿蜒蜒摩肩接踵,队伍可长至七八里,倒似有百万只白蝴蝶回旋盘亘在山坳树隙。
以前战乱时,往来围观的人数还少些,这几年稍安定,前来禳解的更达几万人。
青娘原是爱到处走动的,只是因了这几年国事、家事心中愁苦才没有了这样的心思。
如今采蓝这样一说,倒也觉得未尝不可,便也应了。
车辆还未到杨神庙,却是再也走不动了,做买卖的、做戏的、杂耍的、看热闹的,挤挤叉叉,拥了一路。不得已,青娘同采蓝下了车,两个相携着住前走。
到了杨神庙,采蓝将在家就备好了几面白旗拿了出来,两人一人分了几面,随着人流往神像前走。
来禳解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群行进得很是缓慢,青娘无趣,不免四下里看看。于是,她便在神像东侧的高阶上看到了钦娘和她身边的孩子们。
钦娘打扮得十分齐整,孩子们也都十分体面,青娘暗道:都说钦娘是个贤慧的,果然不错。她自己的三个儿子也罢了,便是以前大王氏留下的三个也是视如已出,不然一个个怎能如此样貌?
又道:不是说孟太后、李夫人亡故后那孟二爷便在家守孝吗,怎么倒在此地见着了,莫不是忠厚要起复了?
正想着便见一五旬开外长身花白胡须的男子从人丛中过来与钦娘说话。
青娘仔细辨认,虽是多年未见,虽是模样有了变化,可那不是孟忠厚又是谁?青娘忙转了身,低了头,装作去看远处树枝上挂着的符。
过了好半晌,觉得忠厚一家人定是走远了,青娘才转回头来再向那高阶上望去。
此时高阶上已空无一人。
青娘叹了口气:若是那年与忠厚定亲的是她,那是否如今站在高阶上托儿带女等着忠厚的便是她李青娘呢?若是她早知自己是这样的结果,当初是否还会选择这样的日子?
想到此,青娘连连苦笑,人这一生,有太多不可知了,就像当初只以为一生都是花好月圆的,谁能想到要过那夫妻分离的日子?青州屏居后本以为从此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谁又知道要忍受夫君章台问柳青楼寻花?便是此身倍受冷落倍感凄凉,以为此生也便这样渡过,谁又知金人入侵国土沦丧?
覆巢之下无完卵,以前虽幽怨,却还有平安日子可过,金人所到之所烧杀劫掠,却是连这样的日子都没有了。便是如此,若夫妻们患难与共倒也好些,谁能料到季诚偏又壮年早逝?古器相继失损、身子破败不堪,这倒也罢了,她傍着兄弟也能过活,谁又知其中又冒出个张渡来引发这样一场劫难?
如今她已是半百之人,心里记挂的无非是家国的存亡、自身的命运,可眼前的情景她又无法坦然面对。如今官家厚待孟家,封孟太后为昭慈圣献皇后,特赠福国夫人李氏(忠厚之母)为二国夫人,想必忠厚起复后也定有大封赏。
她实实地不想让故人看见她如今的样子。她怕,怕与他们相见,怕他们说上一句:所谓才女,也不过如此!
胡思乱想间,已到了神像前,青娘拿着手中的旗子于神像前拜了几拜,心中默默念道:愿大发慈悲,佑我大宋从此平安,佑我青娘从此平安……
嘱告罢了,采蓝又要随着众人去捡那散落到台阁上、地上的珠子、石子,说这些个是神物,有神仙依附在上头,是不能带走的,必要拾起后送归神前,如此才大为吉祥。
青娘却心不在焉,她道:“此处人多,我且到殿后小坐片刻,你到时来找我。”
采蓝见殿后确是清静,也容易找,便应了。青娘便一人绕到大殿后头。
大殿后面不同于前头的人声鼎沸,却是相当清静。又有古木参天,又有香烟袅袅,倒是个好所在。
青娘正欲找个地方坐了,却听得廊下有女人说话。
有人道:“如今老爷正得官家重用,夫人对他的儿子也莫要苛责,夫人将来也需仰仗他们的。”
又听得人道:“我已年近五十,子嗣上是定没什么作为了,不如此又能如何?便似今日,虽心中不情愿,却还要来给他们父子乞福消灾。若是我有一儿半女的,又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青娘听了心中一惊,听那声音,不是锦娘又是哪个?听到此处,青娘不愿多留,怕两人见面,彼此尴尬,刚想转回去,却又听得人道:“夫人凡事想开些。如今国中上下谁不知秦相公与夫人大名?老爷与金人和谈多有成效,夫人陪着老爷金地辗转,也传为佳话。”
青娘听得这话,心中不由讥道:她夫妻两人被金人掳了去,这样的事并不光彩,怎么放到这人嘴里却是一段佳话?
只听得锦娘道:“你也不用瞒我。世人对老爷的评论怕不只这些。我怎么听说许多人说他被俘变节又弄虚作假,以致专权擅国、残害忠良?”
“夫人莫听那起子小人胡吣,不过是老爷伤了他们的好处,他们不平罢。”
“这倒是,干大事的,哪有不担骂名的。什么被俘变节、残害忠良,真是一派胡言。我们从金地辗转回宋,就有人说是金人暗中放他回来,以图议和。真真可笑,这个时候,金人怕咱们什么,要讲和,与大宋而言是求之不得的,还怕不肯吗?
我们又跑回来做什么,况且当时之战局,毫无把握,老爷又怎知官家要用他做宰相?要我说,老爷之所以辗转回来,正是是爱国之处,始终坚持议和,是他有识力,有担当。能在金人手中毫发无损回转故国,是他有手段。能解了韩、岳的兵权,是他手段过人。
什么残害忠良,狗屁不通。如今乱世,哪个是奸臣,哪个是忠良?金人如何作战?不过是宗弼每每逢战,必亲临阵督战,矢石交集,而其免胄,指挥三军,意气自若。堂堂一国皇子,能亲冒锋镝进不避难,将士观之,敦敢爱死?
再看江南诸帅,材不能及中人,每当出兵,必身在数百里外,谓之持重,持虚文论之,纸上谈兵,谓之调发。这样的将帅,智者便离他而去,愚者便命丧黄泉。
幸得一小捷,便得意非凡,增加俘级,以为邀功。便是韩、岳之流,自夸雄豪,各以成军雄视海内,拥兵自重,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却多是削平内乱,抚定东南。一遇金人,非败即遁,纵有小胜,不能补过。韩世忠江中之捷,不过乘金人不善用水兵,岳飞也只郾城打了一个胜仗,至于其它皆莫须有罢。
这些个人,不明就理,把过错全推在老爷身上,也太可憎了些……”
锦娘两个还说了些什么,可青娘却不愿再听,不明白怎么锦娘说的和她听到的全不一样。世人眼中的忠良,在她那里是飞扬跋扈冒领军功的小人,世人眼中的奸臣,在她那里是有勇有谋爱国忠君的忠臣!青娘只觉得一时头晕目眩,站立不住。
她强忍着,一步一挨,住前殿走,却正遇到来寻她的采蓝。
采蓝见青娘脸色不好,忙上前一把扶住,问道:“姑娘,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青娘摆了摆手,并不说话,采蓝便扶着青娘找了一干净的石阶坐下。
青娘望着后殿的古树,轻轻道:“采蓝,你还记得西山禅院吗?元符元年,咱们头一回进京,便是住在那里。”
采蓝轻声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姑娘刚刚及笄,正是花朵般的年纪。咱们还遇着了王家舅太太和锦姑娘。”
“是啊,遇着了。她们是为着上那头柱香来的。第二日我们早早地起身上了头柱香,我还记得当时都在佛前许了愿。”
“姑娘许得是什么愿?可是与姻缘有关?”
“确是,我一愿父母亲安泰,二愿杭哥儿学业有成,三愿自身得遇良人。”
采蓝笑道:“看来那西山禅院的头烛香确是灵验的,老爷、夫人并不短寿,如今舅爷也颇受官家看重,姑娘也确是嫁了户好人家。这三件事可不可应了吗?”
青娘笑了,眼中确有泪花,她道:“采蓝,确是应验了,可为何我这心里如此难受?想当年母亲当着四舅母的面夸我诗文淋漓曲折,我十分得意,现在想来,却是我太认不清自己了。”
“姑娘今日怎么说这话呢?莫说是在京都时候,便是在明水在青州,在随便一个地方,谁人不知姑娘的才名?姑娘想得太多了。”
“才名”?青娘苦笑,“我要这才名有何用?是能当吃还是能当穿?是能让翁舅向我父施于援手,还是让德父从此回心转意不再流连章台?是能保那些古器不遭战乱还是能保我不遭张氏毒手?是能逃亡时助我车船还是遭劫时解我于危难?
所谓才女,所谓词人者,悦我知我赏我赞我却又欺我累我笑我害我。
才女,扯你娘的才女。若是能再选,我定是一个字也不要认得一个字也不会写得,一句诗也吟不得,如此方能趁了我的心,合了我的意。”
言罢,青娘偏过头来问采蓝:“采蓝,你信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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