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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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2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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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心里稍微有些不快,不想转念之间就已释然,他不是气量偏狭之人,而且王微可以搭他三兄弟的船去金陵,为何不可以搭茅元仪的船来山yin·王微本是曲中女郎,又不是他房中人,她交友是她的自由—

张原道:“原来是归安茅公子在此,那请姚叔通报,就说张原冒昧来访。

姚叔道:“那茅相公先前说了,今夜是我家女郎会客,我家女郎就是主人,茅相公也很想结识张公子,茅相公也是为山yin社集来的。”

张原微微一笑,心道:“茅元仪是汪汝谦、谭元春的好友,想必听多了我的恶名,来者不善啊。”

姚叔赶到船边唤了一声,张原就看到舱中原本静坐对弈者立即活动起来,便有船中人朝岸上看,满船皆动,好似好戏要登场一般,真有点“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味道——

有三个儒生走出船头向张原这边张望,为首一人青巾束发,青衫飘逸,身形与后面二人相比显得瘦小,张原虽然眼力不佳,但明眸皓齿的王微还是很好辨认的,这女郎女扮男装只算是掩耳盗铃,男子能有这样流丽妩媚的眼神吗?

张原拱手道:“修微兄,去年冬月一别,意殊怅怅,今日再会,我心甚喜——请为我引见这两位朋友?”一边说着话,从踏板走上白篷船。

王微见自己男装,张原就称呼她为修微兄,心里欢喜,也作揖还礼,又向穆真真和武陵二人招呼,未等她出言介绍身后二人,她左边那个隆鼻阔口的昂藏书生踏前两步,拱手道:“在下归安茅元仪,特来见识翰社英才。”

张原还礼,心道:“听这茅止生语气就有点不善,我今夜来会王修微,没想到又要与这茅止生chun枪舌剑一番,好比湖心亭看雪遇谭元春,幽景佳人,却有恶客畔,实在是煞风景不痛快。”

王微右首那二十来岁的青年书生作揖道:“在下苏州吴鼎芳,字凝甫,久闻山yin张公子大名,特来识荆。”

王微道:“茅相公侠骨凌云,肝肠冰雪,喜读兵书,xiong怀韬略,吴相公能诗善画,前日在苏州新作一诗‘绿荫如雨万条斜,啼罢朝莺又晚鸦,尽日春风无别意,只吹花点过西家,,已传诵一时——”

张原赞道:“好诗好诗。”

吴鼎芳摆手道:“惭愧惭愧。”

茅止生道:“凝甫兄此诗虽佳,但与竟陵谭友夏的诗相比尚有逊sè,谭友夏的诗都不能入张社首法眼,张社首夸凝甫兄岂不是敷衍虚言!”

茅元仪是晚明的知名人物,张原对其生平颇有了解,后金崛起、辽东事坏之后,茅元仪一心想提高明军的战力,乃搜集最实用、最锐利的兵器、战具,编辑成《武备志》一书,茅元仪曾为孙承宗幕僚,参加了辽东的多场战争,这个人有实之才,比汪汝谦、谭元春值得尊重,当然,现在的茅元仪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有侠气、有火气的青年,张原不是来和茅元仪争风吃醋的,没必要和他针锋相对——

张原含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在下评论谭友夏的诗也是有特定语境的,当时是论及古今大诗人,才对谭诗略有贬抑,止生兄莫要听他人传言而对在下有成见在先,在下活生生就在这里,止生兄可用自己的眼看,看在下到底是何等样人,就当止生兄是偶过山yin,偶遇在下,双方不知姓名,交往从现在开始,如何?”

王微心里暗赞张原这番话说得漂亮,道:“茅相公、张相公都仗义喜交友,有一夕谈,定当订交成为好友。”

茅元仪见张原不卑不亢、谦和有礼,比他的一见面就咄咄逼人更显风度,不觉暗自惭愧,他对张原有一种不自觉的嫉妒,不是因为汪汝谦,也不是因为谭元春,而是因为王微,二月初王微雇舟从金陵至苏州,当时他正在吴鼎芳家中,吴鼎芳是王微诗友,茅元仪见到王微,得知王微是去山yin观摩翰社集会,茅元仪心里有些不快,他已从汪汝谦那里得知王微倾心于张原,汪汝谦自然说了不少谗言,茅元仪向王微求证,王微如实说了那夜之事,但对说她倾心张原却予以否认,只说感张原相助、敬张原的学识,求为师友而已,茅元仪却是知道王微的高傲的脾xing,张原又没有邀请她她却自己不远千里去观摩什么翰社集会,这明显是对张原情深意重嘛,象王微这样的才貌双全的美女,挥金如土、风流倜傥的茅元仪也是有将王微据为己有之心的——

—去年与汪汝谦、王微几人同游黄山,茅元仪能感觉得出王微对他比其他名士不同,应该是颇有情意的,但这次苏州再见,茅元仪察觉王微对他的那种情意苗头枯萎了,这曲中女郎往往不自禁的就说张原如何如何,所以茅元仪与王微一起来山yin,要见识一下那个横刀夺爱的张原是何许人?值得让王微倾心否?

这时听张原这样说话,茅元仪暗生惭愧,他生xing豁达,慷慨磊落,与心xiong狭窄的汪汝谦完全是两样人,拱手道:“张公子说得是,你我交往从此时开始,是朋友还是路人,一席谈后见分晓。”

王微甚喜,她相信茅止生会和张原成为朋友,笑吟吟道:“怎么都不进舱坐,就在船头夜谈吗,可惜无月。”

茅元仪忙道:“张公子,请。”

张原跟着茅元仪、吴鼎芳、王微进到船厅,这四明瓦白篷船有四个舱室,左前这个舱室就当作厅堂,装饰颇为豪华,归安茅氏富甲乡里可见一斑,船厅棋桌旁盈盈立起一妙-龄女郎,向张原万福施礼——

茅元仪也不避忌,介绍道:“这是在下的侧室杨宛,与王修微原是姐妹行。”

这杨宛容貌婉丽,只比王微稍有逊sè,也是少见的美女,张原含笑作了个揖,没说什么,既与王微是姐妹行,自然也是出于扬州瘦马或青楼妓家——

杨宛与王微同龄,新年十七岁,美眸顾盼,看看张原,又看看王微,jiāo声道:“修微,棋局未完,你是认输,还是请这位张相公助你?”

这几天事多,小孩查出什么亚临chuáng甲减,脖子有点大,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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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二章 难题

一盏香油琉璃灯明明地燃着,将榧木棋盘的细密纹理照映得晰可见,棋盘上已布了上百枚棋子,黑白双方犬牙交错,棋局正进入中盘最激烈的时候,女子下棋往往比男子还好斗,一上来就纠缠扭杀,眼前这局棋就是如此,战斗从左下角爆发,向全局蔓延,现在左半边棋盘密密麻麻布满了棋子,右边棋盘却还空虚

茅元仪道:“听王修微说张社首棋艺精湛,张社首且看这局棋目下形势如何?”

围棋的形势判断非常重要,在优势下要懂得守住胜果,化繁为简,不要贪胜,而劣势下则要寻觅战机,以求一搏——

张原凝视棋局片刻,侧头问王微:“修微兄的白棋?”他听茅元仪的侍妾杨宛说要王微认输,现在看棋局,白棋的确困难,两条龙都在忙于苦活——

王微眸光流动,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说道:“宛叔有茅相公在一边支招,我如何敌得过。

那杨宛似笑非笑道:“现在张相公来了,请他为修微支招,看能挽回局势否?”

张原看着棋局道:“白棋就算两块顺利做活也是要输,我不会强撑这样的难局——”

杨宛轻笑道:“修微,张相公不肯帮你,你到船边洒泪痛哭去吧。 /”

王微娇嗔道:“不许挑拨。”

张原笑道:“往事或许追悔莫及,棋局却是可以抹去重来的,何必死盯一局棋呢,该珍惜的要珍惜,该放弃的放弃——”

那杨宛立即接口道:“张相公说得极是,该珍惜的是王修微,该放弃的是世俗庸见,张相公是不是这个意思?”

杨宛这是明显要撮合张原和王微了,说实话,杨宛可不愿意王微也被茅元仪收入房中虽说是相好的姐妹,但同侍一夫总会有龃龉和矛盾,王微倾心张原,正合杨宛心意——

张原对茅元仪笑道:“尊宠是不是太善解人意了。”

茅元仪对张原芥蒂未消所以还是生硬地称呼张原为张社首,他可不愿意撮合张原和王微,说道:“在下喜谈兵,这围棋亦含兵法之道,不知张社首可肯拨冗与在下手谈一局?”

士人之间争风吃醋,在琴棋书画上打败对痛快的,以势压人是下乘——

张原道:“愿意领教。”王微棋力不弱这茅元仪为杨宛支招就能赢王微,显然棋力甚强,张原并没有胜算——

纹枰对坐,猜先,张原猜得白棋,得先行之利,茅元仪执黑在右下角布下经典定式“金井栏”开始引发激战,“金井栏”经明末清初两代国手过百龄、周懒予的研究认为先行的一方不算有利,所以到了康熙年间的黄龙士那一代的棋手就很少下这“金井栏”了,张原喜爱古典文化对围棋的古定式颇有了解,这“金井栏”的骗招、陷阱不少,有些是周懒予研究出来的,周懒予现在还没出世

张原落子颇快,通过眼花缭乱的弃子,行至第五十一手,张原的白棋反客为主,将茅元仪的两块黑棋封在边角部,古人行棋,尤其是棋艺不高超之辈总认为吃子是有利的,对外势的威力了解不够,茅元仪两块黑棋将角部的白棋吃住,实地着实可观,但两边都被白棋封住,对黑棋后面行棋颇不利当然,这要张原善于利用自己的外势,不然的话,先前弃的子就白弃了,而且茅元仪棋力着实不弱,张原目下形势只是稍占便宜,棋力稍低的根本就分辨不出这其中的优劣——

那杨宛就分辨不出,悄声对王微道:“修微,张相公似乎局势不大妙。”

王微倚在船窗边,凝眸棋局,答道:“未见得。”

杨宛附耳轻笑道:“修微很相信这个张相公啊,要托付终身吗?”

王微轻嗔道:“不和你说了,我到岸上透口气。拉着穆真真的手出舱上岸,与穆真真低声细语,从穆真真口里得知张原将于下月十二完婚,王微含笑道:“张相公是要成家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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