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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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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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旅凭皇穹之灵佑兮,亮元勋之必举。
挥朱旗以东指兮,横大江而莫御。
循戈橹于清流兮,汜云梯而容与。
禽元帅于中舟兮,振灵威于东野。
(曹植《东征贼》)
曹操仰天大笑,对群臣盛赞曹植文采,但笑罢之后紧接着又宣布一件骇人听闻之事——丞相记室刘桢,秉性狂妄无礼,日前五官中郎将府宴庆,五官将之妻甄氏出见,群僚无不礼敬,唯刘桢大胆直视,品头论足毫无臣下之礼数。当即将刘桢拿下,送交大理寺论罪。
曹丕倒不以这等事为耻,却又恨又惧:恨的是那日校事刘肇过府拜贺,此事必定是其告发,尖刻小人无孔不入;惧的是为何偏偏刘桢蒙罪?莫非他身为临淄侯文学与自己来往过密?倘若如此严苛,以后谁还敢再来五官将府?
曹丕有心相救,却怕引火烧身;此事又有悖礼教风化,群臣也不便求情。刘桢毕竟是曹植的属官,曹植也觉诧异,见众人不发一言,只好亲自张口恳求父亲开恩。但曹操笑而不允,又嘱咐道:“你今年二十三。吾昔年为顿丘令也是年二十三岁,当年所作所为至今无悔。你也要勤修政务,多多用心。”这种话简直是公然勉励继承者,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虽然曹植诗作得吉利,但群臣担心的秋雨还是来了。大军自渡过黄河就接连遭遇暴雨,人马众多辎重冗杂,折腾了半个月还没出兖州地界。青州诸部情况更糟,半路遭遇山洪,会合日期延误,曹操中军只好在泰山郡暂驻。泰山太守吕虔自不必说,连刚刚上任的兖州刺史司马朗也不敢怠慢,忙赶到奉高县(泰山郡治所,今山东省泰安市,泰山所在地)伺候。高祖开疆之际泰山郡本无奉高县,皆因孝武帝封禅泰山,分博县(现也属泰安市)、嬴县(今山东省莱芜市)之地设立了这个县,城西南四里尚存孝武帝修建的明堂。吕虔、司马朗有接驾之责、地主之谊,安排篷车雨具,忙中偷闲伴曹操前往游览。
汉家天下唯孝武帝曾行封禅之事,明堂修建三百余载,加之战乱多年未有修缮,已有破败之相,然昔日规模犹存。曹操摸着漆皮斑驳的殿柱不免叹息——封禅者,告成功于天地,乃帝王至高荣耀,然而非国泰民安五谷丰登不可冒渎。曹操六十岁了,魏国才刚建立,即便有生之年能统一天下、汉魏易代,也来不及开一代盛世了,封禅更是想都不敢想。他心中梦想不得不打一半折扣,千古帝王不是光有雄心才智就够,还要看自身运道,生于乱世岂能多求?那些丰功伟业只能留待后人了……想到这些曹操不禁苦笑,莫说丰功伟业,要交付哪位后人还未敲定呢!
这趟游览反给曹操添了更多愁烦,回去路上他不发一言,想立嗣之难、想篡汉之策、想眼下战事。司马朗知他有心事,故意说些好听的:“舍弟仲达在朝中任议郎,来信常说主公和五官将待他不薄,我司马氏何德何能,得您如此厚恩?在下也常回书教导他,要心存感激忠于主公。”他在外任官,对邺城的事不清楚,这话里“和五官将”四字实在画蛇添足。
幸而曹操没太往心里去,只敷衍道:“你三弟也年过而立了吧?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叫他到邺城去吧。”
这番好意反把司马朗吓一大跳——他二弟司马懿是谨慎人,历练多年也深谙仕途之道了;三弟司马孚不一样,三十多岁没入仕,在家闭门读书,若把他弄邺城去,直来直去给家里惹祸啊!
司马朗正琢磨如何辞谢,却见吕虔手指前方道:“快到连营了,主公进去看看,还是直接回城?”
“回城。”其实曹操心里也清楚,阴雨连天征途泥泞,士兵不愿南征,若见了他不免哀恳。但他拿定主意死活要打,不想多费唇舌,这些天索性把大营交给将领,自己带着重要臣僚迁入吕虔郡府,只等雨水稍减便拔营起寨。
“接连阴雨,士卒很苦啊……”吕虔也有意阻止南征,但只把话说一半,后面的让曹操自己琢磨。
曹操根本不理这茬,只凝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吕虔想把话挑明,思量再三又忍了回去——他乃曹营元老,曹操在兖州时便为其效命,征战疆场功勋卓著,即便有“谏者死”的命令,也不至于把他如何。但吕虔有个心结,自建都许县以来其他将领都东征西讨功劳赫赫,唯独他转任地方官,而且二十年不离兖、徐之地,征河北、战赤壁没他份儿,开相府、建公国也不给他加官。吕虔一直在揣测原因,莫非曹操顾忌他是兖州豪强不肯重用?不会的,若是如此曹操不可能还把他留在兖州,自李典主动解除私人部曲之后,他也随之效仿,应该获得信任了。不过虽不再从军,但曹操表奏他为亭侯、举他为茂才,又在朝廷给他挂了骑都尉之职,虽比不上于禁、张辽有假节之贵,却也不输与李典、徐晃之流。可为什么曹操置他于泰山,不让他打仗呢?吕虔百思不得其解,故而许多事不敢尽言。
三人各想心事不再说话,不多时车入奉高城,未到郡府门前就见卢洪、赵达在大街上站着,淋得跟落汤鸡一样——郡府与幕府不一样,相较而言规模甚小,虽说曹操已带了荀攸等人入住,也不能把吕虔的部属撵出去啊?一者人满为患,二者魏公所在之地需加强保护,故而没有通禀不得入内。其实大家都知道卢、赵是幕府中人,即便进去避雨也不算什么,可他俩平日不行善,如今行军在外纠察将士不法,得罪人更多。卫兵可算逮住个报复机会:“魏公不在,吕郡将也不在……没准许就是不能进,这是规矩……耽误差事?放你们进去我们还耽误差事呢!回头你再告我们个玩忽职守,咱丁是丁卯是卯吧……”噎得俩人没脾气,进是进不去了,回营又怕耽误事,那就门口等吧。可叹奉高县城贯通东西二里地的大街,竟连一座带檐的宅墙都没有,想在门楼下避雨,当兵的抬脚往外踹。人缘能混成这样也不容易啦!
这会儿见了马车,卢、赵二人哭的心都有,赶紧跑过去要搀曹操。赶车的兵也知这俩是何货色,扬鞭就打:“靠边站!脏乎乎的手还敢碰主公?”抽得卢洪“嗷嗷”直叫。
曹操被司马朗、吕虔一左一右搀下来:“你等何事禀奏?”
卢洪憋一肚子火,可有发泄的机会了:“启禀主公,城外将士这几日实在不成话,趁您不在大发牢骚。可得好好整治!”
赵达更细致,从怀里掏出个册子,淋半天雨早湿透了,上面字迹模模糊糊,亏他还认得出:“昨晚奋威邓展麾下有个姓孙的军候说,‘你们都盼雨停,我却盼连下一个月,兴许主公就收兵了。’今早中护军韩浩的马夫说,‘主公数次南征,没一次打赢的,瞎折腾什么?’还有平难将军殷署的亲兵……”
“住口!”曹操把眼一瞪,“这等琐碎之事还用向我汇报?”
卢洪诺诺连声:“您教训得是,在下马上去找法曹掾,马上把这几人处置了……”
“混账!”曹操更生气了,“你们想把士卒逼反吗?”
“不敢。”卢、赵暗暗叫苦——受累不讨好,这雨淋得才冤呢!
其实曹操听了也恼火,但法不责众。他压压怒气道:“回营告诉众将,叫他们约束士卒不得妄言。先前说过的话就算了,以后若还有人动摇军心,严惩不贷!”他虽这么说,八成也不会真严惩,但边鼓总要敲,有声胜无声嘛。
“诺。”二鹰犬低眉耷眼应了一声,转身欲去。
“且慢。”曹操叫住赵达,“你去跟东曹令史徐邈打招呼,孤要征辟温县司马孚为吏,让他起草辟令。”司马朗万没想到他说办就办,倒不好再推辞了;其实他并没品透曹操的心思,当年他父司马防怠慢曹操,没让其当洛阳令,此事天下皆知,曹操越重视司马氏不越显得宽宏大度不计前嫌吗?反正闲职有的是,拿来邀买人心呗!
州郡二将陪曹操入府,净面洗手换了干净衣衫,商量着要去看看生病的荀攸,还没出门度辽将军鲜于辅告见。
“启禀丞相,青州臧霸、孙观、吴敦等将率步兵六千已入郡界,明早便可抵达,不过河水暴涨辎重受损,水军恐怕还要再等两三天。”鲜于辅奉命督促青、徐诸军,刚从邻县回来。
“知道了。”天公不作美,曹操无可奈何。
鲜于辅禀报完却不走:“听说不光北方阴雨,南边雨更大,李典正组织士兵加固合肥城墙呢。营中士卒患病者不少,荀尚书不是也病了吗?可别再闹什么瘟疫……”
“嘿嘿嘿。”曹操又好气又好笑,“别拿话引我,孤心意已定。现今国事略定又无后患,此番南征不胜不归,即便耗一年我也认了。”
鲜于辅毕竟是个武夫,心眼儿哪玩得过曹操,闻听此言不禁泄气。正说话间,见赵达吵吵嚷嚷奔上堂来:“主公!主公!那徐邈太不像话了,一定要重重处罚。”
曹操瞥了赵达一眼,心中也感厌恶:“把话说清楚,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赵达抹抹脸上雨水:“方才我奉主公之命去找徐邈,哪知他正与这府里几位功曹聚饮。出征饮酒违反军令,我说,‘主公有差事交你。’他竟理也不理,呼之再三,他只冲我傻笑。我急了,问他是不是中了疯病,他说,‘我没中病,我中圣人啦!’这等狂妄之徒岂能轻饶?”
“中圣人?好大口气!”曹操正无处撒火,“把他给我绑来!”
鲜于辅与徐邈同为幽燕人士,未投曹营便已相识,焉能不救?忙劝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世间酒徒好把清酒呼为‘圣人’,浊酒呼为‘贤人’,徐景山平素谨慎,今天不过是喝多了,主公何必跟醉鬼计较?”
吕虔也与徐邈相识,乐得卖人情:“主公不记得了?徐景山入仕当的第一个官就是奉高县令,我这府里几位功曹与他是老相识,正因为他官当得好,时隔多年大伙还念着他,才与他一起饮酒。况且又不是在营里,何不网开一面?”
“哼!”曹操一甩衣袖,“若不瞧你二人颜面,定要治他个死罪。也罢,便宜了他!”文掾说情也罢了,两员大将的面子却不能不给。曹操纵横天下全凭这帮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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