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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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功罪-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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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如黄梅戏、花鼓戏。北剧讲究真功夫,适合演帝王将相,演历史剧。南剧玩弄小情调,更适合才子佳人,民间传奇。北剧艺术的代表是京剧,特点是男人扮女人。南剧艺术的代表是越剧,特点是女人扮男人。北方的女人唱京韵大鼓,也能唱出一股英雄豪气。南方的男人唱评弹,居然咿咿呀呀嗲嗲的仿佛是小鸟依人。所谓北人比南人更具男子气,除了吃出来,还有很大一部份程度是唱出来的。北人唱歌是燕赵悲歌,苍凉、悲壮、激越、凝重、悠远,南人唱歌是轻快、玲珑、婉转、亲切、凄恻。中国人可以根据不同的情绪份量唱南戏或北戏,唱南歌或北歌,哼南调或北调。
乐器也分南北。北人吹唢呐,唢呐是在天上跑的,吹的时候头往上扬,扭脖耸肩,直抒胸臆,造成把曲调送上去的动势。所以唢呐声可以跨过黄河,飞越崇山,黄土地黑土地的,有辐射力穿透力。南人吹箫,箫是游走的,吹的时候要静如处子,低头眯眼,缓吐长音,隐隐约约,如泣如诉,似有似无,余音绕梁而三日不绝,有一种底韵。南人不适合吹唢呐,住得密,一吹难免噪邻聒舍,反显得轻薄、浮躁。北人也不适合吹箫,北人吹箫干脆没声,别人以为你跟他一样是沉默的大多数。北人拉板胡,一来可以就地取材,二来也跟唢呐一样,音色明亮。南人拉二胡,二胡在制材上取南北之所长:南方的蛇皮、竹子,北方的马尾、松香。因而表现力比板胡要丰富,也流行得多,既可以拉《良霄》、《病中吟》、《二泉映月》、《江河水》、《空山鸟语》这样典型的江南名曲,也可以拉一拉《赛马》。
外国人只知中国功夫,多半弄不清这功夫还分北派与南派。南派重拳,北派重腿。这也是地域不同造成的。北方广袤,腿脚施展得开,可以飞腾起来打人,这样比较畅快抒情。南方环境狭窄,小路小径小树林小走道小巷子小里弄的,只好将侧重点放在拳头上,以便近身搏击。南拳北腿谁厉害?这个难说,历史也没有给出一个结论。关键在于你练到什么程度。不过我想,能集南北二派之长的拳家比只通一种门派的武士胜算要大得多。李小龙就是一例,他是美国长大的南人,善用南拳,但腿技亦极佳,拳脚交加,融会贯通,都服了他。泰拳的厉害我们也听到过,其特点也是拳腿并用。泰国那地方大概更挤,到处是庙宇,挨不得碰不得,就把南拳折缩成肘,把北腿折缩成膝。短兵器虽不如长兵器那么张扬、潇洒,却更加凶险、阴狠。南拳可以把你打倒,北腿可以把你踢翻;而要是你突然捂着肚子半天直不起腰来,那肯定是中了人家肘、膝的暗算。
在都没学过武艺的情况下,北人打架应该比南人略占上风,因为个头大。俗话说:“身大力不亏。”不过打架并不完全凭借力量,机灵和勇敢往往更为重要,可以很大程度地弥补力量的弱势,赢得主动。一般而言,南人比北人灵活些,这是环境逼出来的,不灵活就要挨打。相对于南人,北人有点象傻大个。当然,在更高大的人,比方人高马大的老外面前,北人又灵活起来了,没功夫的也多少能比划几招南拳北腿。电影里尽是这种小打大的故事,小个子灵活了一阵,就把大个子打倒了。人类的搭配很奇妙,不然经过若干年下来,世界上就都是恐龙了。
我不想说南人比北人聪明,那听起来有点象种族歧视。北人也有聪明之极与雄才大略之辈。南人只不过人材出得远较北人为多而已。如前所述,上个世纪以来,除了政治家、军事家,还有那么多的大作家、大诗人、大学者、大科学家、大实业家、大革命家,出自南人。以作家为例,二十世纪重量级的北人就出了老舍一个,其余都是南人。要不要一一数出来?我看没这个必要,那会弄出一本厚厚的大辞典来。要数就数北人,北人真正是“屈指可数”。
南人别看个子小,却比北人要激烈。北人做惯了亡国奴,对不起,这词儿有点刺耳,然而历史就是这么记载的。汉以后,五胡乱华,主要乱的是北边。唐末五代,安史之乱、藩镇之乱也主要是北边,又有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与契丹,大开北大门,致使后来外族频频入侵中原,分别建立辽、金各国。北边居民和塞外、关外、(长)城外诸多民族长期相互征伐、臣服,融合血缘与文化,形成新的生存形态,这也是事实。但也就渐渐地看淡了所谓民族气节、爱国情操,反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现在打得不可开交,到头来还是一家。“万里长城今犹在,让他三尺又何妨”,何苦那样寸土不让、寸利必争呢。外族?咱俩谁跟谁呀。说不定俺自己就是一个外族,俺曾祖父是鲜卑人,外婆的姐姐嫁了个吐蕃人,外公是契丹人,姑奶奶被女真人给掳走了,又好像不是给掳的是她自
愿的,后来在那里生了一堆孩子,再往上查查,俺祖先还是个匈奴人呢……
南人就不同,最低程度也要“避秦”,找个桃花园躲起来,远离现实,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更多时候是节节抵抗,打不赢也打,祖国的大好河山岂容拱手相让!南宋一朝百五十年,都是在复国主义的仇恨与亡国危机的忧思中度过的。打,还是和?这是区分忠臣与汉奸的试金石。要是换了北边,早把这国恨家仇抛之九霄云外,与人家一道建立大什么共荣圈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谁还记得你是哪家的王师?行行好拜托了,让俺过几天安生日子,少来惹事,歇着吧您哪,跟真的似的。
南人的反抗,使习惯了北人屈服的入侵者恼羞成怒,遂有血腥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与南京大屠杀。南人流血,北人流浪。“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南人即使屈服也是暂时的,这“暂时”或者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或者上百年,最后总要由南人起来革命,“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南人往往各自为阵,不象北边喜欢搞大一统。这样容易被人各个击破。光是从语言的角度就能看出其差异。北人仅一种方言,即北方方言;南人有几种方言?八大方言都有。就算是同一种方言,如吴越方言,上海话与苏州话就大不一样,杭州话与南京话也相去甚远,宁波话与无锡话更是鸡同鸭讲。在一些交通不便的偏远地方,隔几十里或者翻一座山换一种口音也是毫不足怪的。语言的繁复杂陈,虽然表现了文化的多元与丰富,毕竟容易流于琐屑,不能形成大的气象。南京、杭州都是好地方,为什么在那里建都的王朝不是苦命就是短命?“国语”范围狭窄是一个重要原因。
北方方言覆盖地域辽阔,音调也好听。尤其以北京话为基础的“国语”,字正腔圆,就是比各种各样的南语好懂、好听,连骂娘都跟唱歌似的。我自己是南人,平心而论,我就不怎么喜欢我的家乡话,以为生硬和粗鄙。也不喜欢吴语,太软。也不可能喜欢闽语,永远不知它咕噜些什么。最不喜欢粤语,我在广东住过五年,至今仍未能将粤语同日语分清楚,只知道它们都使用汉字。粤语的表现力据说很强,不输北京话,这个我相信。但它的发音方式有问题,广东是鼻咽癌的高发病率区,有肿瘤专家认为,这与广东话一些字的发音有关系,长期冲击、刺激某个黏膜部位,容易造成病变。满清王朝被推翻之际,国会投票选国语,而议员以粤籍占多数,本拟选广东话,经孙中山苦口劝说,最后仍定为北京话。
实际上,所谓普通话,又叫国语、官话,是一种人造语言。北京话只是其基础,并没有任何地方的居民操这样的方言。中国语言的统一是分两次完成的,第一次是“同文”,即统一文字;第二次才是“字同音”,即统一语言。前后相距差不多两千年。中国人几乎都懂至少两种语言:一是普通话,一是方言。普通话也有缺憾。比如它只有四声: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加轻声一共五声。这样就省掉了一种“入声”。用普通话读旧体诗词,许多的音律韵味就要大打折扣。“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绝、灭、雪都是入声,普通话却读成阳平、去声、上声,韵律不通,味道索然。有人认为,入声只古汉语才有,现代汉语中已然消失。说这样不负责任话的肯定是个北人。入声并未从现代汉语中消失,南方的粤方言、湘方言、赣方言、吴越方言,都大量保留着入声的发音。你要南人去念刚才那首诗,就有一种北人无法领略的语境。
用一种文字和语言统一“汉语”,无疑是北人的功劳。北人的能耐就是这样,南人你去创造,你去发现,你去办特区,你去摸着石头过河,等你摸得象个样子了,咱再来大而化之,来个“江山一笼统”。你说吃辣椒?这没啥稀奇,咱也吃,吃不完一串串挂在窑洞门口、挂在屋檐下,显示红火与热烈。你说睡床?好,咱洗完澡跟你一块儿睡。你说入声?什么入声?咱听不明白,我看就免了吧,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都是炎黄子孙,爱国不分先后……
北人也不是一点东西都不发明,咱们中国的磕头礼,就是北人搞起来的。有什么考据?南方潮湿,到处是泥,古代又没有什么柏油、水泥可以把地面弄干净,自然条件似乎不适于养成下跪的习惯。南方人见了尊长显贵,无非打个拱手,作个揖,唱个大喏便是。而北人就不一样,纳头便拜。北方地面干燥,拜完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土,又可以清清爽爽站成一个模样。当年秦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政变,把两个哥哥杀了,他父亲李渊既惊且惧又悲伤,李世民就跪下来,伏着吮吸父亲的乳头。这是古鲜卑族的遗风,表示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鲜卑族原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这种礼节应是对牛羊驼鹿一类动物幼时跪着接受哺乳的形态的模仿。后来渐渐蔚为风气,带进中原,流传全国。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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