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魂--20世纪后半叶的在台知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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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魂--20世纪后半叶的在台知识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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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寂先生这样评说胡适对蒋的评价:“这细小的纳谏,增强了胡适的信心,所以胡适处处维护这个政权。当有人起来反蒋时,他就说:‘今日无论什么金字招牌,都不能减轻掀动内战,危害民国之大责任。’甚至说:‘我们不反对一个中央政府用全力戡定叛乱。’”

但也有人认为,胡适对国民党,骂是真骂,挺是真挺,没有为了政治目的而扭曲自己的真实想法。

如果是真骂,说明胡适是真心对这个国家,正如他引用丁文江的话:“我们中国政治的混乱,不是因为国民程度幼稚,不是因为政客官僚腐败,不是因为武人军阀专横;是因为‘少数人’没有责任心,而且没有负责任的能力。”

他还赞成丁文江所说:“只要有少数里面的少数,优秀里面的优秀,不肯束手待毙,天下事不怕没有办法的。……最可怕的是一种有知识有道德的人不肯向政治上去努力。”

胡适曾说:“牵牛到水边容易,让牛喝水就难了。”他的意思显而易见。他的批驳不但一针见血,而且还会给你敷上消炎药,告诉你怎么做才会更好地康复。可见其人“没有利心,没有名心,没有胜心”。或许正是看中了这点,蒋介石才屡屡提出要重用他。

大概当初从日本归国,胡适就注定了要与蒋介石交往和“合作”。到了初次见面,他看到蒋介石在新书中赞同自己批评国民党的观点后,胡适似是更加坚定了与其交往的决心。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古往今来似是一大定律了。

胡适曾在与蒋介石初期交往的日记中说:“他不是不能改过的人,只可惜他没有诤友肯时时指摘他的过举。”

综观蒋、胡两人三十年的交往,彼此的定位和认知有落差,但不能说其中没有私谊。胡适自认为是蒋介石的诤友,而蒋则在阶段不同,出于不同的动机,对胡或尊礼或批评,或视之为下属,或视其为专家。

也有学者认为蒋在公开场合对胡的尊礼有出于取得美国好感的政治、外交考虑,也有人认为两人有时“貌合神离”又“若即若离”,却又是对反对共产党的盟友。而总体来说,除了“君臣”关系外,胡适似乎更定位自己是蒋的“诤友”,只是蒋介石并不以为然。

留美不归,生活困窘,蒋介石曾接济胡适生活,会不会“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学者陈红民就指出,胡适晚年生活困窘,曾受蒋介石资助。现藏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蒋介石日记》记载:“发周锦朝、胡适之、陈立夫各款”;1951年5月15日台北的档案资料中又有“蒋中正嘱俞国华代送于斌、余俊吉、胡适、陈立夫各美金5000元”。

陈红民从有关档案馆中查到蒋介石与俞国华的往来电报,发现1951年至1955年间,蒋介石通过俞国华向胡适送过9笔钱,每次5000美元,几成定制;同时受资助者还有陈立夫、于斌等人。

胡适滞留美国,一直没有接受蒋氏邀请而回国。阎锡山请他入阁担任外交部长,他也坚辞不就。一直至1950年3月31日,蒋介石续聘胡适为台湾当局的资政,也就在此一时期,胡适受聘于普林斯顿大学葛思德东方图书馆,担任馆长(1950年至1952年)。这是他晚年在美国“唯一比较正式而有固定收入的工作”,年薪是5200美元。事实上,胡适在1952年4月曾算过账,他在美国每年花销约6600美元,入不敷出。

那么,面对蒋介石的接济,生活困顿的胡适收了没有呢?有人说收了才替蒋说话!

已故的近代史学者唐德刚则认为未收。他于2005年接受贾成达访问时曾说,胡适没有收蒋介石的钱,“那个时候苦得不得了,胡先生他没有钱,蒋介石送他四万块钱,他怎么能收呢?他不能收嘛!清望所系。蒋介石送我(唐德刚)四万块钱,那我就收下来嘛,但是胡适就不行了。所以他很穷,我们也知道。”

目前的研究表明:尽管间接的旁证,包括蒋本身的记载等,显示蒋确实通过一些渠道接济胡适在美的生活,但胡适本人对此从未有任何文字纪录,而且没有证据说明胡从未收过。

“中研院”近史所所长黄克武认为:“我们不确定胡适是否全数接纳蒋的礼金,然不容忽略的是,胡、蒋在思想共识、政治结盟和金钱馈赠等三方面关系是交织在一起的。”

陈红民的研究论文则指出,在蒋介石与胡适长达三十年的交往中,关系并不对等。蒋位高权重,资源众多,故处于上风,有上对下“给予”的意味,胡适得到许多荣誉和“实惠”,而付出的更多是“道义”。因为从胡批蒋的背后可以看到胡适的拳拳之心。

其实,蒋介石和胡适的交往关系,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已露端倪。1932年11月底,蒋、胡两人在武汉初见。这次见面被刻意安排成偶然邂逅,实则是精心避免了主客之分或是“召见”、“奉召”。

陈红民注意到,蒋与胡的初晤,先后共见面三次。前两次在蒋宅晚餐,都没有深谈;第三次再约,结果胡适在日记中抱怨,蒋只请他研究教育制度和学风改革,他用“我确有点生气”、“很不客气对他说”这类字眼来表示对蒋的不满。

但这次见面蒋介石对胡适的印象不错,不但自认胡适的话都听进了,“甚以为然”,且对胡评价颇高,“此人似易交也”。陈红民认为,两人感觉错位,关键就是对彼此定位的认知歧异。蒋只把胡适当成“教育专家”,视胡为下属。胡却有打算单独谈些“根本问题”,所以希望大,失望也大。

陈红民将蒋介石与胡适亲疏和互动频率分为七个阶段,他分析认为,两人朋友基调是一贯的,蒋居高临下,胡适一直努力争取影响蒋介石,力图保持和蒋平等的“独立”地位。

胡适视蒋为可以直言相谏的“诤友”,蒋介石则将胡适视为治台可以借重的专家,两人对彼此角色定位的不同认知,贯穿两人交往的始终。

事实上,胡适一生对政治虽有巨大热情,但一直很谨慎,若不是有感于民族危机、全民抗战或是年老体弱,他希望保“独立”之身于体制外,却又寄望影响当权者,这种用心往往令他有着矛盾的表现。

在两人交往的七个阶段中,有四个阶段胡适游离在国民党政府体制之外,蒋对其评价甚高;而在他走进体制的“西安事变”、全面抗战和返台居住三个时期,蒋对胡的批评和不满反而最多。陈红民由此得出结论,可见知识分子还是在体制外较受敬重。

而在这种公开礼遇的背后,蒋在日记中对胡适多有不逊之词,甚至出言痛骂,形成鲜明对比。1941年10月16日的日记中,蒋就说,胡适使美四年除谋得十余个名誉博士之外,对国家一无贡献。1959年,胡适公开反对蒋介石再选第三任“总统”,蒋对此十分恼火,在日记中说:“胡适无耻,要求与我二人密谈选举‘总统’问题,殊为可笑。”

在雷震案之前,胡适与蒋介石的关系是符合儒家传统的,这是他身上旧传统的一面吧。1960年雷震与台、港党外人士共同联署反对蒋介石违背有关规定三连任,胡适为联署人之一。

之后,雷震筹备组党事宜,胡适虽未参与,但多有鼓励。1960年9月,雷震因所谓的“共谍”案被捕,史称“雷震事件”。而此事件,一般认为是蒋介石为阻止雷震筹组新党而策划。

当时仍为“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胡适虽未受到此案株连,也参与营救雷震,不过并没有成功。对此胡适曾留下三千字的日记说明始末。

“中研院”近史所所长黄克武认为:“胡适一生担任过几个重要职务,都与蒋介石有关。最重要的是1938年后担任中华民国驻美大使,在风雨飘摇的时代,做了大量外交工作,也做了很多场演讲,让美国能了解当时中国的情况。回国后蒋让他担任北大校长。”

尤其是1946年在蒋介石邀请下,胡适几乎有点动心,要去参选中华民国的总统,可由于国民党党内的反对,愿望没达成。

但学者杨天石却认为,蒋对胡的尊礼有时是出于外交和政治考虑。1948年民国行宪,首次选举总统时,蒋推荐胡适参选总统,其用意即是企图取得美国人好感,以便争取美援。

另外,胡也有自知之明。1948年3月30日下午3点,王世杰对胡适传来蒋的话,“蒋公意欲宣布他自己不竞选总统,而提我为总统候选人。他自己愿意做行政院长。”并说,“请适之先生拿出勇气来。”

胡称“这是一个很聪明,很伟大的见解”,并称“蒋公是很诚恳的”。胡适在政治上还处于“穿开裆裤”的阶段,蒋也不见得“很诚恳”,但蒋的确“很聪明”,这一手使得胡适“感觉百分不安”了,胡适思来想去,然而,“我实无此勇气”,“我不敢接受,因为我真没有自信心”。

12月4日,蒋再次声明自己不候选总统,并建议提出一个无党派候选人,此人暗指胡适。然“不幸党内没有纪律,他的政策行不通”。所以,胡在上海时曾对王芸生说,“老蒋真伟大,竟把自己打来的江山拱手让人”。总之,在胡适的眼里,蒋是一个值得依赖、值得帮扶、值得进谏的“明君”。更重要的是,蒋似乎有纳谏的气度和雅量,这是以诤臣自命的胡适最易受感动的地方。

1948年10月25日,“局势大坏”,蒋便请胡吃饭,胡适质直地说了十点“很逆耳”的话,诸如,你“必须认错,必须虚心”,你统率的“国军纪律之坏是我回国后最伤心的事”等话,“但他很和气地听受”。





两人直到胡适1962年逝世止,保持了没撕破脸的朋友关系。陈红民认为,蒋、胡两人长达三十年的交往,实际上胡适受之于蒋较多,如果不是蒋介石,胡适未必能有后来的声望和学术地位。他强调,“诤友”一词,蒋与胡应是“友”重于“诤”,过去多数学者是重视胡对蒋的批评,却忽略了“诤”只是对“友”的一种限定。

胡适对蒋介石所有的批评背后,饱含对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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