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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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藏-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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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范围内得到的支持。

公布身份的代价几乎毋庸置疑:至少也要身处囹圄,即便不会更糟。尽管如此,这位知情人却还是一再强调,称自己“心甘情愿地”承担后果。

他表示“做这一切我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民众看到这些文件后,只是耸耸肩,‘我们知道这件事,但我们并不在乎。’我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最后一无所获。”

我向他保证,“不会这样的,你多虑了”,可我其实也并无多大把握。多年来,我一直在撰写关于国安局滥用权力的文章,但我的体会是很难让公众关注国家机关秘密开展的监控行动:大家觉得侵犯隐私和滥用权力往往属于抽象的概念,难以引起公众发自内心的关注。更重要的是,这个话题往往十分复杂,因此更难吸引公众的注意。

但这次的感觉不同,绝密文件一旦公开,就会引起媒体的注意。另外,爆料者是国家安全机关的内部人士,而不是民权联盟的律师或民权倡导者,这无疑也会增加爆料的分量。

当晚,我对戴维讲了去香港的事。我还是不大甘心就此放下手头的各种工作,乘飞机赶到地球另一端去见一个连姓甚名谁都毫不知晓的人,特别是我根本没有证据能证实他的真实身份。这可能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抑或其中有诈或是其他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呢?

戴维的建议是:“你应该告诉他,自己首先要看到部分第一手文件,才能确认他确实言之有物,这件事才值得你去付诸实际。”

一如既往,我接受了他的建议。第二天登录OTR聊天程序时,我告诉他准备在几天后去香港,但首先我需要看到部分文件,以便对他的爆料内容能事先有所了解。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他让我安装各种各样的程序软件。随后我花了几天时间,通过网络让对方指点着我一步步地安装使用各种程序,包括最后的PGP加密技术。得知我是初学者后,他表现得极为耐心,几乎就是手把手地教会我每一步的内容,“点击蓝色按钮,然后按确定,然后进入下一步。”

我不停地跟他道歉,说自己水平太低,浪费了他数小时的宝贵时间来教我这些安全通信的基础知识。“不用担心,”他说道,“这大都无关紧要,而且我现在空闲时间多得很。”

各种程序安装就绪后,我收到一个文件夹,其中约有25个文件:“这只是让你略微看看,算是冰山一角的一个侧面吧。”他此言似乎是在勾起我的兴趣。

我把文件夹解压缩,看到了文件名单,然后随便点开了一份。文件的顶部用红色字体标着一个代码:“绝密/通信情报/禁止向外方成员展示/”。从这些代码可以看出,这份文件被官方界定为绝密等级,涉及的是通信情报,而且不能向包括国际组织和联盟伙伴在内的外方成员展示。此时此刻,事实已经一清二楚,源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最神秘的机构之一美国国家安全局的一份机密通信文件。在国安局60多年的历史上,如此重要的文件从未泄露过,可我手头此时却掌握了几十份这样的文件,而前两天花了几个小时跟我在网上聊天的那位知情人,却还要给我更多这样的文件。

第一份文件是国安局官员的训练手册,详细为分析人员讲解最新监控手段。它泛泛地介绍了分析人员可以查询的信息类型(电子邮件地址、IP定位器数据、电话号码等)以及他们能够接收到的数据类型(邮件内容、电话“元数据”、聊天记录等)。实际上,我看到的这部分就是国安局官员为分析人员讲解如何窃听目标通信时所讲的内容。

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为了消化读到的内容,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阅读,我不得不停下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几次。回到笔记本电脑前,我随手点开了下一个文件。那是一份绝密的PPT演示材料,标题是:“棱镜计划/美国——984N综述。”每一页上都带着规模最大的9家互联网公司的标识,具体包括谷歌、脸书、Skype、雅虎等。第一张幻灯片介绍了这个方案的详细内容:“国安局从微软、雅虎、谷歌、脸书、Paltalk、美国在线、Skype、Youtube、苹果等美国服务商的服务器直接收集信息。”有张图表列举了这些公司参加这一计划的具体日期。

我再次因为情绪激动而停止了阅读。

知情人还说,当时机合适时他会发给我大批文件。我决定暂且搁置这些虽然意义重大但却颇显神秘的说明部分,而是由他决定给我文件的时间顺序,继续按照我既定的思路采取行动,这也是因为面前的资料太令我激动了。

从第一眼看到这几份文件开始,我就明白了两件事:我要立刻赶赴香港,而且报道此事必须得到就职单位的大力支持。这意味着尽管作为每日专栏文章的作者,我加盟《卫报》(The Guardian)只有9个月的时间,但这次也要让它参与进来,无论是报纸还是其在线新闻网站均是如此。我很清楚,这将是重磅新闻,也的确该让他们参与进来了。

我通过Skype网络电话与美国版《卫报》的英籍主编简宁·吉布森(Janine Gibson)取得了联系。我跟《卫报》达成的协议是:我享有完全的编辑自主权,这意味着我的文章发表前任何人都不得对之进行编辑或评论。我写好文章,然后通过网络直接发表即可。唯一的例外在于,如果我发布的内容可能给报纸带来法律方面的后续问题,需要事先给他们提个醒。在先前的9个月里,这类事件只发生过一两次,也就是说我跟《卫报》的主编来往很少。显而易见,如果有什么报道需要他们留心一下的话,这次就应属其中一例。另外,我知道自己也需要《卫报》的各种资源和支持。

“简宁,我有重磅新闻,”我脱口而出,“我有个知情人,他好像能接触到很多国安局的绝密文件。他已经提供了几份文件,内容让我非常吃惊,但他说还有很多类似文件。出于某种原因,他现在身处香港。我虽不清楚具体原因,但他很希望我能亲自前往去与他见面,获取其他文件。就他已经提供的部分来看,即我刚刚看过的那些文件,似乎很令人震惊——”

吉布森登时打断了我的话:“你是在用什么方式与我联系?”

“通过Skype。”

“我觉得我们不应在电话上讨论这类问题,尤其不能通过Skype来谈。”她明智地说,然后建议我即刻乘机前往纽约面谈此事。

我计划飞往纽约,给《卫报》相关人员看手头的这些文件,来引起他们的兴趣,然后由他们安排我去香港与知情人见面。经过与劳拉商量后,她同意和我在纽约会合,然后一起前往香港。

第二天,我连夜乘机从里约热内卢赶到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在第二天上午9点钟,也就是5月31日周五那天,我在入住曼哈顿的一家酒店后见到了劳拉。我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台笔记本电脑,用这台从没接入过互联网的电脑作为我的“无网”工具。监控这种不连接互联网的计算机难度要大得多。如果想要这样做,国安局这样的情报机构就必须借助更有难度的方法,比如物理上直接接触到电脑本身,在硬盘上安装监控装置等才能落实。把电脑随时放在身边,就可以防范这种侵扰。我会用这台电脑来处理不想遭到监控的那些材料,比如秘密的国安局文件,因为这样就不必担心会受到监视。

我把新电脑塞进背包,跟劳拉一起,在曼哈顿走过5个街区,来到《卫报》的办事处。

到达时,吉布森已经恭候多时了。我和她直接走进了她的办公室,在那里见到了她的副手斯图尔特·米拉尔(Stuart Millar)。劳拉坐在外面等我,因为吉布森和劳拉彼此并不相识,而我希望这样安排便于我们间的自由交谈。我不清楚《卫报》的主编会做出何种反应,也不知道他们会心存顾虑还是会兴奋激动。先前我跟他们没合作过,更未曾谈及如此重要的问题。

我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知情人提供的文件后,吉布森和米拉尔一起坐在桌边读了起来,两人偶尔会发出“哇”、“天哪”这样的感叹声。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阅读文件,观察他们领会其中内容后脸上的震惊神情。每次他们看完一份文件后,我就给他们展示另一份文件,而他们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惊奇。

除知情人提供的那二十几份国安局文件外,其中还有他准备发布的个人声明,希望征集民众签名以支持保护隐私、反对监控这项事业。这份声明措辞严厉、令人震撼,不过如果考虑到他令人震惊的郑重选择,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因为这样的选择将会终结他的正常生活。我也很理解:像他这样一个人,目睹了庞大的国家监控体系的秘密搭建过程,而且这一体系并未受到任何监管或制约,那么他定会对由此带来的危险极为警觉。他的口吻的确非常极端:正因他非常担忧,才做出这种不同寻常的决定,大胆采取如此极端的做法。尽管我很理解他这样做的缘由,可我还是担心吉布森和米拉尔读到声明后会怎样反应。我不想让他们以为在和一个疯子打交道,尤其是在我跟他交谈几个小时后,我发现此人极为理性而且认真考虑过此事的前后因果。

我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吉布森断言道:“对有些人来说,这事听起来很疯狂呀。”“有些人,尤其是支持国安局的媒体,可能会说这事有点儿像恐怖分子泰德·卡辛斯基'1'(Ted Kaczynski)的风格,”我表示赞同道,“但归根结底,最重要的是文件内容,而不是此人本身或其爆料的动机。另外,任何人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肯定会有极端的想法,这些都在所难免。”

除了声明之外,斯诺登还给准备帮助自己爆料的记者写了封信,解释他此举的动机和目标,信中还预见自己可能会遭到妖魔化的攻击:


我的唯一目的是告诉公众有哪些事情是以他们的名义做的,以及他们受到了哪些伤害。美国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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