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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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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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无语了,这个三兄,胳膊肘往外拐o阿,摇头笑道:“雪衣姑娘太厉害了,一个眼神、片言只语就让我三兄拜倒在石榴裙下,连自家兄弟都出卖了”

张萼叫道:“胡说,我如何出卖你了,我这是成全你与王修微——”

“倒董的张公子一到,修微姑娘任有什么麻烦也都迎刃而解了,在下此来,只是看客而已,愿拭目以待,看张公子如何智斗宵”

汪汝谦见李雪衣恳求张原,王微也是眼泪汪汪的,把这张原当作大救星了,很是不忿,他本想借此事把王微纳为小妾带回安,这绝对是轰动金陵的风流韵事,岂料这张原又插进来了,而且看王微流露的小儿女神态,对这个张原似乎颇有情意,想想张原毁辱他极尊敬的董翰林,汪汝谦是恼怒,所以忍不住出言讥讽——王微、李雪衣听这汪汝谦说话这般阴阳怪气,都甚诧异,二女面面相觑

张萼这时终于从李雪衣身上抽回点神了,怒道:“汪大名士,怎么说话这般冷嘲热讽?”

汪汝谦淡淡道:“岂敢”

张原道:“汪先生认为那些齐王后裔是宵小吗,汪先生可敢对那些齐王后裔当面这么说?”语气平静,词锋甚锐

汪汝谦道:“王微姑娘请来为她排忧解难的是张公子,不是在下”

这是置换论点的诡辩术,张原冷笑,却问:“汪先生是否曾得董翰林赏识?”

汪汝谦能诗善,尤精行草,数年前曾得董其昌一言嘉奖,董其昌说汪汝谦的行有六朝入风致,这让汪汝谦声名大噪,这个徽州巨商子弟从此能与江南名流结交,所以汪汝谦对董其昌颇为感激,而张原毁了董其昌的名声,无形中也让汪汝谦的名声受损,是以积愤不平——听张原这样问,汪汝谦也不自谦,慨然道:“汪某的诗文曾得袁石公、钟伯敬赞赏,画曾得董翰林夸奖,不敢说高,但比某些只务时文之辈,应该要高明一些”

这已是露骨的挑衅,哪能退缩,张原虽不会作诗,但曾读过钱钟先生的《谈艺录》,站在巨入的肩膀上,眼光和鉴赏力不是这汪汝谦能比的,必要时再拈几首江左三大诗家吴伟业、龚鼎孳或者清末龚自珍的诗出来,怕不压得这汪汝谦死死的,记在脑海里的知识能用为何不用,后入诗作偶尔来个拿来主义又何妨——张原道:“汪先生既然这般自信,那在下今日就与你论诗,看看谁高明一些?”说着,大步上到厅堂,那闵汶水已经先在座,闭目养神,对张原与汪汝谦的言辞交锋不感兴趣

厅上残酒,灯烛明亮,张萼道:“修微姑娘,你欠我们兄弟三入一桌酒席,这桌残酒就让汪大名士独占,我等不愿与他同座,得过董其昌赞赏的,浑身带着臭气——”又道:“我说汪大名士,你是不是花了几千两银子请董其昌夸赞你一句?”

汪汝谦怒道:“山阴张氏,也算是簪缨世家,后辈子弟就是这等德行吗?”

张原道:“何等德行不是汪先生能评判的,废话少说,就请论诗”

李雪衣和王微见张氏兄弟与汪汝谦先争执起来,心下好不烦恼,也不敢劝,都盼汪汝谦识趣退走,因为这汪汝谦只想借机携王微归安,这让王微感到不汪汝谦自恃有才,虽然听闻张原是绍兴小三元,八股文想必是作得好的,但现在是论诗,张原这弱冠少年能懂什么,便道:“是分韵赋诗,还是吟诵1日作,悉听尊便”

张原道:“吟诵1日作、即席赋诗都不必了,我只与你论诗,你既蒙袁中郎赞赏,那我们就以公安、竞陵与前后七子之诗为论题,看谁的见识高明一些,就请王修微作评判,如何?”

王微心里跃跃激动,她很愿意听张原对这些名家的评点,便问汪汝谦:“汪先生?”

汪汝谦冷笑道:“论诗就论诗,修微姑娘莫要偏袒就好”

张原即道:“徽州名士汪先生就是这么点气量?王修微颇有诗名,又具英爽侠气,你却提醒她莫要偏袒,这岂不是以小入之心揣测他入”

汪汝谦涨红了脸,说道:“废话少说,就请论诗”

张岱冷笑道:“食入唾余,这样的入一看就知道诗格卑下,袁石公已作古,说古入曾夸你,这叫死无对证”

张萼大笑:“对对对,李太白、杜子美都曾口头夸我张燕客诗才了得,不信的话请汪名士去问他们”

张原说话还客气一些,张岱、张萼,年少气盛,抓住机会就大肆讥讽汪汝谦,汪汝谦恼羞成怒,愤然起身,怒道:“这到底是论诗,还是悍妇骂街,还是无赖歪缠?”

正这时,忽听前边院门传来“砰砰”的砸门声,有入叫道:“我看到那贱婢躲在这湘真馆,这贱婢偷盗了我太祖高皇帝传下来的礼器,今日不交出来,就揪她去见官——砰砰砰——”在砸门

汪汝谦本来是打算愤然离开这湘真馆的,这时听到砸门声、喝骂声,便立定脚步,斜瞅着张原,冷笑道:“王微姑娘特意请来的大救星,现在该与门外凶徒斗智斗勇了,这可比论诗精彩,哈哈”

“汪先生,你怎好这般幸灾乐祸”

王微顿时就恼了,她与汪汝谦在西湖相识,觉得汪汝谦风雅识趣,自是名士风范,岂料今日被张原兄弟三入一逼,就露出鄙琐庸陋面目,这才是真正的入心险于山川o阿

 第二百八十章 嫁祸大名士

第二百八十章嫁祸大名士

徽州名士汪汝谦被曲中女郎王微当面指责,大怒,也不顾翩翩风度了,戟指怒斥王微:“我等名士风流,温文尔雅,不似贩夫走卒那般粗俗,不以下贱轻待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万众爱护的大才女了吗,你以为自己拜陈继儒、谭友夏学个诗画就身份不同了,你别忘了,你依然只是一个出身乐籍的贱婢!”

这汪汝谦忘了自己也是商籍子弟,属四民之末,却自以为高高在上,鄙视、斥骂一个幼失怙恃却又不甘堕落的烟花女子——

王微遭汪汝谦这般近乎辱骂的痛斥,倒没有惊慌失措、自卑流泪,反倒沉静下来,上次在玄武湖以为张原是故意羞辱她时,王微情绪激动,那是因为张原是她在意的人,而这个汪汝谦,只让王微明白了一件事:这所谓名士,风雅外衣下面的丑陋!

张萼跳起身来就要与汪汝谦对骂,张原止住道:“三兄不必和这等人一般见识,让我来和他说——”转身正视汪汝谦,问:“汪先生不觉得自己很龌龊吗?你用身份高低贵贱来呵斥一个小女子,不觉得这是庸俗之见吗?没错,人一生下来就有贫富贵贱,这不是我们自己能作主的,但这只是世俗的表面,富贵却卑劣何如贫贱而有操守?汪先生自诩名士,岂不知百姓日用即是道,人人皆可为圣贤,贩夫走卒、娼优奴隶就真比你这于幸灾乐祸、内心猥琐的大名士卑贱吗?”

女郎王微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朦朦,神魂摇摇,突然拜倒在地,向张原行了一个大礼,很快就又自己站起来了,却是容光焕发,自这一刻起,看张原的眼神与以往不同——

汪汝谦却是冷笑道:“妙极,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让一个曲中名妓倒身便拜,实在让在下佩服,无比佩服。//  //”嘲讽了两句,话锋一转,问:“既然张公子认为贩夫走卒、娼优奴隶都很高贵,那又何必苦读八股、汲汲仕进,还不是求功名富贵,求高人一等吗,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假撇清!”

张原淡淡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说这句话时,有一种孤独感突然涌上胸臆,前路漫漫、坎坷艰难,而他必须一个人杖策孤往,在他身侧,是追逐末世繁华、醉生梦死的人潮,象汪汝谦这样对他冷嘲热讽的人绝非少数,举世皆醉我独醒,有时真他娘的孤独——

前院拍门叫骂声更加凌厉,汪汝谦嘲弄道:“有着鸿鹄之志的张公子,先把那些门外凶徒打发了吧,张公子可以向他们宣示人人皆可为圣贤之道,或许他们就都翻然改悔、欢喜赞叹、纳头便拜了。”

张原冷笑一声:“你看着。”对李雪衣道:“纠集健仆,各执木棍,听我号令。”

李雪衣知道张原与南京守备邢太监有交情,有张原出面,要打那就打吧,急命仆人去寻棍棒——

穆真真跟在少爷身边没吭声,冯虎、能柱几个都叫嚷道:“给我们也找棍棒来,找粗长的。”

薛童锐声道:“介子相公,我可以用弹弓打他们吗?”

张原知道这个薛童年龄虽小,却有些武艺,一把弹弓弹无虚发,便道:“尽管打,只不要打瞎人眼睛就行。”

薛童大喜,看了一眼微姑,微姑没有反对。

汪汝谦“嗤嗤”讥笑道:“原来是靠蛮力打斗啊,我还以为张公子有什么妙计退敌呢。”

张萼怒道:“汪然明,你这卑鄙之徒,在这里吃喝玩乐,不帮助人家却总在一边幸灾乐祸、冷嘲热讽,我警告你,你再敢啰唣,我先揍你。”

刚分到棍棒的冯虎、能柱听三少爷这么一说,立即横眉竖目瞪着汪汝谦,只要三少爷一声令下,他们是指哪打哪。

汪汝谦身边只有两仆人和一个童子,自然没有张氏兄弟人多势众,便不再多嘴,只是冷笑,悻悻然走到堂下,喝命奴仆准备离开。

张原道:“汪先生不要急,等下被凶徒误伤可就不妙了。”拱手问:“还没请教汪先生郡望名号?”

汪妆谦见张原似有修好之意,便还礼道:“在下新安汪汝谦,字然明,号西湖渔隐。”心里有些得意,以为张原毕竟不敢得罪自己。

张原便不再理睬汪汝谦,见湘真馆的六名男仆已经到齐,加上他们这边的能柱、冯虎四人,总共十人,哦,还有薛童,薛童已经搬了一把长梯子布在院墙上,准备用弹弓射那些砸门的家伙——

张原手一挥,说道:“跟我来,尽管打,我徽州大名士汪汝谦在此寻花问柳,什么人敢来打扰,都给我打。”

张岱、张萼起先都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领着众仆往前院去,大叫着:“徽州大名士汪汝谦在此——”

那汪汝谦又急又怒,连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介子太卑鄙了,方才还在说圣贤之道,转眼就陷害我,卑鄙无耻!无耻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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