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收敛了笑，声音沉痛的说道：“原本，他并不是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我，他才变成这样的。那日他将我赎出，托上马背，便一路狂奔。原来，他的父亲也是朝中大臣，不过是武官。因为常年征战在外，对他疏于管教，而母亲又是异常溺爱，他便跟着那些世家子弟，终日斗鸡走狗正事不干，甚至学了些赌博**，仗势欺人，总之所有纨绔子弟的劣迹，他全都有。”
我不禁叹道：“实在想不到，那个端木轩，竟然还有这样的历史。可是，他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
“贵人别急，听我慢慢道来。那日我与其回到家中，便遭了其母一顿痛骂，说我无故勾引其儿子。碰巧那日其父亲也在家中，便将我俩一起打了一顿，然后关在他家中密室里。那一晚异常寒冷，我们俩拥在一起，他只说了一句话，‘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就是我的’。埋在他温暖的臂弯，听着她的那些话，我觉得心中异常温暖，在家破人亡之后，我终于又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臂弯。他说，他会为我改掉一切，浪子回头。我便也将前事相告，他听完很高兴，还决定第二日便去向他的父亲说明，我并不是什么卑微的妓女，而是官宦之后，他还说，他的父亲一定会答应我俩的亲事的。”
我端过茶，递给她，“喝点茶，慢慢说。”
她一口喝光，继续道：“果真，第二天，听了我的述说，他父母都改变了主意，又听了他的保证，便一致同意我们成亲。半个月后，我们便成亲了。这之后，他便安心在家，勤练武学，并伺候父母。他待我很好，我们很恩爱。可是，一年之后，父亲却不幸战死沙场。他便葬了父亲，并为其守孝两年，这两年里，他一直住在父亲坟墓旁的茅屋里，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冰雹大雪，从未离开过。在这期间，红绿却突然出现在我家中。原来她已经成了那里的头牌，并结识了一些有权势之人。她从那些人的口中得知了我家的状况，便特意前来显摆自己的风光。”
“真想不到，张美人——不对，是红绿，竟然——”
“是啊。当初她打骂我的场景，我都还记得。虽然之前她在我府中为婢，可我对她也从无责骂，更谈不上打了，想不到她竟然会如此气恼我。她来到我家中，先是对我嘲弄一番，我没有理她，她便有些气恼，后来她竟又要邀我重回那里，我便狠狠斥责了她，她扔下一句狠话，便羞愧离开了。”
“不知是句什么话？”
“她说，日后，她一定要当主子，让我给她当奴婢，伺候她一辈子。”
“看来，她做到了。”
“是啊。她离去之后，我也未曾多想什么。端木轩因为浪子回头，改过自新，颇有些名气，又加上其孝顺父母，被举为孝廉，再加上其父之前的故交，于是被层层推荐，进入羽林军。不知怎么，红绿竟又得知了这个消息，又跑到我家，发疯一般的，胡说八道了一通——”
“她都说了些什么？”我不禁好奇。
她冷笑，“不外乎还是那些无稽之谈，说我什么都不及她，却就是命好；说上天不公平，给了她花容月貌，却不给她权势；说她恨我，恨我什么都不如她，却有一个好父亲，嫁了一个好丈夫。总之，都是这样的话。”
我长叹一口，“人就是不知足，不知道珍惜。永远想去贪求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才有了嫉妒，有了恨。”
“贵人说的对。只是，我想，追求一些自己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也属正常，只是这手段，却不能阴毒，父亲说，做坏事，总会有报应的。”
我点点头，“后面怎样了呢？”
“这之后，她便开始想方设法的想要整治我和端木轩，我想，躲的了明枪，却难防暗箭，无论如何，我们俩一个在家一个在外，总不能天天就防着她的算计。于是，端木轩便向他的上级求了个恩典，将我送进宫中做些打扫等杂务，虽则不能天天在一起，反正同在宫中，一天总也能见上一面。只是可怜母亲一个人在家，过于寂寞了。后来不知怎么了，红绿竟然也被送进宫了，还是以待选采女的身份。”
后来的事情，她不用说，我也便能猜到了。只是不知这红绿，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从一名风月女子，变成待选采女，还一步步到了今天这样的地位。想不到，她竟然还有些手段。
想必，在她宫中，红绿没少挨打。这应该也是她想留在这里陪我的原因吧。
不远处，班昭领着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走了过来，不曾到跟前，便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贵人，贵人，咱们来看你了。”
原来是晚月她们几个。
“女官如此繁忙，竟然还有时间前来，有劳了。”
她盯着我，“哎呦，咱们邓贵人，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起来。”
我正色回道：“女官叫错了，我已经不是贵人了。”
晚月她们急忙回道：“在我们心中，您永远都是邓贵人。”
我冷笑，“算了，不要替我闯祸了。我累了，若无它事，请先回吧。红绿，送客吧。”
我已是有罪之人，戴罪之身，何苦连累她们。
回到房中，红绿不解问道：“姐姐何苦那样对她们，她们也是无意，毕竟，那都是皇帝的旨意。”
“我是怕连累她们。”
“姐姐真是好人。”
“也就你，还当我是好人。皇帝和皇后，是不会这么以为的。”
“如此境况，再加上即将出生的孩子。姐姐该想些对策，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了。”
对策？
月皎惊乌栖不定4
更新时间20111010 17：32：35 字数：2036
想不到自己，竟然走到了如此窘迫的境地。
在这里，自始至终，我都是没人可以倚靠的，晚月不是，班昭不是，皇帝更不是，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倚靠。
躺在床上，思绪却不禁飞到了九霄云外。今晚的月亮，就像一把锋利的镰刀，弯弯的悬在树梢，待过得半月，它却又变成了一个圆盘，明亮的挂在半空。正所谓有缺也有圆，正像这人生的际遇，有低谷也有高潮。
已经是深夜了，可望着窗外，那层层叠叠的宫殿，竟然还是一片光亮辉煌，此时，有多少未眠的眼睛，又有多少失落的心呢？我恍惚看见有人在痛哭，又看见有人在大笑。
远处，竟隐隐有焦躁的声音传来，“快着吧，皇上要看花呢。”
“这不正跑着呢嘛。也不知道咱皇上这是怎么了，突然怎么就——”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便听不见了。皇上突然怎么了？我不禁自问。可一深想，便又止不住嘲笑起自己来，不管皇上怎样，**里总是不缺关心看望的人，我又何需为他担忧呢，也不过是白忙罢了。
第二日，便依稀从下人们口中得知，皇上昨夜原是忙着朝务，半夜不知看到一个什么折子，一时生气，气血攻心，竟急得吐血了。宫中诸人都吓了一跳，想皇上春秋正盛，切不能有什么闪失，所以昨夜宫中忙了一夜，都未曾安睡。
气血攻心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吃几味药，也便好了。这宫中的御医，该是能看的好的。
“在想些什么？”
我急忙回道：“没什么。”
红绿想是已经看到了我的神色慌张，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不一会，就见她端着茶过来，“喝些茶，暖暖身子。看姐姐这肚子，怕是该生了，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我笑道：“你却又了解了，敢情生过孩子？”
“姐姐又取笑了。”
她和端木轩，竟还未生得一男半女，想来也是拜张美人所赐。只是，像她那么聪明的女子，为何竟一直受她的摆布呢。
幸运的是，天气渐渐暖些了，若是像当日皇后那样，在大雪天生孩子，以蓁蓁的状况，怕是母子都难活了。我想，上天待我，总算还好。
在我搬来蓁蓁的这段时间了，刘易竟然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这让我深感奇怪。难道看着我遭灾，连他都远远躲开了不成。我想，他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或许只是被刘庆召回了，毕竟，他也不是我专属的。
只是人心，果然能淡漠如此吗？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那天际的月牙，变的越发小了，也尖了。就像一把尖刀，扎在我的心头。这两天我一直在思索红绿说过的话，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这里，不想就这样冷冷清清的了此残生。
可是，我又该怎么做呢？
披上袍子，伴着若有若无的月色，还有冰冷的露珠。我觉得自己像是去做一场赌博，只是赌注不再是有形的金银，而是无形的感情。
可惜，他竟然不再却非殿。我有些失落。刚刚，我鼓足了勇气，冒着违抗圣旨的危险，私自踏出蓁蓁，跨过后花园，一路路跌跌撞撞心情忐忑的来到却非殿，我想质问他，到底打算日后如何对我。那是我鼓足勇气才做出的决定。那时，我就像是一只充满气的球，尽力将自己撑地圆圆的鼓鼓的，甚至大气都不敢呼出一口，怕自己一个松懈，便失去了找皇帝质问的勇气。
可是现在，他竟然不在却非殿，那个球，一下子便瘪了。我所有的勇气，一下子便消失了。
我已经没有勇气向自己证明皇帝对我的爱了。心中，竟然从未像今晚这般忐忑。
心情沉重的踏上回头路，却听见前面一声令喝，“是谁？”
我一时慌了，若是被发现我违背圣旨，必是死路一条，遂急忙向着后花园的方向，一路狂奔。拐过后花园，倚着一座假山，回头，并未看到有人追来，这才放了心，不停的喘起粗气。
休息一会，待呼吸平复，便慌张站起来，向着蓁蓁走去。宫门口，恍惚站着一个人影，应该是红绿吧。只是她的身影，怎么一会清晰一会模糊，还在四处摇晃着，我不禁想出声问她，嘴里却发不出声音了。刚刚不过是跑了几步，缘何竟累成这样呢。
我不禁低头，脚下，竟然有一滩红色的血，映着月光，好不凄惨。我慌忙拖着沉重的脚步，竭力往前挪着，却怎么也走不动。小腹突然异常疼痛起来，能以支持。
只觉“轰”的一声，我便颓然倒在了地上。
红绿像是已经看到了，匆忙跑到我身边，“姐姐，姐姐，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