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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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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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款的另一条件,是筑路的总工程师,武昌宜章段必须用英国人,广水、宜昌段必须用德国人,宜昌、夔州段必须用美国人。

筑路的器材,除铁轨由汉阳铁厂供应外,都必须由英、法、德、美的人优先供应,都必须由中英公司及德华银行经手,加给佣金百分之五。

这借款合同的种种条件,都带有浓厚的“势力范围”色彩,而势力范围在历史上每每是瓜分的前奏。不仅四川的爱国同胞,预感到亡省亡国之痛,湖南、湖北、广东的爱国同胞也是如此。湖南巡抚杨文鼎曾经奏告清廷,说:“湘省自闻铁路于路收归国有,群情汹惧,哗噪异常,遍发传单,恐滋煽动。”湖南省咨议局而且呈请杨文鼎代奏:“湘路力能自办,不甘借债。”湖北的人民,在表面上虽不如四川、湖南两省之激动,然而其后武昌起义之所以一举成功,却与保路运动很有关系。广东境内的粤汉铁路,原已由清廷给美国的合兴公司建筑,因此而触英国之怒,于是在这一次的借款合同中,清廷不得不答应立刻从六百万镑的借款之中,扣去美金二百二十万二干元,还给合兴公司,外加利息,把美国人的势力,从英国的势力范围之中排挤出去。广东老百姓,对这一点也看得很清楚。

邓孝可在五月二十一日的大会所报告的,只能是借款合同的简单内容。不过,合同的全文,当时已传遍成都。在邓孝可报告了以后,提议组织“保路同志会”的是罗纶。罗纶在当时是四川咨议局副议长。他的提议被热烈通过。他被举为副会长,咨议局的议长蒲殿俊被举为会长。

依照保路同志会简章,该会的宗旨是“拒借洋款,废约保路”。该会的会员,不限于四川本省人。会员每十人公推评议员一人,评议员每五人公推评议长一人。会议分为大会、评议员会、评议长会,皆无一定的会期。会中事务,由会员自由担任,分为四部:总务、演讲、文牍、交涉。各部每星期必须开会一次。

在保路同志会成立的一天,大众于开会以后全体走到布政使衙门,向布政使兼护理总督王人文请愿,进了衙门,站在大堂门前。王人文亲自出来,对他们讲话,表示同情,答应他们对朝廷力争,说他在任一天,决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结果是,他自己出面,参了盛宣怀一本。过了若干天,摄政王叫人通知他:“贵护督具奏折一件,奉旨留中钦此”。所谓“留中”,便是留在宫中,不予答复。

王人文在六月初二日,又上了一道折子,代奏罗纶等二干四百余人联名的呈文。呈文的主要内容,是请求“谕旨敕下内阁,会同各部妥议具奏,速将邮传部所订借款合同,即行废弃,嗣后关于外债事项,请敕下资政院照院章十四条第三款议决施行。其川路公司办理及款项事件,请敕下四川总督,令该公司照钦定股东公司律召集股东会解决,呈请查核施行。至盛宣怀蔑法媚外,误国殃民,尤恳严治其罪,以重国典。”

王人文在这篇奏折的末尾,替保路同志会的人士说了很多句的好话:“讲演虽甚痛切,然从无扰乱治安及不守秩序之言论行动,未便辄加干涉,致激他变。”

清廷给王人文的答复是:“铁路国有政策,早经宣示;借款合同,系有旨谕令签押,决无反汗之理。该护督一再禀奏,殊属不合,著仍凛遵迭次谕旨办理。倘或别滋事端,定惟该护督是闻。”

不久,王人文便丢掉了“护理四川总督”的职务,奉召以“督办川滇边务大臣”的职衔到京“候讯”。他遵旨离开成都北上,于八月十一日走到西安。被护理陕西巡抚钱能训留住。钱能训把军机处寄来的一道命令交给他看,这命令是叫他留在西安“听候查办”。查办他什么?原来,四川保路风潮已经在七月初一以后一再扩大,清廷要他负责,治他的罪。(所好,八天以后就有了武昌起义的事;清廷不再将他查办,而仅仅撤去他的侍郎衔,开去川滇边务大臣差使,“交部议处”。部议,将他革职了事。九月初一(10月22日),陕西独立;王人文折回四川,由四川转赴上海,由上海去天津。其后,在天津隐居了几十年,与世无争。)

赵尔丰在闰六月初九日接任四川总督。他是汉军正蓝旗人,历任知县、同知、道员、川滇边务大臣、驻藏大臣。在永宁道任上,捕杀了一百多名会党的领袖,博得了“赵屠户”绰号;在边务大臣与驻藏大臣任上,屡屡对藏胞作战,厉行改土归流政策。

赵尔丰有办法对付会党与藏胞,却没有办法对付保路同志会的人士。保路同志会不仅在成都有广大的群众,在多数的各府州县也都设了分会。在重庆的领袖,有朱之洪;在自流井的,有曹笃(叔实);在井研的,有方潮珍;在青神与荣县一带的,有萧参与张颐;在威远与富顺一带的,有刘裕光。这些人,连同成都的蒲殿俊、罗纶、张澜、邓孝可等等,并非都是革命党人,其中蒲殿俊而且是著名的反对革命、主张君主立宪的分子。清廷坚持收铁路干路为“国有”,弄得立宪党人情愿与革命党合流,区区赵尔丰怎能挽回这个局面呢?

在保路风潮之中推波助澜,给清廷帮倒忙的,又有端方、瑞瀓。端方是满洲正白旗人,姓托忒克氏,考中举人,捐得了员外郎,历官郎中、道员、按察使、布政使、巡抚、总督。宣统元年(1909年),他在直隶总督任上,于慈禧太后梓宫奉安之时,因“横冲神路”而丢官。宣统三年,他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买得了“督办川汉粤汉铁路”的肥缺,一心向盛宣怀讨好,希望挤走赵尔丰,取得四川总督的地位。瑞瀓是满洲正黄旗人,姓博尔济吉特氏,贡生出身,当过笔帖式(录事)、主事、员外郎、道员、接察使、布政使,因端方之荐而升为江苏巡抚,最后作了署理湖广总督。此人最怕端方抢他的湖广总督,便竭力怂恿端方挤赵尔丰。而且不惜以湖北的兵交给端方带到四川去。

赵尔丰对于保路同志会,起初也不想采取强硬手段。他替四川铁路公司股东会颜楷等人,代奏了一篇弹劾盛宣怀的呈文,于闰六月二十一日寄到清廷,清廷给他一个置之不理。七月初七,清廷又收到他一道电报,里面说:“此时如纯用压力,反抗必藉此而起。”清廷在这一天,早已知道,成都及若干外县已经从七月初一日开始,相率罢市罢课了。

成都及外县的罢市罢课,可说是端方与盛宣怀引起来的。端方派了一个李稷勋,充任所谓“川汉铁路驻宜(昌)总理”。这李稷勋不与股东们商量,便把公司存在宜昌的现款数百万元交邮传部。股东会要求撤换李稷勋,盛宣怀反而请旨,以“钦命”的方式提高李稷勋的地位。“钦命李稷勋为川汉铁路驻宜总理”的电文。在七月初一目到达成都;当天下午,成都便开始罢市、罢课。

罢市罢课的另一导火线,是瑞瀓与端方两人的一篇联名会奏,奏文中有这么几句话:“自铁路国有命下,反抗者尽少年喜事之人。公正绅董,多不谓然。询之蜀人,众口佥同。……请饬川督严重对待,以遏乱萌,而靖地方。”赵尔丰把这篇奏文交给保路同志会会长蒲殿俊看,蒲殿俊在初一日的上午的股东大会中报告给大家听。“报告甫毕,会场一片哭声、喊声、骂声、捶胸跌足声、演说声、纠察整饬秩序声,会长静众声,轰动会场。时有拍案大哭,致推翻几案者数起,又茶碗破裂声、几案倒声,满场热焰欲烧。于是会场有喊须罢市者,有喊须停课者……”

七月初一日这一天,成都的空气真够紧张。上午,开了股东会大会,蒲殿俊报告了端方与瑞瀓的会奏,引起公愤;中午,钦命李稷勋为川汉铁路驻宜总理的电文到达成都,立刻,全城便飞满了传单,传单上说:“自明日起,全川一律罢市罢课,一切厘税杂捐,概行不纳,邀求收回成命。四川七千万人同白。”差不多同时候,赵尔丰出了一张告示,告示上说:“谕尔商民,莫听浮言。如有误犯,拿办可怜。妥议路事,必须文明。何若妄举,自害安宁。苦言相劝,大众敬听,贸易照常,各谋营生。”下午两点钟,保路同志会举行会员大会,到会的传说有数万人之多,情况的悲壮热烈,更甚于上午的股东大会,公推罗纶与邓孝可到督署见赵尔丰。散会的时候,全城的过半数商店已经关门。赵尔丰向罗、邓二人表示:“为邮传部而罢市,则风马牛不相及。为川督而罢市,自问无对不起川人之事。……欲得日后的事好办,须得本日仍照旧开市。”罗、邓二人说:“我们自当设法向商民劝解。但是,罢市与暴动不同。倘若仅仅罢市而不暴动,川人的秩序仍在,望大帅始终维持。”赵尔丰与罗、邓等人邀集了公司重要股东与若干绅士,在夜间二更时候(十一点钟左右),开会研究维持秩序、防止暴动的办法。王人文此时还不曾离开成都(官职是川滇边务大臣),也到了会场,发表演说。和他一齐来演说的,有署理提法司周善培。“圜而观听者约数千人。”开会的结果,是议决了“由各街公举三四公正明白人,朝夕与区官接洽。街中有暴动者,街众见之,则一面劝阻,立即报知举出人,与巡警劝阻之。不听,则请区官处理之。巡警见之,亦先报知举出人劝阻之。不听,则处理如法。”

大家于是便用了保路同志会的名义,写了很多张布告,叫市民(一)勿在街市群聚;(二)勿暴动;(三)不得打教堂;(四)不得侮辱官府;(五)油盐柴米,一切饮食,照常发卖。

第二天七月初二,全城人于罢市罢课的状态(除了杂货饮食店以外)。家家门口贴了光绪皇帝的神位,有些是用红纸写的,有些是用红纸印刷的。多数牌位上,所写的是“光绪德宗景皇帝之神位”,左右两旁,各写六个小宇,右边是“庶政公诸舆论”,左边是“川路准归商办”。这两句话,是从光绪一次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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