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歌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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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歌未央-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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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缠绵病榻多日的大司马大将军强撑病体挣扎坐起,以头触壁,“咚咚”有声,老泪纵横,失声痛哭道:“陛下,请恕老臣治家无方,愧对于您啊!先许皇后辞世确是有隐情,一切全因贱内无知,过于疼惜小女所起……”
孝宣帝刘询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位起家于曾祖父年间、叱咤大汉朝堂数十载、如今垂垂老矣的末路英雄做出寻常老人的天真举动,心里不由既厌且怜,同时胸中久抑的怒火熊熊燃烧,炙烤得他心痛难忍:老匹夫,你且知怜惜你家的恶婆娘,有没有想过我的妻子双十仙游、我的稚儿娇女年幼失母全都拜她所赐?你们一家人联手害死了我的皇后,百日未过就千方百计逼我将你们的女儿迎进椒房殿,你们当真以为我孤苦无依、懵懂可欺吗?
尽管内心波涛翻涌,刘询的语气依然云淡风轻:“许后暴病,纯属淳于衍办事不力,霍相又何必自责?相国对一介小小侍医心怀恻隐,一力保全,也不过是为全朕仁爱之名,恐怕朕一时迁怒,遭人诟病!如此,相国一心向朕,功于社稷,理当旌表,何罪之有?”
听到天子不动声色地将叫了六年的“相父”改为“相国”,言辞里似乎字字机锋,句句刺心,霍光顿悟霍家气数将尽——面前的孝宣帝诚为心机深沉的不可欺之主,自己的那些子侄辈偏偏行事荒唐,只知高乐。看来霍氏的荣光注定要在这位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天子手中终结,只可惜自己一世英名,偏被妻女贪心所累。霍氏盘根错节数百老少的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全都仰仗自己一身,可以想见自己辞世之日便是霍家大厦倾倒之时!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为刘氏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霍家,真的要从此灭门了么?
一年后,四月夏日,长安城又迎来一个艳阳天。横门大街像往日一样热闹非凡,推车的、挑担的、东来的、西往的、买菜的、卖肉的、叫卖声、讨价声响在一处,熙来攘往,此起彼伏。
天已近午,“江南居”酒楼人满为患。虽是夏初,几个跑堂一边高声招徕顾客,一边手捧托盘来回穿梭,加上饭菜的热气蒸腾,个个忙得满头大汗。大堂里座无虚席,美味佳肴堵不住食客们的嘴,各种最新消息、宫廷秘闻口口相传,成了老少咸宜的下酒菜。
在大堂西北角的一张桌边,五六个衣着光鲜的汉子团团围坐着,互相头对头窃窃私语,先是像在密谋什么生怕他人知道的事儿,后来随着情绪越来越激动,说话声也越来越大:
“我说在座的哥几个听好了,大家都还记得去年我和老胡打的那个赌吧?今天都来做个见证,了结咱那个赌约。大家眼睛雪亮,耳朵齐全,也都知道大将军一死,皇上马上追封他为宣成侯,他儿子跟着袭了他的爵,照样当大司马。去年夏天吧,皇上又说要报大将军功德,一口气加封他两个侄孙当了平乐侯和冠阳侯,这样子像是老胡说的那个情形吗?”
“对对对,老胡这次要认栽!其实我早看出来了,皇上要是想翻脸,去年大将军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费周折了!你们没听说吗?当时就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亲自到他灵前祭奠,给他护丧的五个也都是朝廷的大官儿……”
“就是,听说朝中俸禄在两千石以上的官员都要到大将军家中去祭拜。皇上当时都哭得不成个人形了,说‘没了大将军,活着没滋味’!这话可不要外传啊,就咱几个知道就行了,传多了当心‘喀嚓’——脑袋搬家!”
“看老六那个胆小样儿!咱又没说啥不好听的嘛!再说皇上念旧也不丢人,自己的东西还不是爱给谁给谁?就算赐给大将军锦缎玉衣装裹,那他也配得起!咱们板着指头数一数,谁还能和他的功劳相比呢?老胡眼红瞎叨叨都是放闲屁,你就是因为输了霍家总管的小舅子两吊大钱,有气没处撒吧!”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得热闹,那个想是老胡的虬髯汉子屈于人家拿的是活生生的事实,自己只不过道听途说,胡诌了几句高深莫测的话显摆一下,到底还是心虚。偏偏这几个滑贼要揪着不放,只好不服气地咕哝一句“你们目光短浅,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咱们走着瞧”,自认倒霉,另外叫了两个上等菜和一壶“梨花白”,才算了结了这一段公案。
满楼里人声鼎沸,长安人见惯不怪,也无人理睬这些京城百姓最擅长的乱嚼舌根。唯有一位靠窗独酌的中年文士,风尘仆仆的穿着打扮像是个外地人,看似对他们口无遮拦的叫嚷十分感兴趣,不时眼含笑意投来一瞥。听到虬髯汉子的话不由多瞄上两眼,一面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他的一举一动引来与他遥遥相对的另一个白衣青年的注意。那青年嘴角含笑,信步走来,到了桌前潇洒一揖道:“打扰兄台了!在下霍云,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在下有意相交,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中年文士闲雅起身,依样还上一礼道:“不敢当!在下英千秋,四处游历,途径宝地,不想能巧遇冠阳候,不胜荣幸!候爷请上坐!”





 番外二 偶因恻隐伏后患
 更新时间:20111229 2:56:48 本章字数:3944

一听这话说得不甚合心意,霍云立即面露不悦,道:“如霍某所料不差,兄台定是前淮南王英布后人。英布虽以谋反罪灭国,却是我霍云自幼就佩服的大丈夫!他的画像我看过无数次,所以才会与兄台一见如故。我看兄台高华俊逸如空谷幽兰,诚心结交,兄台为何以俗称与我生分?敢是不屑沾染凡尘中人,故意羞辱于我吗?若真如此,霍云不敢高攀,唐突兄台,就此告退!”
看到他作势要走,英千秋赶忙深深一揖挽留道:“贤弟留步!英某早就听闻冠阳候落拓不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贤弟请上座,愚兄赔罪了!”
客气半晌,两人终于面对面落座。刚一坐下,霍云便抱拳正色道:“英兄既是担风袖月之人,定然见多识广,品评时事必有真知灼见。我看英兄对我霍家事十分在意,今日有缘相见,还请不吝赐教!”
“贤弟抬举英某了!所谓天下大势,同一义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韶华胜极,衰败必至……”说到此,英千秋稍稍顿一顿,沉思片刻后抚髯笑道,“贤弟身处繁华地,却依然能居安思危,心中必然早有成算,何须愚兄置喙?”
霍云略一皱眉,转瞬含笑道:“如此,小弟受教了!英兄一语点醒梦中人……”
一句未了,听得窗外怒喝声、惊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两人都不由将视线转到楼下的街上,只看了一眼霍云就慌忙起身,抱拳作别说:“小弟有一点家事要去处理,英兄如短期内留京,改日一定请到府上详谈!容小弟先告辞了!”
匆匆下楼,霍云径直走向人群聚集的街心,来到一个身着鹅黄春衫的少女身后,满怀喜悦地唤道:“湘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少女回头一看是他,俏脸微红,含羞一笑,而后一撅小嘴气道:“云哥哥,你看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干的好事!人家打铁的只不过崩了一点火星子出来,又没烧死了他,凭什么要把人家打得吐血?还要拉人家的娘子去顶债,说是赔他的破靴子!云哥哥,你替我去教训他们一顿!”
霍云眉间眼角溢满笑,故作郑重的将头一点,道:“好,这里交给我,你站到一边看好戏,别一会儿打起来伤着你了!”
湘裙一看他真的挽起袖子,又提起袍脚准备掖进衣带,慌忙拉住他一只臂膀说:“你真要动手啊?我说说而已,你怎么当真了?你只要拿出身份吓唬他们一下,他们还有不怕的?”
霍云笑道:“你平日里不是最恨这些仗势欺人的走狗吗?我若是单凭身份吓唬人,恐怕他们不服,所以还是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为好!”再看湘裙明显露出担心的神色,忽然又改变主意,转过身一扬下巴,问道,“你们中间哪个是领头的,站出来说话!
几个泼皮看到一位鲜衣华冠的贵介公子现身管闲事,心里早已开始犯嘀咕,看不出他是什么来头。但想到自己的靠山炙手可热,势头满京城无人能比,不肯轻易堕了他的威名,其中一个就壮着胆子挺身而出说:“我们老大伺候的主子和皇上钦封的博陆候霍大人家的管事是好兄弟,响当当的硬汉花二爷,天子脚下谁人不识,哪个不晓?你要是怕了,咱们念你年幼无知,可以放你一马,以后见了咱们知道绕道走就行!”
听说又是族叔家的奴才惹事,霍云不禁苦笑——本就是树大招风,主人再不加约束,连家奴也猖狂跋扈,如今连奴才的奴才都拉虎皮张大旗,这个摊子叫谁能收拾得清?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向来是明哲保身,不过今天就算为了博湘裙一笑,这闲事却是管定了!
一想到身旁的少女,霍云的心情立时由阴转晴,好整以暇地取出玉质腰牌,在几个无赖眼前缓缓晃过,看到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犹自互相打问“上面写的啥字”。霍云知道其中没有识字的,自觉刚才的举动十分乌龙,难保日后不被湘裙嘲讽,当即拉下脸道:“字不认识,腰牌总见过吧?你们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这个打铁的就是我冠阳候府的人。你们领头的若是不服气,尽管来找霍某理论!当然,前提是他还能走到霍某府上!”
泼皮们早看出那枚御赐腰牌成色不假,正暗自琢磨,不知面前这位是哪路大神。此时一听“霍”字当即吓得面面相觑,只觉得大太阳底下突然雷声隆隆,寒气侵人。混在京城的基本功就是有眼力见儿,几个京油子一看情势不对,互相递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松开手里挣扎不休的少妇,转眼作了鸟兽散。
一摆脱禁锢,少妇马上扑到地上口鼻出血、毫无声息的丈夫身上大放悲声:“三哥,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死了,叫我和孩子怎么活呀?阿忧,你爹死了,娘也不活了……”
一直跪在父亲身旁的女童不知是年幼无知还是吓傻了,满是黑灰的小脸上突兀着一双空洞大眼,愣愣地看着周围的纷扰,不哭不叫,听到母亲的悲哭也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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