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停下来,看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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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停下来,看看这个世界-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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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奥尔加,是一位而立之年的母亲,也是莫斯科讨生计的大流中最下等的人之一。她来自南部农村,并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任何谋生技能,只靠做一些最基础的活计挣钱。白天,她在拥挤的服装批发市场吆喝赚一点儿可怜的佣金;晚上,她照料好孩子以后,到家附近的餐厅和旅馆做保洁钟点工;夏天的晚上,她会自己在工作的服装市场进一批男装去火车站附近摆地摊,人们来去匆匆,并无心为她的小摊停留,为了清出存货,她必须出卖她已不存在的色相,袒胸露乳诱惑秃头中年男性小老板们朝她多看几眼,顺道拣走几件衣服。
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个丈夫的妻子,她的丈夫不仅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劳动所得,还用她赚的辛苦钱包养年轻小情人——这在俄罗斯是一种太正常的现象,正常到她都不以为然。她辛辛苦苦工作,只是为了让她的男人过得好,而什么是好,那是由她男人决定的。她担心,如果失去这个男人,她将再也无法结婚,这才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惩罚。
她的话让我觉得沉重,却也不忍心用自己固有的思维去揣摩她,或者用我对夫妻关系的看法去引导她什么。对于她来说,我来自于另一个社会和道德体系,那个社会的行为准则并不是衡量万事万物的准绳。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文化能狂妄到凌视一切。我尝试着去从她的视角来看待她的生活:已婚,健康,有愿意守在她身边的丈夫,有乖巧的孩子,有挣钱的工作,这是个多么幸福的女人啊!想到这些,我也为她快乐起来。同样一件事情,用不同的眼光来看待,产生了截然不同的结论。以前的我,大概会义愤填膺地劝她改变自己的命运,做一个傲视陋习的勇敢女人,但这次,我放弃了怂恿她去改变的念头:这不仅帮不了她,反而会给她带来麻烦——挑战世俗的女人大都结局悲惨,为什么一定要怂恿奥尔加去做一个女英雄?
但和她的闲扯中,我也发现了她渴求改变的那一面。青旅的聊天不过瘾,我请她出门去街头小摊喝啤酒吃烤肠。她带我去逛她最爱的商店,那是一个24小时情趣内衣店,店里长腿爆乳的木质模特也许就是她曾经最绚烂的18岁。她轻轻抚摸着每一件蕾丝和丝质内衣,表情甜美。她说,她的心里有一个羞于与人分享的梦:她想穿着这些性感内衣,去表演脱衣舞,让男人都拜倒在她的脚下。
也许有一天,她会表演给她的丈夫看,而她的丈夫会重新珍视这个碧玉一样的女人。
和她告别以后,我回到青旅睡觉,奥尔加轻快的语调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让我的梦也香甜。梦正酣时,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两个西班牙女孩喊着胡话爬进来倒在床上。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派对动物们归巢的时间到了,房间重新热闹起来。浪叫声、唱歌声、吵架声,声声入耳;大麻味、呕吐味、脂粉味,味味钻鼻。我翻了个身,大声问候了各位室友们的母亲,在一片欢呼声中继续歪倒死睡。
4。 情人节快乐
从鸡鸣狗叫的睡梦中饿醒已经是中午,同屋的各位室友们还在闷头死睡。闲,无事,身体不适,浑身难受,静坐在客厅里思考如何打发接下来大片大片空余时间。待了半晌,全然没有头绪,原来这是一个和人生的意义一样高深的难题。青旅老板似乎早就预计到宿醉的客人们偶尔还是会有逛旅游景点的需求,在客厅书架上摆上满满一排“Lonely Planet”(孤独星球)指南书供住客租借。LP曾经也是我的圣经,但经过好多次和LP一起的旅行后,我发现它用来垫桌角和充当临时防身砖头的功能远远大于信息旅伴的功能。
肚子发出不和谐的颂歌,洗衣房的小妹抱着一个大衣袋从我面前走过,大脑灵光一闪,抓来小妹,问:“姑娘平时都爱去哪家餐厅填肚子啊?”
洗衣小妹热情地推荐了一家传统俄罗斯餐厅,名唤Muu Muu。根据她提供的地图信息一路寻过去,发现是一家俄式快餐店,菜品精致,便宜又大量。点了一份紫苏沙拉、烤三文鱼和鸡汤,好吃得让人热泪盈眶。
吃完完美午饭,趁餐厅服务员收拾桌子的时候,问她周末都会去哪里逛。餐厅服务员推荐了某个地铁站附近的购物中心,离Muu Muu餐厅只有10分钟步行距离。沿着地图上的大致方向找过去,没有购物中心的踪影,倒是看到一个沿着地铁站四周而建、卖小商品的集市。对于一个快餐店服务员来说,这个集市就是她的老佛爷百货了吧。
那天是情人节,卖花小摊生意特别火暴,每家店都不大,狭小的空间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店门口站着三两人拉客,吵吵嚷嚷热闹非凡。我想先了解一下市场的大致情况,便没有急着拍照,只是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边走路边四处张望。看到我的相机,好几个男人中途拦下我,指着我手中的相机,又指指他们的店,示意我去拍。同俄罗斯人打交道的短暂经历里,还没有感受到他们的任何善意,对这些商人也自然多留了份戒心,于是笑着一一推却他们的好意。
不多久,又一个鲜花商人拦下我,面相友善。他同样指指我的相机,又指指他自己,再来一个阳光的微笑。我被这微笑打动,估摸他是个好心人,便请他摆好pose规规矩矩采了一张。照完后,他也不看照片,示意我进店去拍,盛情难却,那就顺水推舟去拍吧。可惜,店外太冷店里太暖,一进店相机镜头就瞬间雾掉,什么都不能拍,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缓解,只好悻悻离开。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人拦住我,指着花冲我嚷嚷起一串听不懂的单词。大事不妙,居然是骗我进来强制消费的!原来那个让我信任的微笑是假的!我懊恼得差点儿把相机都砸了。你可以骗一个女人,但是不能让这个女人发觉受到了欺骗。我铁了心不买,摇头便往外冲,他急了,拖着我不放,大声叫嚷,还招呼来两个大汉堵住门口不让我走。一个小姑娘挑战三个大男人还真有些困难,无谓挣扎了一段时间以后,只有无奈投降,挑了支卖相最难看的红玫瑰。他们都高兴地笑了,其中一个人又转身塞给我一大抱。我被他们无耻的强卖行为震惊了,撇下那一抱玫瑰,开始询价,心念无论报价是多少我都要发挥社会主义优良砍价精神把价格压到三分之一以下。
结果,他们摆摆手示意说不用了,并祝我情人节快乐。接着,把我送到门口,像护送着自己的妹妹般小心爱护。我捏着一枝破碎的玫瑰重新站在雪地里,觉得心都要被暖化了。记不下他们的名字,只知是在莫斯科做鲜花生意的阿塞拜疆人。
惭愧,感动,但更多的是兴奋。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一直反复在旅行过程中露出她动人的脸庞,让人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爱。
我意识到聚在这一带做生意的都是从周边国家来的小商人,和老陈一样,他们勤劳、善良、不富裕,也缺少娱乐,全部的生活就是卖货赚钱以供家用,我的相机也许可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一点点快乐。想到这里,我便开心地举着相机跑进市场肆无忌惮开拍起来。
才冲进第一家店,便被一群人包围起来,研究我的相机,请我给他们看我之前所拍的照片,并毫不客气地指指点点,用各种我听不懂的语言热烈地评论。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兴奋,一时玩心大起,把镜头转向他们盲按快门,他们却害羞地一哄而散。好不容易抓住几个老成些的,快门几响,人又聚回来,指指点点,快乐地咕噜咕噜。一个小相机,把整个市场的气氛搅得热烈,我站在一群哈萨克斯坦人、阿富汗人、印度人、乌兹别克人、蒙古人之间,乐其所乐,也很开心。有一家人整理好衣衫“勇敢”地主动要求我为他们拍照,拍好后,却都不敢看。一个女人大胆来看了,我指指她的脸,她捂着嘴偷偷走回家人中间,对他们小声嘀咕几句,她的家人轻轻搂着她,拍拍她的肩背。只有一个词能形容此情此景:幸福。
他们原本以为我是美国人,但认清是中国人后,纷纷把他们的中国签证拿来给我看。这个市场里所有的货几乎都产自中国,他们的签证也多为进货而办。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的影响力!
留下他们的email,到芬兰后定要在第一时间发给他们。
这是我喜欢的人们和旅行!
5。 从天而降的旋转木马
早已在火车上和老陈约好要抽空去他打拼的市场看看。我把停留在莫斯科的最后一天清空,睡了个自然醒,起床,整理好全部的行李,寄存在火车站里,毫无牵挂地杀了过去。
在西伯利亚铁路终点站告别前,老陈给我留下市场的名字和最近的地铁站名。从地铁站里钻出来,发现这是一个典型的城乡结合部,空旷,萧瑟,新旧房屋散乱林立,人们行色匆匆,都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像一条奔流的小溪。我猜这小溪最终会汇入市场,随波流去,果然,没走多远,市场的红色标志就出现在眼前,火焰一般照亮白雪封锁的大地。
市场里简直就是中国人的天下。我到达的时间正巧是午饭饭点,看到几乎所有的商铺门口都坐着两三个中国人边吃着盒饭边聊天,仿佛时空穿越到国内的义乌小商品市场。耳边的英语、俄语、蒙古语频道换成东北话、福建话、浙江话频道,竟然让人一时难以适应。老陈曾经告诉我,这个市场是莫斯科最大的商品批发市场,亲眼目睹,果然名不虚传:整个市场估摸有10个足球场大,入场商摊按货品种类分成一个个子区,售卖的商品从指甲刀到婚纱一应俱全。我沿着指示牌找到皮货区,很快就看到了老陈。
老陈自信满满地站在自家货架前,
像一位皇帝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皮货商聚集的区域是一个巨大的仓库,为了尽最大的可能利用空间,商人们把服装展架从室内延伸到了过道,满满当当塞满各种款式的皮衣。2月正值深冬,皮衣买卖的高峰时段已经过去,来这里踩点的顾客寥寥,所有的皮货商都挤在过道上,尽最大的努力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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