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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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引-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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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为防止颠簸,出了京城最繁华的街巷,便交待车夫稳马慢行,三个人在厢舆里安静无声地坐着,谁也不先开口,沈时笙在苏彦对面,复季珩在中后,气氛诡谧的让人喘不上气来,本该是说春光无限的好景候,可惜复季珩看不见,再美的景色都掺着尴尬与不自然。
沈时笙侧了侧身,撩开帘子去瞧外面,已经能见到山峰的轮廓,青苍隐隐,江水环山,汩汩长流滋润着岸边夹树,芳草依依,柔软的碧柳随风摇曳,宛若少女灵巧的腰肢,惑人眼。
“在看什么?”
“诶?”
复季珩轻轻挣开眼,问沈时笙,“你在看什么?”
“看……风景。”她回答得微有吞吐。
收回手,重新规规矩矩地坐好,却听复季珩道:“说给我听听,你看见的风景。”
他曾说过,她是他的眼睛。
“说吧。”
“山…树…花…江。”沈时笙硬着头皮憋出了四个字,极其言简意赅。
苏彦扑哧笑了出来,连忙解释:“没事,沈姑娘你继续,你继续。”
离开王府似乎心头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来,小侯爷依旧是小侯爷,沈姑娘依旧是沈姑娘,自己依旧是自己,看似毫无变化,却又慢慢发生着改变,一切皆说不清道不明,只能等待时光去验证。
“嗯,”复季珩点点头,复问道:“什么样的山?什么样的树?什么样的花?什么样的江?”唇畔划开一道弧度,若隐若现像消融的雪水,很好看。
“苏彦……”沈时笙压低了声音向苏彦求救,“帮帮忙……”
谁知对面的少年居然假寐,沈时笙气结,用脚去踢苏彦的小腿,后者借着厢舆摇晃,左摇右摆躲避的十分完美,脸上掩不住笑意。
“沈时笙。”男子唤了一声,也许是不耐烦也许是其他。
“山……很高,山顶好像有小亭子,我也看不太清,树……是柳树,绿油油的,刚抽芽的样子,花么……岸边的野花,叫不上来名字的那种,但是很常见,至于江,便是绕城的江,不远处还有渡口,有人在附近垂钓……”
年近花甲的老人坐在岸边钓鱼,屏气凝神恍若老僧入定,细细的线在水面打起小縠纹,但见他猛然用力提收,“唔,好大的鱼。”声罢,连她自己都哑然,明明是说给复季珩听的,怎么到最后反而……
苏彦再忍不住,也撩开帘,对复季珩笑道:“小侯爷,还是我给您说好了。”他说山之巍峨,树之勃然,花之柔美,水之灵秀,人之朴实,沈时笙听闻,直叹自己年少习得的诗书经卷悉数还给孔老夫子,成了侍婢以后唯有茶艺精进罢。
他们要去的佛寺,名作隐山,即隐匿于群山之中,不惹世俗。而事实上,隐山寺坐落于山脚,不比皇寺,甚至不比京城普通街寺的规模,可偏偏它胜在半隐半世的形态上,它临近人迹村庄,偶有香火供奉来维持生计,既不与世隔绝,又不人声鼎沸,是个依山傍水,休养生息的妙处。寺庙方丈与王妃有佛缘,香油钱和修葺经费多半由南殊王府承担,源这份交情,隐山寺才肯借地给复季珩养眼睛。
他的眼睛真的能好么?沈时笙从山光水色里抽回目光,静静望着复季珩的侧脸,谪仙一样的人刹那失去了光明,心里是怎样的滋味?最初的几日,行动不便,碰碎了花瓶,打翻茶盏,抓不住东西,他愣了愣,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去摸索的画面落在她眼里,心底涌上的愧疚感让沈时笙恨不得找一把刀子剜出自己的眼睛补给他,后来他慢慢学会了用听觉替代视觉,能分辨开自己与苏彦的脚步声,走习惯的地方也可以不再需要自己搀扶,她觉得欣慰又心酸,因为他是骄傲的,她不能表现出对他的怜悯,否则才是伤了他,所以很多时候她站在他身后忍不住偷偷地哭,怕他耳朵灵敏听见只好使劲去咬手臂才能克制。
他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折磨得她寝食难安。
“小侯爷,咱们到了。”车夫扯着嗓子说。
沈时笙回过神,扶着复季珩下马车,说了一声小心点,复季珩停在那里,转过头“看”她,良久才继续,落地稳住身子,摸出一块手帕塞给她,“一会儿要去见方丈。”
她拿着手帕不知所以,直到苏彦提醒她让她擦擦脸,才摸出了一手潮湿的水渍。
步入山门,只见两个小僧侣位于大雄宝殿前打扫庭院,圆圆的脑袋印着九颗香疤,蹦精蹦灵的样子,瞧他们来了,一个笑眯眯地负责接待他们去客堂,一个急忙忙扔了扫帚去喊方丈,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小僧侣爱说话,手脚麻利地接了包袱,引他们到了三间并连的客堂,许是寺内没有女客,他乐意挨着沈时笙走,边走还边说:“那位施主就是方丈口中的小侯爷吧,长得真俊,可惜,”他晓得复季珩看不见,正大光明地瞅了瞅他的朱砂,好半天咕哝一句:“跟观世音菩萨似的,害得我直打怵。”
复季珩抿抿唇,只作耳背。
苏彦住在前面,复季珩住在中间,沈时笙住在最后,知复季珩行动不便,如此安排好彼此照应,复季珩谢过方丈,方丈含笑说是缘分,让三人都不必客气。
客堂与禅房基本上别无二致,都是清一色的寒素,同王府的奢华简直天壤之别,小僧侣带着苏彦去前后左右转转,熟悉环境,而沈时笙为复季珩拭干净四处浮尘,整理了衣物,照例沏一壶茶摆在敦厚的圆木桌上,热腾腾的水汽伴着袅袅茶香,不禁使人联想山中岁月的悠长。
呼吸都宁静了几分。
“我记得,沈家老宅就在这附近。”他出声,声线也似烟雾的和缓。
“嗯。”斟一盏,正欲递给他。
五岁之前,自己,弟弟和母亲一直住在城郊的老宅里,后来父亲仕途渐好,成为当朝太傅才将娘仨个接到京城里一起享福,关于老宅的记忆有些模糊,唯余下那个时候每日傍晚,母亲熬好了白粥,炒两盘山菜,把她和弟弟从一堆疯孩子里面认领回家,和和□□地吃一顿不怎么丰盛的晚饭,然后她点着蜡烛读父亲读过的四书五经,弟弟扒在桌角瞪着双大眼睛,问母亲为什么姐姐要看这些东西?母亲告诉他即使是女儿家也要学习,否则长大难免被人家笑话,又摸摸他的头说,祈儿再过几年也是要学习的,果见他垮了脸……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绫罗绸缎,没有奴婢小厮,却知足的很。
几年后母亲带她重回故地,村里人都知沈家发达了,看见她们忙不迭地讨好,说是山沟沟里飞出金凤凰,太傅夫人,太傅千金驾临如此云云,母亲淡淡地笑了笑,让她在老宅后的先祖坟旁上了三炷香便再没有下文,物是人非,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这四个字。
“明日安顿好,携我去看一看,顺便拜一拜吧。”复季珩接过茶盏,触到了她的指尖,温暖而柔软。
他了解她的心思,即使不用眼睛,也了解。
、始知楼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嘛,我知道太慢热了,不过终于到卷三了,时机成熟了,该各种小JQ哈~~
山下空气湿漉漉的,透着树叶的清香味,这一夜不算安眠亦不算无眠,沈时笙模模糊糊地记得有鸡鸣犬吠,忽远忽近,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摸黑爬起来,点上一根蜡烛,如豆的光火好似细纱般由内而外散开,飘忽摇曳地轻罩在身上。
天色半明半暗,约是寅时五更,她推开门,提着步子悄声走到后院水井,打算吊小半桶水回房梳洗,待她忙活完,转过头就看有人正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背后,光线晦暗使得他轮廓不鲜明,头一眼只见着一条颀长白影子晃来晃去,吓得沈时笙手一抖,摔了脸盆,眯眼好一会儿发现那是复季珩的白衣袂,这才缓过气来。
“害怕了?”他步子迈得很小,但方向是对的。
“我当是鬼。”真是糊涂,寺庙里哪能闹鬼?沈时笙有点泄气,瞅着复季珩往自己这边走,便赶忙去扶,怕石砖表面隔夜聚积的水汽湿滑摔到他,“小侯爷起的真早。”
“我睡觉比较……”眼睛能视物的时候他睡得就不沉,不能视物以后睡得就更浅了,一双耳朵听什么都被放大了好几倍,丁点儿的响动足以吵醒他,好比说她蹑手蹑脚推门的咯吱声,“比较少。”
既然复季珩在,这半盆的水自然要先给他用,沈时笙端着自己的脸盆送到他房间里,见他被褥铺得平坦整齐,全不像因眼睛失明而手脚不灵便的样子,心里晓得他是习惯了,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叹气。
昔日在王府,因她是女子,复季珩早起穿戴大部分是由苏彦着手打理,如今苏彦还没起,复季珩又没洗漱……这差事只能她自己来做。
亲手一样一样来。
如复季珩这般从出生便金贵万分的小侯爷,纵是男子若要讲究起来绝不逊色于女子的繁琐,首先是以嫩柳涤牙漱口,以沉香熏衣,这好说,算不得细活。其次是束发,用犀角篦子左右各挑一缕发系在他的后脑,再慢慢盘起至头顶,簪好顶冠,耳畔不忘留下两绺长长的鬓发,更衬他风姿卓绝,正对着复季珩的脸,吐息交互,沈时笙有些不自在……最后是洗脸,她知道让他自己来也无不可,被子可以叠的如此之板正,动手洗一把脸对他来说根本不困难,但是无不可不代表无不妥,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浸湿了软绢布给他擦洗,额头,眉心,眼睛,鼻梁,双颊,嘴唇,下巴,仔细不敢马虎,相距之近直教她出了一身的汗,窘迫极了。
窘迫极了是真,可如果说没有心猿意马,那才是骗人的。
小心翼翼地忙活难掩擂鼓似的心跳,沈时笙借口出去倒水,自己回房掏出一小块花镜照了照,在烛火微弱的光里,自己的脸是红的,伸手摸一摸,也是烫的,她像作贼似的飞快打了满满一盆水,用冰凉的水把脸洗到没了知觉才肯罢休,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复季珩根本看不见。
他看不见啊,终究是不能忘,鞠一捧水,看它缓慢从指缝流走,握不住…
寺庙不稀缺奉香,客堂内亦有储余,沈时笙带上一小捆,应他昨日之约,趁着天色未晞人声寂寥的时候给多年不见先祖坟头上几柱香,不奢求庇佑加护,仅仅是慰藉心中的歉疚,许是歉疚吧……她也说不清楚,沈家绝后了,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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